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烬

　　青灵矿洞的入口，比五个月前更加破败。
　　那两盏长明灵灯已全数熄灭，洞口的岩壁上爬满了诡异的黑色苔藓，触手冰冷滑腻，仿佛活物。吴姚站在洞前，元婴一层的神识如潮水般探入——却被一层粘稠的黑暗挡了回来。
　　“阵法加强了。”左延在她身侧，白衣在阴风中微动。他已突破至元婴七层，气息比之前更加深沉。
　　吴姚点头，召出本命飞剑。剑身轻颤，发出清越鸣响——结婴后，这柄剑似乎也通了灵性。
　　“于江呢？”她问。
　　“在洞外布阵接应。”左延道，“他擅长计算，若有变故，能最快传讯宗门。”
　　两人对视一眼，并肩踏入黑暗。
　　洞内温度骤降，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雾。岩壁上那些黑色苔藓如呼吸般微微起伏，散发出甜腻的腐臭味。吴姚指尖燃起一团灵火，火光却只能照亮三尺范围，仿佛被某种力量压制。
　　“跟紧。”左延伸手虚按，一层冰蓝色的护体灵光展开，将两人笼罩其中。元婴七层的灵力精纯浑厚，灵光照亮方圆十丈，那些黑色苔藓遇光便如活物般向阴影处退缩。
　　矿洞一路向下，岔路繁多。但吴姚清晰记得五个月前那条路——被红芍掳走时，她虽意识模糊，却本能地记住了路线。
　　“这边。”她引路，左延护持。
　　越往下走，空气越粘稠。渐渐地，岩壁上开始出现暗红色的纹路——与当初聚灵反噬阵相似，却更加复杂狰狞。这些纹路如血管般搏动，每次搏动都抽走一丝周围的灵气。
　　“不止一个阵法。”左延停下脚步，蹲身查看地面。那里刻着一圈诡异的符文，符文中央有一小滩未干的血迹。
　　“魔道血祭阵。”吴姚认出这东西——关骨道人的玉简中有记载，“以生灵精血为引，增强阵法威力。”
　　“看来失踪的矿工...”左延没有说完。
　　两人沉默前行。前方传来滴水声，嘀嗒，嘀嗒，在死寂的矿洞中格外清晰。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阔——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中央是一潭黑水，水面上漂浮着数十具尸骸。
　　都是矿工打扮，尸体干瘪如枯木，仿佛被吸干了所有精血。
　　吴姚握剑的手紧了紧。
　　左延正要说话，黑水潭突然沸腾！无数黑色触手破水而出，每一条触手上都长满眼睛，那些眼睛同时转动，盯住了两人。
　　“退！”左延一把将吴姚拉到身后，长剑出鞘，冰寒剑气如风暴席卷。
　　触手被剑气斩断，断口处喷出腥臭黑血。但更多的触手从潭中涌出，密密麻麻，几乎填满整个溶洞。
　　吴姚没有退缩。她元婴运转，破妄剑法全力施展。结婴后，这套自创剑法威力大增，剑光所过之处，触手如遇克星，纷纷溃散。
　　但触手实在太多。一条漏网之鱼突然缠住吴姚脚踝，猛地将她拖向黑水潭！
　　“吴姚！”左延厉喝，不顾一切冲来，一剑斩断触手，将她护在怀中。更多的触手趁机缠上他的手臂、腰身，黑色粘液腐蚀护体灵光，发出嗤嗤声响。
　　“左师兄！”吴姚反手一剑帮他斩断触手，却发现自己也被缠住。
　　就在两人即将被拖入潭中时，吴姚脑中灵光一闪。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剑上——血煞破邪！
　　剑光大盛，血色剑芒横扫溶洞。所有触手如遇天敌，惨叫着缩回黑水。潭水沸腾得更剧烈，一个巨大的阴影缓缓浮出水面。
　　那是一团难以名状的肉瘤，表面蠕动着无数张人脸——都是那些矿工死前的痛苦表情。肉瘤中央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传出尖锐的笑声：
　　“纯阴之体...元婴了...更好...更好的灵鼎...”
　　这声音...是红芍！
　　“你没死？”吴姚持剑而立，眼中寒光凛冽。
　　“死？哈哈哈哈...”肉瘤剧烈蠕动，从裂缝中挤出一个半透明的身影——红衣，妖娆，眉眼含春，正是红芍的模样。但这身影虚幻不定，周身魔气滔天。
　　“那老东西杀的是我肉身，却不知我早将神魂分出一缕，寄生在此处大阵之中。”红芍虚影娇笑，“如今我以此地千年怨气、矿工精血重塑魔躯，虽只是分身，却比原身更强——化神期，小姑娘，怕了吗？”
　　化神期！
　　吴姚和左延心中俱是一沉。元婴对化神，几乎毫无胜算。
　　“你们来得正好。”红芍虚影伸出纤纤玉手，五指指甲瞬间暴涨三尺，漆黑如墨，“纯阴之体元婴，加上一个冰灵根的元婴男修...阴阳双鼎，足够我突破化神中期了...”
