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之于目

　　自从操场回来之后沈以行就没再看到时渺，他本以为第三节课开始前时渺会回来，结果一直到放学都不见人影。

　　无意间往时渺抽屉一看，发现他的手机还安然的躺在桌肚里。

　　沈以行猜他肯定会回来拿手机，放学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的时候，时渺果真从后面溜了回来。

　　此时教室已经空荡，时渺从后面进来的时候一下就撞了正在守株待兔的沈以行。

　　他无措的抬头对上沈以行的目光，和平常的不同，是一种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无奈，又或者夹杂着些许担心。

　　时渺匆匆移开目光，生怕沈以行看出什么异样，抬手把帽檐压低，不自在的问：“怎么了？”

　　沈以行见他这样，自己先往后退了小半步，给他一个安全距离，这个距离，够时渺绕过他去拿手机，也能看着时渺离开，伸手又因为距离而阻拦不到。

　　“逃课，还打架。”

　　沈以行很擅长抓住重点，只是撇到他特意掩盖的脖颈就知道发生过什么。

　　时渺心头一颤，有点像干坏事被抓包的无措感，狡辩的话一时堵在喉咙说不出口。

　　见时渺有些紧张，他深呼吸几口，将那口气咽到肚子里，放柔了声音：“伤口处理过没？”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沈以行，时渺后知后觉的那点害怕和担忧在瞬间就荡然无存，他轻抿唇，老实回答：“在外面买药涂过。”

　　“伤到哪了？”

　　“不多，一点点。”

　　李渐临伤得重，但以一挑二的时渺肯定伤得更多，但他不说，他不会说的，沈以行清楚，所以并未逼迫，而是转移了话题。

　　“我一直在等你，现在好饿。”

　　时渺也顺着台阶下：“我请你吃饭？”

　　沈以行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最终妥协般叹气：“请我喝水吧。”

　　“好！”时渺答应的很快，然后就匆匆绕过沈以行去收拾书包。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时渺还是打算真诚的跟沈以行道歉，他在脑海里斟酌着用词，思虑好半会，才憋出一句话：

　　“对不起，我不是骗子。”

　　沈以行不明所以，轻笑一声：“你也知道自己失约了？”

　　时渺错愕的抬头，像是有些迷茫：“啊？我还失约了？”

　　沈以行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答应跑操完和我一起去小卖部买水，结果转头就消失，前些天答应我的桂花糕和蓝莓味的优酸乳现在都没看到，小骗子，你还想用一杯水打发我吗？”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并没有带着生气和不满，而是带着一点点委屈，眼神幽怨但是并没怒气，反而有些可怜。

　　“对不起……”时渺格外认真的再次开口道歉，却依旧低着头：“我会补偿你的。”

　　“看着我说，不然我不信。”

　　时渺抬起头，尝试与他对视，可不过几秒他便慌乱的移开视线，不管怎样都不愿意再抬头，但语气却一次比一次坚定。

　　“真的，我下次再骗你我就任你处置！”

　　沈以行并不强求，淡淡应了声：“那下次带我一起去。”

　　时渺却摇头：“逃课被抓可是会被骂的。”

　　沈以行：“你都不怕，我也不怕。”

　　时渺实在拿他没办法，也拗不过他，只口头上答应，心里可不一定这么想。

　　吃完午饭两人再次来到秘密基地，忙活一上午，时渺早就困得不行，午饭的时候也没多吃，就想着睡觉，现在一沾上垫子，不过十分钟他就已经陷入深度睡眠。

　　头顶的风扇吹着一阵微凉的风，沈以行撑起身子侧着看向他，见他始终戴着鸭舌帽，就自作主张的将帽子取下。

　　额角贴着医用敷贴，眼角有些青紫，左脸相比于右脸来看，红肿不少。

　　沈以行皱眉，轻轻抚平额角翘起的敷贴，生怕吵醒他，所以动作幅度很小。

　　他慢慢收回手，平躺着身子，然后盯着自己的左手发呆。

　　刚刚那会，他的指尖有触及到时温暖的皮肤，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点灼热的温度，让他心神不宁。

