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生拯救世界,认真的?

作者:云海y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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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为鬼?


      从密林走到狭雾山耗费了整整五天的时间。

      无论前世还是今世,就算已经是个大学生了也依旧不知道如何不借助地标建筑和日出日落辨别东南西北,前后左右是富冈雪希方向感的极限。

      所以他只能跟在鳞泷左近次的身后一边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一边记录天数。

      不同于常年锻炼身体运用呼吸法,身轻如燕奔跑速度惊人的鳞泷左近次,只是个普通人的富冈雪希跑不快并且因为医师的工作很少运动,每天全靠从富冈宅到木屋医馆的那点路刷步数,再加上现在背上还有一个小义勇,鳞泷先生不得不经常停下来等他。

      甚至第二天就把小义勇接过来背在自己背上,这才缩短了回狭雾山的时间。

      小义勇在猎户木屋的第二天中午就醒了,但因为那天晚上伤到了腿只能由其他人背着。

      小家伙还是不经常说话,也没对自己这个表兄带着自己和一个陌生人一起去不熟悉的地方发表怨言。雪希知道他还需要时间适应,也需要时间去淡忘痛苦。

      倒是鳞泷对富冈雪希处理小义勇腿伤时拿出来的包裹挑了挑眉。

      老人家嗅觉敏感,能闻出来这个小包裹里面不仅装了很多应急用品,还装了一些味道刺鼻、闻久了会造成身体轻微不适的粉末。

      如果能让他这个呼吸剑士都感到不适,那这些粉末对常人的威力必将翻上十几倍。

      长发少年的确如他自己所说,是个经验丰富的医师,就是身体素质差了点意思。

      ......

      富冈雪希当然注意到了鳞泷左近次的打量,他是故意表现出自己价值的。

      小医师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清楚,因此也知道凭借自己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练成呼吸法的,不光是现在,前世的他也不喜欢运动,平日里最喜欢做的就是窝在寝室或家里看书,天气好时也会出门喂喂流浪猫狗,首选流浪猫,因为流浪狗大概率成群,他觉得自己应该斗不过一群野狗。

      医术和制毒是他为数不多可以拿出手的东西,狭雾山现在应该只有两个孩子,算上义勇的话三个,小家伙们平时训练一定会伤筋动骨,他这个医师怎么说也应该比鳞泷先生更懂如何治疗......大概吧?

      ......

      五天的长途跋涉险些把身材纤瘦缺乏肌肉的医师累死。

      等到他们走到狭雾山底,望着崎岖的山路和可观的高度,本来就呼哧呼哧大口喘气的富冈雪希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后仰倒在地上,还是直到现在都呼吸平稳的老人扶了他一下才避免他的脑袋瓜开花。

      “深呼吸,要保持节奏,不能毫无规律地胡乱喘气,这样会让你更累。”鳞泷看着身边小脸涨红、步伐轻浮无力的少年摇了摇头,但还是贴心的指导他如何更轻松地爬山。

      富冈雪希不是个学习呼吸法的苗子。

      长途跋涉开始的第一天,少年就把自己和弟弟的名字告诉了他。

      在雪希的只言片语中,老人了解到了这个沉稳的孩子有一个堪称噩梦般的婴儿时期,又幸运地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成长到可以与父母抗衡的地步。

      少年说他对富冈义勇这个表弟的了解很少,因为两家基本没有任何联系,他也是在噩耗发生后小孩被送过来时才知道自己其实有个表弟的。

      每当雪希讲起自己被樱川爷爷收留后住在一起发生的趣事时,一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就会悄悄地从老人的肩颈旁探出来,好奇又克制地盯着自己之前从未见过的表兄看,就像是一只克制不住自己好奇心探头探脑的小猫,可爱得很。

