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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庄一眠离开后,偌大的公寓重新被令人窒息的寂静吞没。
白天的假笑和刻意营造的轻松氛围,如同退潮后裸露出的嶙峋礁石,只剩下冰冷和粗糙的现实。
程怀易操控着轮椅,在空荡的客厅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庄一眠留下的那本摄影书还静静躺在他膝上,仿佛残留着一丝那人身上的清冷气息。
这气息本该让他安心,而此刻,却像一根引线,点燃了他内心深处极力压抑的火种。
他不需要照镜子,也能感觉到自己情绪的堤坝正在寸寸碎裂。
那种熟悉的、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的灼烧感,混合着冰锥刺骨般的寒意,再次席卷而来。
躁郁症,这个从他少年时期就如影随形的恶魔。
车祸事件。
与父亲派来的人对峙。
以及庄一眠来访带来的巨大情绪波动后,终于再次猛烈地反扑。
尤其是庄一眠!
看到他因为那个黑衣保镖而露出的怔忡表情,看到他小心翼翼道歉的模样,看到他答应下次再来时那双清冷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柔和……
每一种表情,都像是一把双刃剑,既带给程怀易极致的愉悦,又加深了他内心“不配得”的恐惧和想要彻底占有的疯狂。
他迫切地需要药物来稳定这濒临失控的情绪。
程怀易操控轮椅来到卧室,打开床头柜的抽屉。
里面空空如也。
他早就该想到的。程求是的人既然能登堂入室“探望”,又怎么会留下可能让他“不清醒”的东西?那些稳定心境的药片,恐怕早就被清理干净了。
“呵……”程怀易低笑出声,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瘆人。
他的父亲,永远知道用什么方式能最有效地控制他,折磨他。
切断他的药物供应,让他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无法正常工作,无法正常思考,只能在他的掌控下苟延残喘。
“你不能吃药,有激素。”
“来,怀易,再来一条,离彭总近点儿。”
“怀易。”
“怀易。”
“程怀易。”
“啊!”
一股暴戾的怒火直冲头顶,程怀易猛地一挥左手,将床头柜上的台灯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玻璃碎片四溅,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理智。
没有药物,他只能硬扛。
夜色渐深,程怀易躺在冰冷的大床上,身体因为情绪的巨大起伏和伤处的隐痛而微微颤抖。他紧闭着眼,试图驱散脑海里那些混乱的、黑暗的念头,但庄一眠的身影却越发清晰。
渐渐地,意识沉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里的场景,依旧是白天的公寓。
庄一眠坐在那张白色沙发上,穿着那件柔软的白色毛衣,白发垂肩,眼神清澈,正微微侧头听着他说话。
但梦里的程怀易,却不是白天那个收敛了爪牙、伪装温和的他。
梦里的他,没有坐在轮椅上,行动自如。他一步步走向庄一眠,阴影将对方完全笼罩。
庄一眠似乎察觉到了危险,身体微微向后靠,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恐惧。
“躲什么?”程怀易听到自己发出低沉而扭曲的笑声,他俯下身,左手猛地撑在庄一眠身侧的沙发靠背上,将他困在方寸之间,“白天不是还说要报答我吗?嗯?”
庄一眠的身体僵住了,脸色煞白,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连躲避的本能都被冻结。
“就用这种方式报答我,好不好?”程怀易的指尖抚上庄一眠的脸颊,触感冰凉细腻,却让他体内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他低下头,不顾庄一眠细微的挣扎和喉间压抑的呜咽,狠狠地吻上了那双总是吐出疏离话语的唇。
那不是吻,更像是啃咬和掠夺,带着血腥气的惩罚和占有欲的宣泄。
庄一眠吓得不敢躲,或者说,是无法躲开。他纤细的身体在程怀易的禁锢下微微发抖,眼角似乎有湿意渗出,沾湿了那颗殷红的泪痣。
“庄一眠,你看清楚,”程怀易松开他些许,抵着他的额头,呼吸灼热,眼神疯狂而猩红,说着白天绝不敢宣之于口的疯话,“这才是我!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漂亮流量,也不是什么温和有礼的合作对象!我是个疯子!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只想拉着你一起下坠的疯子!”
