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随便捡毛绒绒回家

　　咖啡店的生意正式进入了正轨当中，得益于此，艾斯林将更多的时间放在了赏金任务中。

　　昨日那封猎人协会久违的任务，唤醒他曾经并不友好的记忆。关上咖啡店后，艾斯林叼着烟静静一人看向寄来的委托黑底白字通缉令，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黑底白字是乌比城通缉赏金令里级别较高的表示，这当然也代表着高额度的赏金和高系数的危险程度。但艾斯林此刻想的却不是趁着机会大挣一笔，而是通缉令上的那个梳着铮亮背头的肌肉男他认识——他是城里为数不多能提供控制化形魔力剂的走私商贩。

　　同时也是他养母雅莎那该死好不容易才摆脱掉的恶魔前夫。

　　凌乱的桌面上东倒西歪放着数颗红黑药丸，自从布兰温搬去隔音间后，他又开始忍不住在房间里恢复到以前的生活状态。

　　那些红黑药丸就是从前几次任务中得到的部分控制化形魔力剂。

　　这种魔力剂听说能使得化形人在吃后能变为真正的普通人类，尤其在近段时间，针对化形人的歧视越来越多，很多化形人都想隐藏起来自己的属性，因此便有了这一类的药物。

　　他养母雅莎也一样。是吃下这类药物控制化形的兔形人。

　　可艾斯林也隐约能猜到这样的好药不能广泛在乌比城市面流通，肯定背后有不能言说的副作用。

　　就以近来情况而说，雅莎服用的次数确实减少，却明显感知到发热的间隔越来越短，艾斯林义正言辞建议她应该停掉这个药物，但他也不忍在养母面前提出。

　　养母作为化形人在那时候的婚姻法里没有化形人权，所以迟迟离不了婚。

　　每次雅莎转身都护着他，忍受那个背头男的拳脚相加，但又不得不因为被这种药物控制化形魔力剂，刻入血肉里的臣服而回归到那个恶魔的身边。

　　眯了眯眼，艾斯林最终还是把没点燃的烟扔到垃圾桶里，他脑海里还是不由自主浮现了银发少年深邃的瞳孔。

　　布兰温也会想摆脱作为化形人的枷锁吗？

　　黑发青年突然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得好笑，这纠结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要做的，无论是什么身份估计也不会改变。

　　我其实也是。艾斯林在内心补充一句，所以，什么都不会改变。

　　他把握住手枪，把心中的阴霾给清除了下，扔掉桌面上的通缉令任务信件，决定了去向。

　　四点零一刻，蹲守在巷末隐身处的青年屏住呼吸，完成任务后或许还能赶在布兰温起床前买上份新鲜出炉的芝士牛扒帕尼尼做早餐，那少年正是长高个子的时候，营养要跟上，发育也可不能输了。

