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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铜铃不响的时候,他在听我心跳
刑警队物证室的空气里永远混着一股陈年档案发霉的味道和廉价烟草味,这里的时间流速仿佛比外面慢半拍。
上午十点零三分,阳光被满是灰尘的防盗窗切成碎块,落在老赵那个磨得起毛的军绿色帆布包上。
季言之手里捏着那张从帆布包夹层深处抠出来的糖纸。
这玩意儿藏得太深,缝在内衬的一道裂口里,如果不是为了找那个传说中的备用打火机,根本摸不到。
那是一张普通的蓝莓味维生素糖包装纸,皱巴巴的,边缘褪色,像是被人在手里攥过无数次。
但吸引季言之视线的不是品牌,而是侧面那一行几乎被磨平的钢印批号:YUAN01。
生产日期:三年前。
三年前,这个牌子的维生素糖还没上市。
那是孤儿院那次特大型义诊的特供试吃装。
季言之感觉后背有一根神经跳了一下。
他迅速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调出那个名为“家”的加密相册。
照片翻得很快,直到定格在一张大合影上。
照片里的季言之还留着寸头,蹲在孤儿院的水泥台阶上,笑得见牙不见眼,手里抓着一把糖分给围着的孩子们。
那天下了小雨,光线不好。
他双指在屏幕上放大,不断放大,直到画面右上角变得模糊噪点丛生。
在背景那扇生锈铁门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那是张虚焦的侧影。
那人穿着长风衣,正抬起左手看表,表盘的反光恰好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截冷白的下颌线。
风衣下摆被风扬起,刚好掠过镜头边缘。
在那模糊的衣角下方,露出一截黑色的伞柄尖端。
那伞柄上,缠绕着一圈暗红色的丝线。
和今早谢临渊手里那把伞上的丝线,缠法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照片里的丝线颜色更鲜艳,像是刚染上去的血。
原来猎人不是这几天才进场的。
他在三年前,就已经站在那个阴影里,看着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分发着那些标记了“YUAN01”的诱饵。
老赵是那个负责接送义诊团队的司机。
季言之把糖纸塞进密封袋,转身冲出了物证室。
回到殡仪馆解剖室只用了二十分钟。
便携式显微镜的镜头下,那张糖纸的纤维结构被放大了一千倍。
原本平滑的糖纸表面,其实布满了细微的凹坑,而这些凹坑里,填满了肉眼不可见的靛青色粉末。
左边的屏幕上,是早上从尸体耳道里刮下来的结晶图像。
两张图谱重叠。完全重合。
这哪里是糖纸,这就是那张要把所有人网进去的“名片”。
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
季言之猛地扶住不锈钢操作台,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视野边缘那些原本纯白的光晕突然开始泛青,像是谁给这世界套上了一层劣质的滤镜。
这是用眼过度的警告,也是那根紧绷的神经即将断裂的前奏。
他大口喘息着,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回响。
“季师傅,该吃午饭了。”
这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阵穿堂风。
季言之猛地抬头。
解剖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
陈伯就站在门口那块阴影里,那只浑浊的独眼直勾勾地盯着季言之还在颤抖的手。
他手里那柄从不离身的黄铜手摇铃垂在裤缝边,那个刻着“渊”字的铃舌像是被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刚才那一瞬间,季言之非常确定,自己并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也没有听到那一贯让人心烦的铃声。
“陈伯,”季言之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哑得像吞了把沙子,“铃不响的时候,您在听什么?”
陈伯那张满是褶子的脸并没有表情,只有那只独眼极缓慢地眨了一下。
他抬起右手,粗糙如树皮的拇指指腹,沿着铜铃底部的凹槽缓缓抚过。
那个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某种仪式感。
季言之的视线追随着那根手指。
在铜铃底座那一圈早已氧化的铜绿间,有一个极浅极浅的刻痕。
那是数字“03”。
和谢临渊虹膜里倒映的停尸柜编号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所有的线索像是一串被点燃的鞭炮,在脑子里炸响。
季言之猛地转身,不管不顾地扑向那一排冰冷的停尸柜。
“咣当!”
第三格柜门被暴力拉开,滑轨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白色的冷气像浓雾一样喷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柜子里没有尸体。
空荡荡的金属托盘上,只贴着一张A4纸。
那是一张普通的打印纸,上面只有三行字,宋体,字号不大,却像钉子一样扎进眼睛里:
“莫比乌斯环没有起点。你数到第三声铜铃时,我已听过你七十二次心跳。现在,该你听我的了。”
纸页的右下角,没有署名。只有一个新鲜的、暗红色的指纹。
那指纹没有干透,正在那张吸水性极好的打印纸上缓慢晕开。
季言之举起自己的左手。
小指根部那道崩裂的旧伤口,正在往外渗着淡红色的汗液。
色泽、浓稠度,与纸上那枚指纹完全一致。
那不是血,是只属于季言之的□□。
这根本不是留言,这是恐吓,是在告诉他:我已经拿到了你身上最私密的一部分,并且把它当成了墨水。
一阵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窗外原本摇曳的梧桐树影骤然静止,仿佛连风都被这死寂的恐惧冻住了。
季言之僵硬地转动脖子,视线扫过停尸间上方纵横交错的通风管道。
在正对着第三号停尸柜的那个通风口格栅缝隙里,一根戴着黑色皮手套的食指正悄无声息地收回黑暗之中。
没有声音,没有气息。
只有那格柜门上冰冷的编号“03”,在冷光灯下泛着幽青色的微光,像是一只还没闭上的眼睛。
季言之的膝盖一软,整个人脱力般向后倒去,后背重重地撞在了西侧那排老旧的工具柜上。
他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那个黑暗的通风口,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翻过身,在那排工具柜的最底层疯狂翻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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