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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
一大早，Daniel抱着一沓资料风风火火地进来，“陈生等会儿要过来，你和Jessica一起去检查下他的办公室有没有需要清理的，顺便给他备好茶水。”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夏望真单方面不理睬Jessica，即便在走廊上遇见，也会完完全全地忽略对方。
在收到指令的第一时间，她就先上楼了，输入密码进去粗略地扫视了一圈，感觉没什么需要打扫的，就准备去隔壁的茶水间泡茶。
在经过办公桌时，无意间瞄见角落里摞着几本厚厚的资料，上面分分明明写着：滨海湾项目成本计划书。
她略一沉思，完全把姑父话当成耳旁风，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周围，然后鬼鬼祟祟地从兜里摸出手机准备大展身手。可惜，那生涩的动作和懵懂的眼神是遮不住的，像极了谍战片里初出茅庐、漏洞百出的间谍。
打开计划书走马观花地扫了几眼目录后，她顿然怔住了，眼波凝在空气里，整整几百页的资料，她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毫无头绪地翻了几页，里面密密麻麻的数据看得她糊里糊涂，甚至都不知道那些信息是对姑父有用。
转念一想，这应该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文件，不然陈宥年不可能随手往这一丢。翻来翻去，她觉得没什么好拍的，最后只是不痛不痒地拍了几页目录。
下一秒，走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听到声响，她镇定自若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心想无关紧要的文件，就算别人看见自己在翻看，应该也无所谓的。
Jessica犹如一条华丽又妖魅的蛇缓慢在办公室里移动，用一味不加理睬的态度地转了好几圈，将角角落落尽收眼底，才扭身去茶水间泡茶。
趁此机会，夏望真去了躺卫生间，悄咪咪地跟梁津暮通风报信：“姑父，我发几页目录给你，你看看有用得上的内容吗？有的话，我再去帮你拍。”
“你马上把手机里的相关内容全部删掉，包括我们的聊天记录。你记住，凡是关于滨海湾的事情，你都要装傻，不要去关注，更不需要帮我做这种偷拍的事情。”梁津暮耳提面命地告诫道。
听到这，她耳边嗡嗡作响，犹如蝴蝶在脑壳里拼命振翅，“这件事这么严重的吗？”
“这份计划书对公司来讲，是很重要的文件。如果泄露出去的话，要承担法律责任。你听好了，不要跟任何人说你跟我讲过这件事。”
她梗着脖子答应，脖颈线条宛然瓷器自然开裂的纹路，美丽而脆弱。
“我让你去李持盈那上班，是让你去学本领的。名利场里很黑暗，我不希望你牵涉其中。我可以去利用任何人，但我不会去利用我太太的家人。”
她心神不宁地走出卫生间。经过陈宥年办公室时，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在阴影处窥伺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翻着面前的那些文件。
滨海湾项目成本计划原封不动地躺在办公桌的一角，仿佛已开启的潘多拉魔盒，危险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滋出了可怕的猜想。
下楼回到办公室，夏望真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后脊背紧绷着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弦，脑子里又胡乱地蹦出许多担忧，担心姑父因此受到影响，又担心老板找她秋后算账，担心这担心那，整个人沉浸在八公草木之中。
她确定这件事Jessica亲眼看见了，也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如果这件事被爆出来，就只能草草地结束实习了。
出乎意料的是，左等右等也没等来老板地责备，她心里一直绷紧的弦放松下来了。
以防万一，她还是去找Daniel打探消息：“Daniel，老板那边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没有。”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此翻篇了，没想到却传出Jessica被辞退的消息，一时间公司里议论纷纷。
“她也是老员工了，怎么会被李小姐辞退啊？”
“你们听说了没，Jessica是李小姐弟弟的情人。”
“怪不得敢在公司作威作福，原来是有小李总撑腰啊。”
“估计是小李总不想要她了，所以李小姐借机辞退她了。”
说实话，夏望真挺吃惊的，但也没多管闲事。
直到Daniel神秘兮兮地问她：“你到底跟陈生是什么关系呀？听说Jessica是到陈生那里告你的状，才得罪陈生的。陈生给李小姐施压，把Jessica辞退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猛地瞪大眼睛，嘴唇微微张着，短促地“啊”了一声。
告她的状？告什么状？
难道是那天偷看滨海湾成本计划书的事？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为什么没人找她？
她脑袋里塞满了大大小小的问题，整整一天，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
期间，她三五不时地扒在办公室门口，没事找事地刷存在感。
“老板，要不要饮茶呀？”
“老板，需不需要续杯呀？”
……
结果，老板压根没空搭理她。