“你凭什么忘了我?凭什么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我?”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泣血般的痛楚和怨恨,“你知不知道我这十年来年是怎么过的?每一天,每一夜,都像在被凌迟!而你……你却干干净净地忘了!你怎么敢?!”
“你欠我的!”
“恨我也好,怕我也罢,这辈子,你都别想再甩开我!就算把你锁起来,折断你的翅膀,我也要你留在我身边!你是我的!从一开始就是我的!”
梦里的庄一眠,只是睁大了那双盈满水汽和惊恐的眼睛,看着他,像一只濒死的、美丽的天鹅。
“不——!”
程怀易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
冷汗浸湿了他的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右臂和右腿的伤处因为梦中的激动而传来尖锐的疼痛,但这疼痛却远不及梦中那种毁灭一切的绝望和看到庄一眠眼中恐惧时的心悸。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灯透过窗帘缝隙,投下微弱的光斑。
他大口喘着气,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那种真实的触感、庄一眠惊恐的眼神、自己脱口而出的疯狂话语……一切都像是刚刚发生过。
他失控地、狼狈地翻身,依靠左手和腰腹的力量,艰难地挪动到轮椅上坐好。然后,他操控着轮椅,来到了卧室巨大的穿衣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个苍白、憔悴、头发凌乱、眼神里还残留着惊魂未定和未散戾气的男人。打着石膏的手臂和腿让他看起来脆弱又狼狈,但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里,却翻滚着与虚弱外表截然不同的、黑暗而偏执的漩涡。
这就是他。
剥开所有伪装,卸下所有面具后,最真实、最不堪的他。
程怀易抬起左手,缓缓抚上冰凉的镜面,指尖勾勒着镜中自己扭曲的轮廓,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看啊,程怀易……”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如同梦呓,“这才是真正的你。”
一个内心布满疮痍,被家族掌控,被疾病折磨,只能用疯狂和偏执去爱一个人的……怪物。
白天那个在庄一眠面前笑得温和无害的程怀易,才是精心编织的假象。
而梦里那个强吻他、恐吓他、想要将他拆骨入腹牢牢锁住的疯子,才是他灵魂深处最真实的模样。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他配不上庄一眠的干净,配不上他那句“谢谢”,更配不上他承诺的“下次再来”。
可是……
“恨我也好,怕我也罢,这辈子,你都别想再甩开我!”
梦里的疯话,如同诅咒,在他脑海里回荡。
他放不开手。
即使知道自己是个怪物,即使知道靠近自己只会给庄一眠带来伤害和恐惧,他也绝对,绝对不会再放手。
程怀易在镜子前坐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他眼中的混乱和戾气慢慢沉淀下去,重新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执念所取代。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闻珩的电话,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姓闻的,帮我联系路医生(他的私人心理医生),安排一次线上诊疗,加密线路。另外,想办法,避开我父亲的人,把药给我弄进来。”
……
接下来的日子,程怀易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配合治疗、安静养伤的病人。他按时进行线上诊疗,在闻珩冒着风险悄悄送来的药物帮助下,躁郁的症状得到了初步控制。他没有再主动联系庄一眠,仿佛在刻意保持距离,又像是在为下一次见面积蓄力量,或者说,是在努力压制那个随时可能跑出来的“怪物”。
路简生是他从中国公立医院挖出来的,是个人才,家里有个被养得很好的劣质Alpha。
庄一眠那边,日子也并不平静。网络上关于他“出道”的呼声依旧很高,但他全部置之不理,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只是,程怀易公寓里那个黑衣保镖的身影,以及他接电话时压抑的怒气,总是不经意间闯入他的脑海。那个看似拥有一切的男人,似乎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牢笼里。
(谁看出来我玩梗了?逗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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