      小义勇没有怀疑过富冈雪希的话,因为他们两个都姓富冈,而且这个表兄留着长长的黑发,表情柔和一脸笑意时和茑子姐姐很像。

      小家伙想:这个身上有着植物清香的表哥是一个和茑子姐姐一样的好人,是......家人。

      但一想到茑子姐姐,他的心脏就自顾自地痛起来,让他只能蜷起身子缩在鳞泷爷爷背上。

      在闲聊中,鳞泷左近次也提到了狭雾山上住着的孩子,鳞泷锖兔,他是鳞泷左近次收养的孤儿,正在和他学习呼吸法。

      在老人口中,锖兔是个天赋很强且训练刻苦的孩子,和小义勇同龄,就是有时候固执的让人头疼。

      富冈雪希很期待与鳞泷锖兔见面,同龄人之间的交往可以帮助义勇恢复健康的精神状态,就像妹妹口中所说的,锖兔能为义勇的眼睛重新点上高光。

      但......鳞泷左近次并没有向他们介绍真菰,就仿佛这个女孩并不存在一样。

      少年医师垂眸看向山路两侧的花花草草,因为狭雾山独特的气候,这里的花草颜色普遍更深,一大片深绿色离远看去莫名压抑,与此同时越往上走越稀薄的空气也让人头昏眼花。

      真菰,可能还没上山,也可能......已经死去了。

      最终选拔的藤袭山,因着四周密布鬼所厌恶的紫藤花,于是被打造成了一座被紫藤花环绕的恶鬼囚笼。

      可若是这笼子里面原本无害的弱鬼中悄悄成长出了一个不得了的大家伙呢?那送到山上参加最终选拔的半吊子剑士们与它,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七天断粮断水的殊死搏斗,活下来不仅要靠实力,也需要运气,只是很可惜,大部分人都缺少那么一点运气。

      看着身前老人脸上鲜艳的红色天狗面具,富冈雪希一边粗喘一边神游天外。

      ......

      因为富冈雪希爬山爬得实在是太慢了,简直像一只拼命走两步却没什么用的乌龟。

      被鳞泷先生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狠刺自尊心的少年提出让他先带着孩子上山,自己慢慢往上爬就行。

      在少年的坚持下,天狗面具遮面的老人背着小脸皱在一起的小义勇走在前面,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得看不见影了。

      小家伙表情疑惑,似乎不理解为什么明明表哥一个年轻人却跟不上鳞泷爷爷的速度。

      筋疲力尽即将崩溃的小医师一张漂亮的脸蛋都扭曲了起来,一边忍着从呼吸道绵延到胸口肺部的火燎般剧痛一边在心里痛斥小义勇真是个对正常人的体力没有概念的笨蛋!他一个没有这方面天赋的普通人能和呼吸剑士比体力吗??!!

      呼吸剑士都是小超人,对他们来说跑一千米都用不上一分钟,肺活量可以直接把机器吹得反应不过来,让人一看成绩以为是在作弊,校园跑对他们来讲更是轻轻松松,一次校园跑可以一口气把学期任务跑完!

      而他呢?跑个50米都差一点崴脚,不仅没有运动肌肉,更是骨质疏松。

      他前世的母亲是骨科医生,那种会在手术台上抡大锤的骨科医生,一身结实明显的肌肉。她每次拉着儿子去锻炼时都会就他的身体素质问题展开一系列科学严谨的系统性分析,然后一脸调笑的对着他说:“儿子,你太虚了。”

      “......”

      什么话?

      富冈雪希抹了把脸将自己从有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中揪了出来,脸上的温热与手上的冰凉产生了鲜明对比,让人不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具躯体上的零件。

      而且狭雾山夜里大雾弥漫露水丰富,基本上吸几口气就喝饱了,就连身上的衣物也不到五分钟就阴湿了。

      幸好就在少年医师累的走不动道,差点就要一屁股坐下等人过来找时,山路的前方出现了火光。

      富冈雪希站定,眯着眼睛试图透过浓雾认出来者的身份,但可惜失败了。

      “师父让我找的人就是你吧?”有着肉色头发的小少年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拨开雾气走进了少年的视线中,微弱的光亮驱散了笼罩在此处的浓雾,也得以让他看清来者的样貌。

      举着灯的男生应该就是锖兔了,他的右脸有一道十分明显的宽大疤痕,一直从嘴角延伸到了鬓角处,有着一双如同水银般的眼睛,此时这双眼睛正盯着身前比自己大上一些的、一脸疲惫的年轻人,随后称不上礼貌的开始打量他。

      富冈雪希:“......?”

      不过现在的富冈·前废物大学生·雪希暂时没办法回答他,他的喉咙又干涩的要命,周围的水汽根本起不到一丁点湿润效果,血味随着呼吸一个劲的往上涌,腥甜地恶心,弄得他根本说不了话,只能无力的点点头。

      锖兔的表情变了,从警惕向一种嫌弃的方向发展,“这么点山路就不行了,大哥哥你也太弱了,一点也不像个男子汉!”

      “......”

      妈的,火气上来了!挑衅,一定是在挑衅我!!