　　要找到那个背头男不难，他就潜伏在脏乱交易市场的小巷里，等上道的熟客敲动墙壁上的“X”符号，或者直接暴露自己的化形人身份即可暗示到他。

　　背头男对化形人的感知很灵敏，同时他熟知来交易人群的特征。艾斯林决定伪装成后者，毕竟他不是真的化形人，也怕背头男认出他那张脸来。

　　耳边传来不着痕的脚步声，艾斯林凝神贴近墙壁，作出个随时准备进攻的姿势。

　　可有人比他快一步撬动了墙壁上的“X”符号。青年心下一惊，迅速又调整回了状态，从不宽阔的视野里出现了个蓝纹长裙的女人。

　　佝偻的身姿显现她并不年轻的事实，但表现很从容，可能是背头男的老熟客，她朝背头男缓慢地走过去，颤抖抖的样子让艾斯林想起雅莎被多次打过后那双走路不便的老寒腿。

　　背头男今日却并没有待以往客户般热情，可又有十足的耐心，他就这样倚靠在另一侧的墙边，安静等待那妇人走来，看不清脸上的任何表情。

　　艾斯林不敢掉以轻心，他想在无辜的女客户结束买药后才进行后续的一切，瞄准好背头男的头部，计算着他们交易结束后几秒可以射击。

　　然妇人靠近到背头男不到一寸的距离，突然就拔出背后的剪刀，毫不留情地刺向其胸膛，艾斯林快速闪到离他们更近的车边处，想搞清状况。

　　背头男淡定又身姿敏捷躲过，他抬手打掉了长裙妇人手中的剪刀，一声不吭扯掉了她身上的黑色遮脸布，暗淡的路灯下却完整露出了雅莎那张饱含风霜的脸。

　　雅莎诧异后身形抖住，艾斯林见状赶紧掏出枪支向背头男远程射击了几枪，在空荡的巷子里枪声显得特别明显，背头男果然选择就地逃跑。

　　青年赶紧从暗处灵活串出。

　　他枪法一向准确，连发数弹，射落在背头男每一步下，但艾斯林注意到，背头男跟以往交易时看到的有所不同，他的步子迈动比之前更大，身形也显然更年轻敏捷，然而却透露出一股古怪的新手感。

　　于是他思绪一顿，收了枪，果不其然背头男翻身从另侧直接离开，背影消失无踪。

　　艾斯林叹了口气，他扶起跌落在地的雅莎，拍了拍她依旧颤抖的肩膀。

　　比他矮小一个肩头的老妇人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青年默不作声安抚她，携妇人先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

　　清晨即将到来，很多群众开始忙活生计。

　　为了掩盖耳目，艾斯林带雅莎回到了自己住处，打算安顿好之后再送其回去。

　　当青年带着雅莎一路风尘回到咖啡店时，却意外发现银发少年早已淡定地在吧台内做着早餐，空气里浮动着甜腻的芝士浓香，眼尖的艾斯林一瞥，发现居然真是芝士牛扒帕尼尼。

　　“布兰温你........”黑发青年瞪圆了眼，被眼下的状况搞得说不出话来。

　　“日安，婆婆。”

　　布兰温礼貌地朝妇人打声招呼，什么也没问，继续优雅地放入腌制好的牛排严格按照温度来翻煎。

　　“哥哥，牛扒要几分熟？”他把杯子放在他们落座的位置上，给艾斯林和雅莎分别倒入温热的咖啡，清冷的声音此刻却让艾斯林心里泛起莫名安心的涟漪。

　　“额，我...”艾斯林脑袋难得卡顿。

　　“好的，要七分，婆婆份的我也备好了，你们先聊。”

　　银发少年说着向他眨了眨鎏金瞳孔，转身又闪回吧台，给他们留下了充足的谈话空间。

　　“他是个好孩子呢。”雅莎慈爱地看着两人的互动，喝了口热咖啡感觉身体才从刚刚的惊恐中缓过来。“你不用瞒，周围的人都说你养了个弟弟。我之前一直都觉得你未来一个人该怎么抗下所有.....”

　　“现在你有了布兰温，前行的路总不会很寂寞。”她目光充满向往，语气皆是感叹，让艾斯林总生出一种道别的感受。

　　“但温是温，我是我，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艾斯林摸着自己任务中受伤过的虎口，他暖棕色的眼眸带着坚定的亮意，“我们就是携手，也未必会一条路走到头。”

　　他是真的觉得，哪怕是怎么样关系的两个人都应该保持独立清醒，有自己的边界，有自己的道路。

　　而吧台身后的少年嘴角露出些许不明的笑意，手中切肉的动作干净利落。

　　雅莎抚了抚耳边的碎发，她目光多了几分复杂，“艾斯林，你以后会明白的，不管是化形人还是乌比人，我们都很难去改变宿命......”

　　艾斯林紧握了握拳，他口气也带着不自知的愤怒。

　　“为什么？我们一定还能找到其他方式的，哪怕没有那该死的药。现在也已经不是规定化形人必须要结合的时代了.....”

　　“你知道那药不被广泛应用就明显带有风险吧？我们都吃过了，那副作用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但是停下来根本就是生不如死。孩子。”

　　雅莎作为化形人多年，被歧视，也曾多次反抗挣扎，被所谓的身份所束缚，跟背头男成婚，之后更是因为那药物无法再逃跑。

　　“所以你去杀他的理由？”

　　艾斯林相信雅莎是绝对不可能知道赏金协会里发布的通缉令，但她作为背头男的前妻又有接触控制化形魔力剂的渠道——她自己就是靠长年吃间隔药来度过发情期，所以她想杀背头男就一定能获取他所在的位置和信息。

　　但想杀他肯定有别的原因，不然这么多年，她连带着他受苦时都没下手，不可能脱离掌控没关系后才突然冒出这个不成熟的念头。

　　映入艾斯林眸里的却是雅莎疯狂痛苦的面容。“我摆脱不了他..........我摆脱不了那个药物.......”