　　他将帽子重新戴回时渺头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下午的课时渺听得很认真，开学以来唯一一次没有摸鱼走神，笔记也全部写满，就连放学都选择留下来把布置的作业写完再走。

　　和沈以行走出教室的时候，他带着点歉意道：“我晚自习可能请假，桂花糕明天给你带双份的可以吗？”

　　沈以行盯着他的侧脸，假装漫不经心的回答：“好。”

　　沈以行送时渺来到校门，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离开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朝宿舍走去。

　　五中的宿舍说不上好，八人一间，沈以行从前就没住过宿舍，第一次踏进宿舍门的时候差点被劝退。

　　舍友都是互相认识的，隔壁经常有串门的，然后一群人蹲在厕所门口抽烟，也没人去问他的意见，因为这头金发，属于他的外号并不好听。

　　沈以行懒得管不代表怕他们，只是他认为，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群人身上，只是偶尔给他们点下马威，但那群人地高人胆大，安分几天又恢复原样，渐渐有点愈演愈烈的味道。

　　宿舍平时还会有劣质的香水味，用来驱散那浓烈的香烟，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强烈的火药味。

　　沈以行刚走到宿舍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他照例拿起晾衣杆收起自己晒在外面的衣服，然后推门走进去。

　　“哟，外国佬回来了？”

　　沈以行没理，他睡下铺，便顺手把自己的衣服放在床上，然后低头去整理自己的东西。

　　似是有外人在场，那几人仗着人多，底气也越足，便开口再次打趣：“这个外国佬高冷的很，真以为自己是从贵族学校出来的就很厉害吗？”

　　沈以行面不改色：“是比你有钱。”说罢，他转过头去看向那群人，然后视线往下一撇，看见那盒香烟，轻嗤一声，“毕竟我不抽这么便宜的烟。”

　　那人拿烟的手一抖，气急败坏的站起来：“你说什么呢？再装给我看！”

　　沈以行很轻易的就能拿捏他人的痛处，他的反讽不会很明面，而是用平静的话语说出最扎心的话，让人无地自容。

　　“没说什么。”他抱着衣服站起身，走到那群人面前，眼神冰冷，“如果现在你们没什么事的话可以让开吗？我要洗澡。”

　　那群人最终是不敢多说什么，讪讪让开位置，一群人骂骂咧咧的离开宿舍。

　　这两年防范校园霸凌的措施很多，学校对这类事也很关注，每周都会开展关于这种主题的班会。

　　老王在台上讲得激烈，沈以行没仔细听，目光一直落在身旁空荡荡的座位，心不在焉的把玩着手上的笔。

　　直到下课沈以行都赖在位置上没动，直到有人来喊他。

　　“学神！我跟你说，我今天出去长世面了。”

　　班级前门探出个脑袋，鼻梁上顶着个黑框眼镜，身上穿着便服，见班上没人，他又大大咧咧的走进来。

　　沈以行这才抬起目光，语气淡淡：“干什么了？”

　　“我跟别人出去打架来着！可刺激了。”

　　听到“打架”两个字，沈以行才来了兴致：“都有谁？”

　　“我去，我看到你同桌了！好帅，我第一次见到混混也有这么这么帅的。”

　　沈以行眉头一跳，心里憋着那股气燃得更凶：“混混？萧尚你完了，我现在告诉你爸。”

　　萧尚大惊失色，立马扑上去想要抢夺他的手机：“不对啊学神！你不应该是关心我有没有受伤吗？怎么还告状呢！”

　　“告诉今天都发生什么事了，我从轻发落。”

　　从小到大萧尚都是个乖学生，从不忤逆父母，从不成绩落后，从不说脏话……

　　反正在他父母眼里，他就是这样一尘不染的乖乖宝宝，因为这次交换学习，萧父还特地找沈以行帮忙看着自己儿子，不让他干底线以外的事。

　　沈以行看人，主打一个不闹出事就行，其他的不管，也懒得管。

　　没曾想这才第二个星期，这个三好学生就参与了聚众斗殴。

　　“我说！我前天跑操的时候丢了手链，下午放学的时候就去操场找，结果一不小心目睹了几个人逃课，我就跟了上去…然后我就…认识了一堆新的朋友！”