      本就喘不上来气的少年医师用手遮住脸试图冷静一下,缺氧导致的大脑充血让他现在思绪不是很清晰。

      前面的小朋友可能真的只是在单纯质疑自己的体能,但他的确有被攻击到。

      深吸一口气,长发少年尽可能的保持语气平静地说:“对,是我,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吗?我的体力不是很好,真是抱歉啊。”

      锖兔点头表示收到,等富冈雪希休息好后二人伴着朦胧的灯光向着不远处的山上小屋前进。

      半个时辰后,在锖兔的拉扯下两人顺利到达小屋,就是黑发少年似乎有一点死了,进屋躺倒在榻榻米上就起不来了。

      已经在屋子里待了一段时间的义勇有些担心的挪过来伸手放到表哥的额头上试温度,因为雪希现在脸上红彤彤的,就像发烧了一样。

      每次他发烧时,茑子姐姐总会这样为自己降温,同时轻声安慰他,让他感觉心里暖暖的,身体也会跟着好受点。

      但富冈雪希只是单纯的累坏了。

      小孩的手有些凉,少年医师一边努力平复呼吸,一边眯着眼睛把小家伙的两只手拢到自己手心里帮他捂热。

      小义勇的表情呆呆的,脸有些红,但却没有把手抽出来,只是眼睛瞪得溜圆,似乎很难为情,看上去更像小猫了。

      趴在榻榻米上躺尸的富冈雪希低低笑了两声,爬山带来的坏心情顿时一扫而空,他休息好后直接爬起来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谢谢你啊,义勇,我感觉好多了!”

      看着表哥的脸开始褪色变得正常起来,小家伙露出一个腼腆细小的笑,眼睛微弯,小小的点了下头,就这样贴着表哥坐着。

      两个人都颇为疲惫,没一会雪希就听到身边传来了义勇均匀的呼吸声,而他自己的眼皮也马上就要撑不住掉下来了。

      当端着一碗温水进屋时,鳞泷左近次看到的就是有着同样黑发、脸部轮廓也相似的兄弟俩靠在一起睡觉,小的那个可能是缺乏安全感,几乎要整个钻进大的那个怀里了,而大的那个应该还没完全入睡,察觉到怀里有东西蠕动后迷迷糊糊的抬手将热乎的团子往怀里塞了塞,同时护住了弟弟。

      老人面具下的表情一松,他轻叹一声,将手中的温水放到离火塘比较近的地方,随后轻手轻脚的推门走了出去。

      门扉开阖发出了细小的咔哒声,但并没有惊醒早就因一直舟车劳顿而疲惫不堪的小义勇与进行了五天马拉松已经累坏了的雪希。

      ......

      门外,肉色头发的男生正抱着一个饭团杵在门口。

      见师傅出来了,锖兔连忙迎了上去,“师傅,他们两个人是什么情况?是要留在狭雾山吗?”

      鳞泷左近次简单的说明了一下富冈义勇和富冈雪希的情况,“义勇的话,应该会和你一起学习呼吸法,不过雪希大概不会,他比你们大两岁,而且已经成为了医生。”

      “难道不是因为他身体素质太差所以才学不了呼吸法吗?”

      十二岁的鳞泷锖兔的个头还没开始窜起来,现在还比较矮,性格直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自然也意识不到自己话里的冒犯之意。

      “......”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不是最根本的问题。

      “义勇是个好孩子,锖兔,你要和他好好相处。”鳞泷左近次叮嘱了锖兔几句,随后就回到隔壁屋子准备歇息。

      不过锖兔暂时还不准备睡觉,他现在对富冈兄弟产生了浓厚的探究欲,于是在鳞泷师傅走后他放轻脚步走到兄弟俩暂住的屋子,悄悄打开一道门缝往里看。

      他的动作很轻,身为普通人的富冈雪希并没有察觉到有人正在偷看。

      被颈椎处的酸痛感惊醒时发现自己和骨骼还没完全发育好的小孩正用既不得体又不健康的姿势睡觉是一种什么感觉?

      富冈雪希:谢邀,已经感觉妈妈正在盯着自己了!

      那一刻,他回想起了曾经贪玩跑到手术室外准备给妈妈惊喜,结果被整条走廊里鬼哭狼嚎的声音吓到晚上不敢睡觉的恐惧。

      不行!他得纠正小孩的睡姿!这对小义勇以后的体态和身高都有影响!

