镜口

　　晨曦浸染了半边天，窗外鸟雀合鸣，孙佳妮家住的老旧小区楼下，已经有老人买菜归来时的轻语，有人在训孩子有人在吊嗓子，家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秀莲一边高声叫喊一边时不时砸门：“孙佳妮！赶紧起床了！人家让你每天看群你不看！都快迟到了！快起来！听到没有！”

　　孙佳妮烦躁地一下坐起身用力挠头：“吵吵吵……知道了妈！！！！！”

　　天气不冷不热，孙佳妮站在衣柜前，一边套上短袖一边看群。

　　昨天23:19宋正发了消息：“明天开始入职后的第一次训练，集合时间为明天早上9点，集合地点在昨天的云玺天际大厦A栋楼下，收到请回。”

　　李秀莲在厕所用手抹平碎发：“让你快点快点！赶紧走了！”

　　孙佳妮从桌上的盘里拿起包子：“我爸和我弟他们呢？”

　　李秀莲把小梳子塞到老挎包里，又理了理头：“他们老早就走了，哪像你，你弟他们8点都开始上课了。”

　　李秀莲一边开门一边提门口垃圾：“走！一边走一边吃！还要去赶公交，挤得很！”

　　天空阴沉沉的了，似乎下过一场细雨，卧室内若有似无飘着雨后呢清新气息，卧室外毫无动静，估计他们已经起床去姐姐那儿帮忙了。

　　周茜抱着书包坐在床头，咬唇看向窗外，已经快八点了……。

　　她不自觉刷手机缓解焦虑，群里另两组人的父母都已经出发了。

　　不知道多久以后，卧室外终于传来了开门声和放钥匙声。

　　周华扬声催促：“周茜，快点出来，你那个要迟了！”

　　公司楼下依旧清净，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冷雨，往门口送来些许寒风，孙佳妮母女和苏清然父女已经到了，背靠大门等在楼下，宋正抱着手臂站在一旁。

　　宋正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9:48了，脸色不佳。

　　李秀莲从挎包里取出叠好的旧塑料袋，铺在地上顺势坐下：“孙佳妮，过来，先坐会。”

　　“妈我不坐”孙佳妮从手机里抬头，皱眉看了坐在塑料袋上的母亲一眼。

　　她往苏清然那边靠了靠，试图不看母亲：“你说周茜和她爸跑哪儿去了啊？”

　　苏清然也和孙佳妮凑在一起：“不知道……宋正刚刚打电话不是说堵车了吗？”

　　一旁的苏洐安强插一句，牵起女儿的手摩挲：“累了吗？清然，我们上去休息一会。”

　　宋正往后扫了苏洐安一眼，语气不善：“莫要上楼，马上要动身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周茜拉着父亲冒雨小跑过来：“爸，快点……”

　　周华打着伞有些跟不上：“……别跑那么快。”

　　周茜喘着粗气和她爸跑上台阶，头上不知道是雨还是汗：“宋老师……。”大家也开始活动手脚准备出发。

　　孙佳妮看着低着头走过来的周茜：“你们咋了，来那么晚……”

　　宋正抱着手臂眯了眯眼，声音冷肃：“知道你二人迟到了多久吗？”

　　众人都不敢说话，只能听到周围的雨声和远处的城市噪音，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宋老师，这件事主要我的错，我今天早上送周茜侄子去幼儿园，迟了一点，加上堵车……”周华拿着纸巾，却不敢擦额头的汗水。

　　宋正背着手皱眉扫了周茜父女一眼：“罢了，下不为例，若有下次，你们便不用来了。”

　　李秀莲连忙从地上站起来，跟着打圆场：“就是就是，来了就行，哎呀快别说了，高兴点的。”

　　“哟——”一个拉长的声音从身后的大厅传来。

　　大厅随即传来了一阵热闹的脚步声，众人回过头，看到李鸣风带着他们组的三个人悠哉悠哉地朝他们走来。

　　孟书岩揣着衣兜走出来，看了孙佳妮和周茜一眼：“我们组都在上面等了快一个小时了你们才来，关系户就是不一样。”

　　孙佳妮忍不住咬牙切齿“这个马屁精……”

　　“书岩！”李鸣风用力拍了下他的后背，扯出笑容：“周茜，下次记得早点来，咱们快走，司机师傅要等急了。”

　　周茜用力咬唇，埋着头一言不发：“……”