　　沈以行了然的点点头：“哦…按你爸的话来说，就是交了一堆狐朋狗友？”

　　“才不是，他们人很好的。”萧尚不满的反驳，接着立马花痴，“不过你同桌真的好帅，有联系方式吗？我看他一副不好相处的样子就没敢和他说话。”

　　“今天发生了什么，说重点，要不然……”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味明显。

　　萧尚老老实实的回答：“今天是我硬要跟上去的，他们说有人欺负老实人，我就跟去凑热闹，主要的事情不清楚，我去看他们打架而已，仅此而已！”

　　见沈以行不说话，萧尚也不恼，又自顾自的开口：“你同桌一打二，好帅！真的没有联系方式吗？我看你们天天在一起吃饭。”

　　沈以行绕过他，走出教室，临走前还不忘把教室的电闸拉下，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有也不给，想要自己去找他拿。”

　　萧尚两三步跟上他：“万一他拒绝我怎么办？”

　　沈以行盯着手机屏幕，轻声道：“他不会拒绝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要自己去了解。”

　　萧尚轻哼一声：“那你很了解他喽？”

　　“不了解。”

　　第二天一早，沈以行来到学校的时候就看见了座位上的时渺，还有旁边站着的一脸花痴样的萧尚。

　　隔着一段距离，沈以行就已经听到他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像啄木鸟一样绕着时渺这块木头飞。

　　“时同学，时渺同学，我们算朋友了吧！”

　　“时同学，你有女朋友吗？”

　　听到这话沈以行眉头一皱，立马出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你怎么在这？”

　　萧尚轻哼一声：“你管。”接着又去看着时渺。

　　时渺刚走上教学楼的时候就和萧尚碰面了，萧尚是个特别自来熟的人，认为自己和时渺打过交道就算是认识，是朋友，然后很自然的就上前和他打招呼。

　　时渺本就不想给人不好的印象，顶着一副没睡醒的倦意淡淡应了声。

　　结果他就跟个雀似的甩也甩不掉，一路跟着时渺来到班级，然后缠着他要联系方式。

　　不算缠着，至少对时渺来说并不这么觉得，他只觉得自己身边难得这么热闹过，他只是有点困，反应有点迟钝，但还是做到事事有回应。

　　好在萧尚并没有因为他这幅受伤的模样吓退，反而一脸花痴样。

　　时渺不会拒绝，不代表沈以行不会，看着两人越聊越近的身影，他几步上前将萧尚拉开。

　　“上课了，回自己班去。”

　　刚刚本就聊得上头，丝毫没注意到广播响没响，但他还是十分信任沈以行，连时间也没看就匆匆跑出教室。

　　时渺顿时松了口气，明显放松不少。

　　沈以行轻笑一声：“他这人是自来熟了点，但不会是坏人。”

　　时渺则是摇摇头：“嗯，我只是有点紧张。”

　　兴许别人看不出来，但沈以行清楚，只要是了解时渺的人都会发现，其实他很内向。

　　结账的时候会紧张，点单的时候会结巴，举手回答问题的时候手还会抖，即便是坐下以后也要缓上一阵。

　　沈以行拿出物理课本，自然的递到他的面前：“昨晚老师来讲课，这是笔记。”

　　时渺有些惊喜，眨了眨眼睛：“谢谢。”

　　“物理现在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时渺诚实的摇摇头：“目前没有，没准今天讲的就不会了。”

　　沈以行问：“今天还要逃课吗？”

　　“不出意外应该不会。”似是觉得这样没有诚信，时渺特地面向他，非常认真的说道，“我这次绝对不会忘了你的双份桂花糕和蓝莓味优酸乳。”

　　沈以行轻笑一声：“好，如果还要出去，记得和我说，我……老师会担心的。”

　　时渺不明所以，据他逃课多次以来的经验之谈，还不至于会被老师发现，但一抬头，却对上沈以行不容置喙的目光，他立马移开，口头应道：

　　“我知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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