　　这个曾经受了很多苦之后挣扎出一条生路的坚强女人塌了，艾斯林的瞳孔张大，毛孔细管像是提过千斤重物般起了麻痹感。

　　“我一直都想通过魔力剂成为普通人，但是停药后化形间断时间却越来越长......每当那时候发作，我就变得不像我自己，我控制不了自己，身体在叫喧，渴求着魔力剂.....”

　　“不然我就会彻底成为没有意识的动物。遵照兽性本能.....我也不想那样，但是这是我的本能，我控制不了...........”

　　妇人沧桑的脸庞落下泪来，她声嘶力竭，一声声血泪的诉控，也撕痛了艾斯林的心脏。

　　“所以我受不了了，可我找不到办法发泄这种苦，所以我要了结了他。不然，就了结了我。”

　　说完，雅莎眼底里只剩下疯狂，带着决然。

　　“这就是化形人的宿命，”她最后补充道，“要你还是渴望成人的化形人.....你就会在恐慌中日复一日地度过，等待你该死的命中注定.....”

　　艾斯林听完久久没有再出声，久到自己舌头都因咖啡的苦味泛苦发麻，手脚冰冷。

　　而雅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站了起来，“你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那对了。我也要有自己的路，这是我年轻时做的选择，现在该结束了。我还会继续找机会杀了他......”

　　“希望你到时看到也不要阻止我。”

　　她留下个坚定的背影，就一如那时蓝纹长裙的女人俯下身轻柔地抱住逃出孤儿院的他，又起身挺直腰骨，把他安然地护在身后阻挡了之后数不清的风雨。

　　但现在的她也只是年岁长了，并不是灵魂老了。

　　“吃点温热的吧，才有力气继续想事情。”银发少年把放凉的咖啡撤走，将香气四溢的帕尼尼置于艾斯林面前。

　　“你信宿命吗？”艾斯林突然就没头没脑就问了少年一句。

　　“宿命？”

　　少年的银发随窗外的风吹散，他低头拿起桌上的餐具，那银质的刀叉倒影出布兰温精致冷静的棱角。

　　“我是个探索者，只倾听内心深处的低语……”
　　他像在教堂做祷告的圣洁神子，一字一句清晰吐纳，翻涌成凡音，“至于这一切，都要等到日后才显示出它的意义。”

　　布兰温逆光处抬眸，仿佛在窗边是棵优雅的雪松，晦暗不明。他用通透宛如金辉洒满湖面的泛金眸子，将洒在桌面上的光影世界切割为两半。

　　这一刻，艾斯林未曾有如此强烈的念头，少年像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神明。

　　但，是那种难以分辨是善是恶的未知神明。

　　而对于布兰温的回复，除了诧异少年那聪慧的应对，艾斯林不觉得他身上真的有过多的秘密。

　　不是他不怀疑，只是他现在愿意去相信少年自己亲口所说的一切。

　　他之前确实查到一对夫妇有迁城的记录，那是拜托了在调查局里的奥林，他是艾斯林在孤儿院少有认识到现在的竹马，能往返两城，查到了布兰温所说的事实。

　　之后，他再没有查下去，既然决定要收养他，就该给到应有的信任。

　　他也是个孤独的灵魂。

　　只是养母雅莎对少年的他一如既往的包容，才让自己学会了如何去给予对方足够的信任，他希望布兰温也可以这样甩掉阴霾去享受生活，有个可以依赖的人。

　　罢了，这些，之后他也会教他。

　　那赏金令信息时间点未免出现过于微妙了些。
　　艾斯林对着布兰温那张漂亮的脸暗暗想着，从维斯城流过来的魔力剂，从维斯城消失颁布的奇怪长银发男的悬赏金。

　　虽然现在还找不到，可他有种笃定的直觉，两者一定有什么关联。

　　且说不定有人在引导他走上这条探索的入局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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