　　“动身”宋正居高临下看了周茜一眼，先一步打伞离开。

　　李秀莲连忙弯腰收拾塑料袋：“走了走了，终于走了，周华，你们吃早餐没有啊？”

　　阴云密布，风都有些冷意，车停在了一处野营地停车场，而后众人搬着野营物品来到了一处活动场地。

　　场馆内应有竟有，沙发餐厅还有放映室，一排玻璃观景窗外是一条木质长廊搭建在草地上，草地和湖泊远处，则是染上秋色的密林。

　　场馆里虽然开着灯，却没有人，安静得只能听到宽阔的室内回声，远处时不时传来鸟鸣，大概是被他们包下来了。

　　孙佳妮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一包薯片：“这啥味？酸奶味是啥味？”

　　大家正分两组坐在沙发上聊得火热，这时候两个踩着厚底鞋的脚步声出现在角落里。

　　陈砺曦一身黑色战斗服，一手抱着收纳袋，伸出另一只手抓了抓：“哟。”

　　陈砺恒依旧是简单的白衫黑裤，袖子挽在胳膊上，跟在妹妹身后，扫了其他人一眼：“宋正，什么时候开始？”

　　宋正正在远处沙发上查看流程：“马上，你们兄妹先去搭帐幕罢。”

　　孟书岩揣着兜悠到另一桌来，俯身看桌面：“呵，还吃这么垃圾的零食？你们以为是幼儿园出来春游吗？”

　　孙佳妮不悦地回头瞪了他一眼：“比你在这儿发神经好！”

　　“啧……”孟书岩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站直身子：“到底是谁在发神经啊？”

　　他边说边往回走：“我这可是好意提醒你们，好心当做驴肝肺，待会让你们生火做饭做不出来，被骂死都是小的。”

　　孙佳妮转头看他们那桌，桌上都是一些包装过的半成品肉类和蔬菜。

　　她回头看着桌上一堆巧克力薯片饼干：“待会我们不会吃这个吧……”

　　太阳终于有冒头的迹象，鸟叫也变得愉悦了些，但湖边依旧湿冷，宋正让大家在草地上集合，周茜那一组的人不知道应该穿什么鞋，一到草地上就洇湿了鞋裤。

　　宋正和李鸣风两人站在外廊上，抱着手臂：“集合站好！孙佳妮！噤声！莫要窃窃私语！”

　　他眼神扫过周茜和周华：“…周茜周华，身子站直！苏洐安苏清然！你二人还在聊些什么！再聊便去跑上几圈！”

　　“嗤嗤……”孟书岩揣着裤兜，轻蔑地瞥了一旁的三队一眼。

　　瘦高的许青禾和孟书岩戳来戳去打闹，她轻声道：“你别乱动……”

　　李鸣风语气略微严肃：“书岩，把手拿出来，准备开始搭帐篷了。青禾，你也别玩了。”

　　他清了清嗓子：“好了，大家都安静，第一项训练——扎帐篷，优先扎完的队伍有机会获得额外奖赏，地上有点湿，大家在扎帐篷的时候注意别沾湿着凉了。”

　　宋正与李鸣风对视，点了点头，拿起手机计时：“三，二，一……开始！”

　　宋正刚下达口令，孟书岩与许青禾就赶忙到宋正他们身旁抢收纳袋，徐杏语紧随其后。

　　宋正看着脚边，皱着眉头挪了挪脚：“留意点儿。”

　　李鸣风伸了个懒腰往里走：“休息去咯——宋兄，靠你了。”

　　宋正直直地看着周茜几个人，看了眼脚边的收纳袋示意：“你们几人还不上前拿物资！”

　　孟书岩那组动作飞快，连徐杏语也配合得不错，已经开始搭第二个帐篷了，还抢占了风景最好的位置，孙佳妮这组帐篷没搭好，衣服倒是都擦到了水。

　　李秀莲在一旁用沾着口水的手指翻说明书：“哎哟……我不咋识字。”

　　孙佳妮正手忙脚乱地插入帐篷杆，袖子湿了大半：“妈你看不懂别看了，你直接来插这个杆杆！”

　　周华皱眉半蹲在那里，插好了帐篷杆，却立不起来：“周茜，是不是你哪里没弄对？”

　　“我不知道啊……”周茜慌急地检查帐顶，快哭出来了。

　　苏清然蹲在那里独自操作，递给苏洐安一个地钉：“拿去，你钉那边两个，我钉这两个。”

　　苏洐安慢慢撑起身来，嘴角挂着些许纵容的笑意：“嗯，那你加油，爸爸也尽量做好。”

