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霜记》

　　抢救室的红灯亮了整整六个小时，像一颗悬在叶璃霜心头的朱砂痣，灼得她眼睛生疼。走廊的长椅冰冷刺骨，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指尖把萧逸尘留下的那枚磨损的军牌攥得发烫。
　　中途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匆匆出来，眉头紧锁地和守在一旁的萧逸尘的战友低声交谈。叶璃霜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只看到战友的肩膀微微垮了下去，那一刻，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嫂子，你先坐会儿，喝点水。”一个年轻的战士递来保温杯，声音哽咽。叶璃霜没有接，目光依旧胶着在抢救室的门上，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像。
　　她想起在缅甸丛林里，他背着她蹚过齐腰深的河水，说“抓紧了，掉下去我可不捞你”，语气里却满是后怕；想起在湄公河的渔船上，他用打火机给她烤红薯，自己却偷偷把焦掉的部分掰走；想起回国那天，他在机场转身前，眼里藏着的那句没说出口的“等我”。
　　那些碎片般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每一个都带着温度，却衬得此刻的走廊愈发冰冷。
　　终于，红灯灭了。
　　医生推门出来，摘下口罩，疲惫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短短八个字，像一把重锤，砸碎了叶璃霜所有的支撑。她看着医生嘴唇翕动，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耳边只剩下嗡嗡的鸣响，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抽离了。
　　战友们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动作整齐划一，却掩不住眼底的红。有人低声啜泣起来，那哭声像针一样扎进叶璃霜的心里。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抢救室门口，脚步轻得像一片羽毛。推开门，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萧逸尘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身上盖着白布，只露出那张她看了十年也没看够的脸。
　　他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还在为某个任务焦虑；嘴角却带着一丝极淡的弧度，或许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叶璃霜伸出手，想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指尖快要触到皮肤时，却猛地缩回——她怕惊扰了他。
　　“萧逸尘，”她蹲在床边，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不是说，再也不会让我担心了吗？”
　　“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呢，关于五年前的事，你还没告诉我……”
　　“我花店的桂花开了，你说过要来看的……”
　　眼泪砸在白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想起他最后在救护车门口说的“等我”，原来，有些承诺，终究是要落空的。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走廊里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在倒计时。叶璃霜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把脸贴在他的手背上，像是在汲取最后一点温度。
　　“我等你，”她低声说，像是在重复某个约定，“我就在这里等你。”
　　可这一次，那个总说“马上就回”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抢救室的灯光惨白，映着她单薄的身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摆，只剩下无尽的空寂和思念，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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