      长发少年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紧接着小心翼翼的把怀里睡得满脸通红的小孩抱出来,缓慢的放到榻榻米上。

      找出被褥铺上,随后把小家伙放到柔软的被褥上,脑袋下垫上有些硬的枕头,并贴心把小孩摆成仰卧的姿势,最后自己躺在小孩旁边给两人盖上被子,闭上眼睛美美入睡。

      在此期间小义勇没有丝毫被吵醒的迹象,完美!

      富冈雪希的嘴角还留着温柔的笑意,哪怕睡去也会让人觉得平和恬静。

      门口的锖兔似乎也被室内的气氛所感染,他揉了揉有些下沉的眼皮,打着哈欠回到了隔壁屋子,躺在已经和衣入睡的鳞泷师傅身边,几乎是一闭上眼睛就沉入了梦境。

      良久后,鳞泷左近次睁开眼,伸手轻轻摸了摸锖兔肉色的脑袋。

      ......

      “所谓鬼,是一种由人类转化而成的食人生物,他们普遍拥有着强于人类的力量,并以吞噬人类血肉为生,吃的人越多,鬼的能力就越强,有些鬼甚至会有不同的能力,那便是异能鬼。”

      “让他们受伤时,伤口会自动愈合,断肢都可以再生,只有被阳光照射和被特殊刀具砍断脖子才能真正死去。”

      狭雾山的木屋里,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空气里某种凝滞的重量,老人的声音干脆利落,听上去就知道气血很足,身体硬朗的很。

      此时鳞泷左近次正在给小义勇和雪希讲解鬼的相关知识。

      他苍老而平稳的嗓音刚刚落下,关于“鬼”的狰狞轮廓——食人的本性、不老的躯体、阳光下的湮灭、唯有日轮刀可斩断的宿命——已如冰冷的刻刀,划在了两人心上。

      富冈义勇的身体在听完“吃人”二字后便难以抑制地轻颤起来,那双沉寂的蓝眼睛像骤然投入石子的寒潭,碎裂出清晰的恐惧与痛苦。

      他已经想不起来茑子姐姐被撕裂的惨状,却清晰地记得那时铺满视线的猩红和黑暗,鼻腔中充盈的铁锈味和腥臭味,耳边是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姐姐的惨叫,而这一切此刻正在他的脑中重新翻涌、燃烧,让他无可避免的颤抖了起来。

      比起义勇在听到“食人”时的恐惧,富冈雪希就表现得格外镇定。

      他挺直的背脊未曾松懈,清俊的脸上也没有浮现憎恶或惊惶,那双墨玉般的眼眸,目光落在虚空中某一点,眼神空荡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确在听,又什么也没听到。

      他只是在想:鬼......究竟是什么呢?

      说实话,这种东西他前世听妹妹讲起时就觉得有点离谱,果然是漫画里才会出现的设定啊。

      这种感染方式和被感染者的行为逻辑,其实和前世文学作品里的丧尸很相似,只不过弱点改了。

      他不太能理解什么样的生物能无视能量守恒无限再生,人的血肉中没有那么多能量吧,还是说鬼的消化系统不太一样,能量转化能力高得离谱?

      什么样的细胞结构会瞬间被阳光摧毁?据他所知,月光其实是反射的太阳光,可同样是太阳光,月光却杀不死鬼,到底是什么样的差别造成了两种同源光对鬼□□的摧毁效果不同?

      日轮刀的作用原理是什么?难道是太阳光线长期直射金属以至于金属中储存了大量的太阳辐射?

      他前世高中学的文科,这些问题一看就更偏向物理和生物知识,就算他大学学了环境专业,现在所学习的专业知识也还是比较浅显的,这让他即使脑子里装满了问题也解决不了一点。

      抛开科学,从玄学角度来看,这又是一种怎样的诅咒或变异?这完全颠覆了常识。

      更令他脊背生寒的,是力量对比的绝望。

      鬼受伤可以复原,断肢可以重生。但人呢?人会流血,会感染,伤口深一分,死亡就近一寸。

      呼吸法、日轮刀,听起来像是给凡人披上了一层能与怪物稍作周旋的铠甲。可如果鬼更强呢?就像妹妹提到过的那些“上弦”,届时,人命将不再是筹码,而是沙土,哪怕填进去,也依旧无法弥补人鬼两者之间鸿沟般的差距。

      那么,人到底该如何才能战胜这样的存在?