　　陈砺恒从停车场方向走来，扫视孙佳妮这组几人：“做得怎么样了？”

　　孟书岩边扎帐篷边半站起身看过去：“砺恒叔！砺曦姐！我们这儿快扎完了！”

　　“嗯，不错”陈砺恒随意应了一声：“砺曦，你去帮那个…那个，周茜他们，我来帮孙佳妮。”

　　陈砺曦蹲在周茜身旁：“我来帮你”带着俏皮的笑容拉过她的固定绳。

　　“谢谢啊”周华搭得满头是汗，连忙站起来松松筋骨“快谢谢姐姐。”

　　“谢谢”周茜一脸感激，站在一旁准备随时帮忙）

　　周茜近距离看着她挽起袖子，看着她修长却结实的手臂，麻利的动作，有些看呆了：“啊……”

　　“为什么啊……”孟书岩一脸不悦地看了眼身旁的徐杏语：“不公平吧？”

　　徐杏语看了那边那组一眼：“还好吧，我们弄我们的。”

　　陈砺恒一边帮孙佳妮重新整理，头也不回：“怎么了？人家是新手你们也比？怎么不和我们比？好好搭帐篷，少在那儿丢人现眼。”

　　“哦，知道了叔……”孟书岩不甘地看向孙佳妮几人，吩咐队员：“快点。”

　　“哎哟，谢谢教官”李秀莲勉强撑起身子，给陈砺恒腾位置：“我这腰不行。”

　　孙佳妮埋着头偷偷打量陈砺恒：“妈你快别说了……”

　　陈砺恒起身在苏清然父女搭好的帐篷外转了一圈，捏了捏帐篷杆，又蹲下来拉了下地钉：“没想到苏总你一个坐办公室的，动手能力还不错。”

　　苏洐安脸上带着温和又淡然的微笑：“陈领队过奖了，都是我女儿指挥我搭的。”

　　陈砺恒随意地扫了苏清然一眼：“嗯，虎父无犬女。你们忙，我和砺曦先走了。”

　　雨后天晴，阳光终于有了点温度，时不时有白鹭略过，在对岸站立梳妆。孙佳妮几个人坐在帐篷外椅子上，看着孟书岩他们组的人去拿奖励。

　　宋正背着手，目光认可，看着拿盒装肉的三人：“奖赏不过是午餐的一部分，其余部分，还需你们自行考虑。”

　　宋正又眯着眼看向远处的周茜几个人：“你们几个，都过来。”

　　“赶紧的，叫我们了”李秀莲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催促其他人：“孙佳妮，周华，周茜，赶紧，苏先生苏清然。”

　　孙佳妮眯着躲太阳，叉着腰看宋正：“宋老，那我们要吃什么呐？”

　　宋正看了最后几个人，又故意加大声音：“想吃肉就垂钓，想吃菜，便采菌。”

　　“我勒个去我们又不是云南人”孙佳妮无奈地回头看其他人：“又不认识蘑菇。”

　　宋正眯着眼居高临下看她：“孙佳妮，注意你的言辞！”

　　李秀莲手肘戳了一下孙佳妮：“让你别乱学那些脏话你非不听！”

　　宋正看了眼李秀莲，语气缓和了一些：“好了，肃静。”

　　“若有难以辨识的菜蔬，可以回来询问我与陈氏兄妹。”

　　苏清然挑了挑眉，故意问了一句：“李鸣风李老师呢？”

　　宋正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他？废人一个，若是想被毒死便问他罢。”

　　周华有些震惊有些无奈：“这么夸张啊……？”

　　宋正背着手皱眉，一脸严肃：“行动罢，莫要耽误了午餐。”

　　周围有蟋蟀鸣叫，远处略过白鹭，发出低哑的叫声，一旁帐篷下已经散发出阵阵烤肉油香味，孟书岩三个人一直呼来唤去，在烤架附近切菜聊天。

　　宋正李鸣风和陈砺曦兄妹在长廊上看着几人，聊了会天，又在草地上玩起近战训练来。宋正的身材看着不壮，每次都是他赢。

　　陈砺恒甩了甩头，做好姿势：“再来。”

　　宋正眯着眼看着陈砺恒：“陈队正还是多加练习后再与我对练罢。”

　　李鸣风耸耸肩，嘴角挂着苦笑：“陈队，宋正毕竟是锦衣卫千户，一点点爬上去的。”

　　陈砺恒没有理会其他人，说着就出手：“再来！”