　　话音未落，她已出手！
　　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吴姚只觉眼前红影一闪，漆黑指甲已至咽喉。左延反应更快，横剑格挡——
　　“铛！！”
　　金铁交鸣之声响彻溶洞。左延连退三步，虎口崩裂，鲜血顺剑刃流淌。化神一击，竟恐怖如斯！
　　“师兄！”吴姚扶住他。
　　“没事。”左延站直身体，眼中战意燃烧，“化神又如何，战便是。”
　　红芍虚影轻咦一声：“倒是有骨气。可惜，蝼蚁再倔强，也是蝼蚁。”
　　她双手结印，溶洞四壁那些暗红纹路同时亮起！整个矿洞仿佛活了过来，岩壁蠕动，地面开裂，无数黑色触手从裂缝中涌出，铺天盖地。
　　“这个溶洞，就是我的身体。”红芍虚影悬浮半空，笑容妖异，“你们，逃不掉的。”
　　左延深吸一口气，体内元婴睁开双眼。他看向吴姚，传音入密：“我拖住她，你找机会破坏阵眼——溶洞中央那潭黑水，是阵法核心。”
　　“你一个人...”
　　“相信我。”左延声音平静，“也相信你自己。”
　　吴姚咬牙点头。
　　左延动了。他不再保留，元婴七层修为完全爆发，剑光如银河倒挂，直刺红芍虚影。与此同时，他左手掐诀，施展青山宗禁术“冰封千里”——虽然范围只有溶洞大小，但极寒之气瞬间冻结了半数触手。
　　红芍虚影冷笑：“雕虫小技。”
　　她袖袍一挥，魔气如潮，与剑光撞在一起。整个溶洞剧烈震动，碎石如雨落下。
　　趁此机会，吴姚身形如电，直扑黑水潭。她双手结印，元婴运转到极致，周身泛起纯白色光芒——这是纯阴之体修炼到元婴后觉醒的本命神通“太阴净世”，专克邪魔秽物。
　　“小丫头找死！”红芍虚影察觉到她的意图，分出一道魔影追来。
　　左延岂会让她得逞。他剑势一转，竟以一己之力同时缠住红芍本尊和魔影，身上瞬间多了十余道伤口，白衣尽染血，却一步不退。
　　“快！”他嘶声喝道。
　　吴姚已至潭边。她双手按向黑水，太阴净世之力全力输出！
　　“嗤——”
　　黑水如沸油遇水，剧烈翻滚。潭底传来无数凄厉尖啸，那些矿工怨魂在净化之力下逐渐消散。潭水中央，一枚血色晶核缓缓浮出——阵法核心！
　　吴姚咬牙，一剑斩向晶核！
　　“不！！！”红芍虚影发出凄厉尖叫，不顾一切扑来。
　　左延拼着硬受一击，横剑挡住去路。魔气穿透他的胸膛，血雾喷溅，但他死死拦住红芍。
　　“铛！”
　　吴姚的剑，斩在了血色晶核上。
　　晶核裂开一道缝隙。
　　整个溶洞开始崩塌。岩壁上的纹路寸寸碎裂，黑色触手如遭雷击，纷纷化作黑烟。红芍虚影发出不甘的怒吼，身影逐渐淡化：
　　“你们...毁我百年谋划...等着...我的本尊...会来找你们...”
　　话音未落，虚影彻底消散。
　　溶洞崩塌加速。左延踉跄倒地，胸前伤口深可见骨，魔气侵蚀经脉。吴姚冲过去扶起他：“师兄！”
　　“走...”左延声音虚弱。
　　吴姚咬牙，背起左延，御剑冲向出口。身后，溶洞彻底坍塌，黑水潭被埋入地底深处。
　　冲出矿洞时，阳光刺眼。于江正焦急等待，见两人浑身是血地出来，吓得脸色煞白：“这、这是...”
　　“传讯师尊...”吴姚将左延放下，自己也力竭倒地，“矿洞深处...有化神魔修分身...已除...”
　　话未说完，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昏迷前最后一刻，她感觉到一股温暖灵力注入体内——关骨道人到了。
　　......
　　再次醒来，是在青山宗的疗伤殿。
　　吴姚睁眼，发现自己躺在玉床上，周身灵力充盈，伤势竟已好了大半。她坐起身，看见隔壁床上，左延还在昏迷，但气息平稳，胸前伤口已愈合。
　　“醒了？”关骨道人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吴姚急忙下床行礼：“师尊。”
　　关骨道人走进来，看了眼左延：“他伤得很重，魔气侵入元婴，需静养三月。”
　　“弟子...”
　　“你做得不错。”关骨道人打断她，“那分身确已消灭。但红芍本尊未死，且修为至少是炼虚期。”
　　吴姚心中一沉。
　　“而且，”关骨道人语气凝重，“矿洞深处的阵法，不止一处。各宗灵矿，可能都已沦为魔道巢穴。”
　　“那...”
　　“好好养伤。”关骨道人转身离去，“三月后，各宗将联合清剿魔窟。你二人，需参战。”
　　殿门关闭。
　　吴姚走到左延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想起溶洞中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这个木头脑子的大师兄，其实...很可靠。
　　她盘膝坐下，开始运功疗伤。元婴在丹田中缓缓旋转，每一次运转，都能感受到与天地更深的联系。
　　窗外，阴云再聚。
　　红芍本尊，合体期魔修。各宗魔窟，潜藏危机。
　　三个月后，将是一场恶战。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吴姚睁开眼，望向昏迷的左延，轻声道：
　　“师兄，快些好起来。我们一起，荡平魔窟。”
　　窗外，雷声隐隐。
　　山雨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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