      一定有别的路径,一个超越单纯刀剑砍杀、□□搏斗的路径……

      在富冈雪希沉迷于思考时,鳞泷左近次早已停下了讲解,天狗面具后的视线,静静落在这个过分沉静的少年身上。

      这孩子不一样。

      鳞泷从刚见面起就察觉到了。

      富冈雪希有一双如墨般温润的眸子,平静又灵动,可这双眼里没有仇恨,没有恐惧,当他听到鬼时,有的只是单纯的好奇与厌恶。

      这是一种近乎与世界剥离的冷静,一种置身事外的审视感,仿佛他不是即将被卷入洪流的一片树叶,而是站在岸上,试图解析洪水成分与流向的观测者。

      于是鳞泷左近次没有打扰他,他很好奇,这颗与众不同的心,正在如何理解这个残酷的世界。

      ......

      “雪希,你有什么想法吗?”

      鳞泷左近次的声音将他从深沉的思绪海洋中拉回。

      富冈雪希睫羽微颤,聚焦回现实。

      屋内火光摇曳,映照着老人沉默的天狗面具和小义勇苍白担忧的脸,小孩子圆润的蓝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格外可爱。

      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如何将脑中那个尚未成形的、惊世骇俗的念头,用这个世界的语言表述出来。

      “……鳞泷先生,”少年的声音清晰,却带着一种探讨学术问题般的平稳,“我在想,这会不会……本质上是一种‘病’?一种极其特殊、具有传染性和变异性的疾病?”

      话音落下,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了鳞泷左近次数十年的认知框架。

      数百年来,人与鬼的界限如同天堑,泾渭分明。鬼是异类,是怪物,哪怕曾经是人,可只要沾染了鬼舞辻无惨的血液,手上浸透了鲜血,那便是必须斩除的“非人之物”。

      从未有人,会试图将它们重新拉回“人类”的范畴,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病理”视角去审视。

      老人面具后的眉头深深蹙起,这个想法本身,就蕴含着某种不可预测的危险性。

      诚然,一名刚刚了解到鬼怪知识的医生的确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判断,但......这句话,对于刚刚承受了最直接、最血腥创伤的富冈义勇来说,不啻于一把钝刀,再次撕开了血淋淋的伤口。

      “病……?”

      小义勇猛地抬起头,原本还残留在蓝色眼眸里即将消失的恐惧再度冒头,混合着巨大困惑与逐渐攀升的激烈情绪,如同燃烧的烛火般灼烧着灵魂,激起震颤。

      他声音发颤,带着些许不可置信,不大的拳头在身侧攥紧。

      “生病了……不是应该吃药吗?”富冈义勇的逻辑直接而单纯,带着孩子特有的、无法被蒙蔽的尖锐,“为什么要吃人?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姐姐温暖的笑脸,柜子里令人窒息的黑暗,屋内弥漫的铁锈味,鬼粘腻的吞咽声和粗喘……所有画面奔涌而来,冲垮了他竭力维持的镇定。

      “茑子姐姐的死,到底算什么啊?!!”

      最后一句,几乎是破碎的哭喊。小孩再也无法忍受,猛地从原地弹起,像一只被伤及要害的幼兽,撞开房门,冲进了外面弥漫的浓雾与夜色中。

      木门哐啷作响,徒留一室骤然死寂的沉重,和窗外呼啸而过的、仿佛呜咽的山风。

      富冈雪希怔在原地,看着义勇消失的方向,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空白的愕然。他太过专注于从物质层面去解析鬼,却忘记了“受害”本身所带来的、足以焚毁一切理论的滔天情感。

      若鬼是病了的人,那被它们杀掉、吃掉的人是什么?被留下来的人又是什么?

      很明显,他说错话了,并且已经伤害到了义勇。

      义勇跑的太快了,以至于当他反应过来时根本那孩子就已经消失在眼前了,而自己只能手足无措的坐在榻榻米上。

      富冈雪希攥紧了袖子,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老人,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鳞泷先生,我——”

      但鳞泷左近次却摇了摇头缓缓站起身,走到门边望向门外深沉的黑暗。

      他没有去追,义勇离开的方向正巧朝着锖兔练剑的地方。

      老人沉默地伫立片刻,然后,那戴着天狗面具的脸,缓缓转向了仍坐在火光阴影里的黑发少年。

      老人的目光沉重而复杂,仿佛穿透了那层冷静的外壳,看到了其中尚未与这个世界痛苦真正共鸣的灵魂。他没有评价雪希的想法是对是错,但那长久的凝视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诘问与考验。

      狭雾山的夜,还很长。

      而关于“何为鬼”、“何以待人”的课题,对于富冈雪希而言,这才刚刚开始。他需要学习的,或许远远不止这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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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何为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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