　　“全是破绽”宋正一个闪身躲开卸力后，又猛地用腿顶他腹部，对方正要还手，又被他放水地锁喉。

　　宋正看着气喘吁吁的陈砺恒：“玩够了没？陈队正。”

　　“还没”陈砺恒扶着双膝，喘着粗气带笑起身：“不过我心服口服，下次再玩。”

　　宋正一只手背在身后，举起另一只手，陈砺恒就用力握住击掌走开，站在一旁，叉着腰看着钓鱼的孙佳妮一行人思考人生。

　　陈砺恒边走过去扬声叫他们：“钓上来了吗？我看看。”

　　陈砺曦凑近李鸣风，好奇地看着他：“那你是什么职位呀？”

　　“呃……”李鸣风往后缩了缩脖子，眼神闪躲：“我是在王府打酱油的侍卫，就是个闲职。”

　　孙佳妮和苏清然坐在户外椅上，在湖边顶着太阳钓鱼，一脸不情愿，他们手里拿着根湿水的长树枝，连了一根铁丝。
　　苏洐安坐在帐篷外的遮阳棚下回复工作。李秀莲则坐在苏洐安身旁，边削从家里带的苹果，边瞥向孙佳妮那边。

　　陈砺恒和苏洐安对视一眼，抽过一把野餐椅：“借一把。”

　　苏洐安了然地颔首，语气沉稳：“请便。”

　　李秀莲连忙边往塑料袋里削苹果边抬头：“哦，陈教官啊，你借你借，随便拿去坐。”

　　陈砺恒看了李秀莲一眼，欲言又止：“阿姨，你要是饿了就去停车场那边打饭，那边有餐厅。”

　　李秀莲边削苹果边嘿嘿笑，着向宋正：“宋老师盯着呢，谢谢啊陈教官。”

　　陈砺恒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两个生无可恋的人中间：“怎么了？蔫成这样了。”

　　“陈老大，你帮我们一下吧，他们都开吃了”孙佳妮回头看孟书岩那组。

　　陈砺恒拿起孙佳妮的吊杆，看到铁丝上挂了一只死蚯蚓：“这东西……”

　　陈砺恒回头看了一眼李秀莲几人：“有没有火腿肠，午餐肉！”

　　苏洐安递给陈砺恒，顺便站女儿身后给她挡光：“你用这个干什么？”

　　“看着吧”陈砺恒取下一块火腿肠挂在挂钩上扔出去。

　　阳光沉入天际线，暮色中，孙佳妮几人吹着河风，帐篷前烧烤架上噼里啪啦响，周围弥漫着一股烟熏味，红色火花被气流吹响空中。

　　许青禾边哇边走了过来，语气兴奋：“陈教练，这么安逸，烤鱼啊？”

　　孟书岩跟在她身后，嘴角抽搐，脸色复杂：“陈教，你都不帮我们组烤，就帮这几个走后门的烤。”

　　陈砺恒摆弄着竹签：“自己烤，我看你们刚才不吃得挺开心的嘛，几个小姑娘小伙子。”

　　孟书岩揣着兜索性直接坐下：“那都是超市里买的，哪像你们这是新鲜的。”

　　孙佳妮转动着竹签瞪了孟书岩一眼：“拱，你去你们那边吃。”

　　孟书岩连忙吓得站了一半：“好狗不咬人啊。”

　　李秀莲连忙边在水桶里洗手边打圆场：“哎呀，都是队友，反正陈教官钓了那么多鱼，一起吃嘛。”

　　周茜挽着周华的手臂，快步走过来：“孙佳妮苏清然，我们捡了好多蘑菇。”

　　周华把塑料袋放在桌上，一层苔藓下有各种蘑菇：“喏，你们看，我们回来的时候问过当地的农民，确实是牛肝菌和鸡油菌。”

　　宋正背着手朝几人走过去，几人自然让开：“如何？收获颇丰？”

　　周华连忙把袋子放在帐篷外的灯下敞开：“宋老师，你看，是不是能吃的。”

　　宋正只手翻看了下袋子：“不错，没采毒菇。”

　　他收回手背在背后，睨了孟书岩一眼：“你们几人不是要吃么？那就将肉菜拿过来一起吃。”

　　安静的湖边除了晚归的鸟鸣就是蟋蟀和蛙叫，一群人或坐或站，围坐在一方小桌子旁，油香烤肉孜然辣椒，香气扑鼻，好像郊游，又好像过年的聚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