距离下班还有一小时，夏望真桌上的内线电话忽地响起，她吓了一跳，嘴唇不自觉地抿紧，心情七上八下的。
“我要出去跟几个客人应酬，你早点下班回学校吧。”
“好的老板。”
等挂了电话，她才放下心来。
*
翌日一早，夏望真焉头耷脑地站在李持盈面前，手指无意地绞着衣角。
预想中的疾言厉色根本没有来临，甚至连一句指责都没有，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Jessica被我辞退了。”
夏望真极轻极轻地应了一声，宛若轻盈的羽毛在人心尖上扫了一下，痒痒的，却不讨人厌。
“当时为什么要去翻陈生的文件？这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我知道错了，姑父也说了我。”
“你还拍了照片是吗？”
“我当时只拍了目录，因为跟滨海湾有关，就想着拍给姑父看看，但是我看不懂里面的内容，所以只拍了目录。”夏望真越说越觉得心虚，声音慢慢地往下沉，最后只剩下蚊子似的嗡嗡声。
闻言，李持盈的脸上泄出复杂的神情，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话里话外都带着隐晦的质疑：“你上的是那个家喻户晓的港城大学吗？不是什么冒牌的野鸡大学吗？”
夏望真羞愧难当地杵在原地，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好。
李持盈口角抽了一抽，牵出一个古怪的弧度，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会看不懂呢？照理来说不应该啊？你平时上课的时候，都缺勤了吗？”
还没等夏望真回答，又继续开口：“你这样可不行啊！我找机会带你去参加一些这方面的培训。搞半天，你每天送过来给我签字的那些文件竟然都看不懂啊！”
“这样，你明天把那些专业课的成绩单都发给我看一下。梁生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精英，整半天是个傻白甜。”
说完这些，她遽然话锋一转，“你要记住，以后陈生的文件不要去翻，毕竟你不是他的员工。如果他的资料被泄露出去，我们公司可能会惹上麻烦。”
夏望真眼皮没精打采地耷拉着，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阴影，“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恪守员工准则，不让您为我担心了。”
须臾，她似是想起什么，忐忑不安地问：“那……陈生会不会骂我呀？”
“他凭什么骂你，你又不是他的员工，是他自己把那么重要的文件落在办公室里没带走，还怪我的人去翻看，没这个道理。”
听了老板的这番话，她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吹散了凝在眉间的乌云，“那就好。”
李持盈平和地注视着她，那目光里有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而后郑重其事地说：“你记住，在职场上一定要兢兢业业、如履薄冰。”
“兢兢业业、如履薄冰”这八个字，有如钉子一样牢牢地敲进了夏望真的血肉里，刻骨铭心。
她肃然点头，“我记住了。”
“你不用有心理负担，继续好好工作就行了。”
夏望真直勾勾地凝着眼前的人，澄澈的眼眸里透出纯粹的真诚，“谢谢您提点我，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说完，转身走出办公室，躲进消防通道里，把刚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转述给姑父。
听完，梁津暮倒是沉稳，详细地同她叙说：“陈生故意把项目书放在你能接触到的地方，就是想让你把这个信息透露给我。不过，他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忘了，这不过是给你设的一个局而已。他想利用你把滨海湾的低价透露给我。”
“这种是最简单的局，也是最适合你们这种初入职场的傻大学生。这么明显的漏洞你都看不出来，也就对付你好使了。谁知道你既没看出来这是个局，也没找出来底价在哪里，更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你的那个同事去陈生那里告你的状想借此邀功请赏，却没想到他的目的就是要你把这次的低价神不知鬼不觉地透露给我，最好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在外人看来她被辞退是因为得罪了陈生，实际上是因为她出卖你，出卖你就等于出卖公司，出卖公司就是出卖老板，这样的人没有老板会留在身边。她可以去找李小姐告你的状，但不能去找陈生告你的状。越级汇报在职场是大忌，这是规矩，更是规则。”
通话结束，夏望真手指无意识地蹭过鬓角，沾了一指头的水光，对着灯光照了又照，看了又看，竟分不清是汗还是油。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并没有多少气愤，有的只是无处安放的惶惑。
原来，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犹豫都早已在别人的算计之内。
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上流社会的人心思真是不可捉摸，他们对算计的运用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任何人都是他们棋盘上的棋子，都属于他们的算计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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