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是我的！

　　“娄月，怎么是你！”风吹烛眉头紧蹙。

　　莫岑也纳闷，“你们认识？”

　　他望向屋里的人，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长得倒是高挑，可耳后扎了支辫子放在肩前。

　　辫子用一块粗糙破旧的蓝布绑着，蓝布沾着块块黒褐色，看着颇为突兀，又莫名多了几分稚气。

　　像年幼天真的小女孩看见漂亮的饰品就往头上放，也不管搭不搭衬。

　　“师姐。”娄月这一声称呼直接点名了两人的关系，她拉开门让道，很明显是让他们先进去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走！”

　　风吹烛面色愠怒，抓着对方的手臂往外推。

　　娄月倔强地杵着，又唤了一声：“师姐。”

　　“我不是你师姐，不想再见到你，也不会和你去任何地方！”风吹烛没有半分让步。

　　眼看着两人都要打起来了，莫岑一副看不见的样子，歪头探脑背着手走了进去，还跑到院中的枯井旁趴看一番才进到屋内。

　　转了一圈，屋里什么吃的都没找着，他搓搓手道：“越来越冷了。”

　　风吹烛听到这话转头看去。

　　“别找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娄月靠在门边，脚后跟轻轻敲击门槛。

　　“你把这里都逛完了？”莫岑有些意外。

　　娄月没回话，只略微点头。

　　“别挡在这儿了，我们再去看看。”

　　莫岑还有些不信邪，带着表情冷硬的风吹烛出去转了一圈，果真一个人影都没见着，每间房子都空荡荡的，仿佛已经荒芜许久。

　　两人最终又生无可恋地回到屋中，房子并不大，只有两间屋子，床上也只有一张薄薄的被褥。

　　莫岑呼出一口冷气道：“那今晚你跟你师妹一起住吧。”

　　风吹烛面上虽有些不情愿，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等两人一前一后进到房间，莫岑才走进另一间房，“你不跟三皇子待在一起，跟着我作甚？”

　　今早他本想自己悄悄离开，结果脚都还没迈出门口，就被别扬一把抱了起来。

　　原本他还以为这家伙好心送他离开那间宅子，毕竟那里被重重把守，就算是猫也未必能随意进去。

　　然而，别扬就这样跟了他一天。

　　别扬并没与他对视，反而是缓步靠近，又坐在了床边，“我承认这些年对你有颇多利用，但我们从不对立。”

　　莫岑闻言眉头微蹙，说实话，这些年他一直把麻烦当刀养。

　　他潜入杀手组织，一方面是为了获得专业的训练，另一方面也是利用组织中精密的信息网复仇。

　　但这也意味着他的行动受限严重，所以他需要一个帮手，所以当初他才会捡养麻烦。

　　虽然能感觉到麻烦出身不凡，但因为没查出什么，他也只当他是落魄的富贵子弟罢了。

　　没想到竟是南诏世子。

　　知晓他的身份后，自然也能理解他这些年为何如此配合。

　　南诏被攻伐袭的起点就是圻南城陷落，随后南诏开始了三年多的战乱，南诏王族几乎都战死沙场。

　　也就是说，他与南诏世子虽然目的有所不同，但是要杀的人却是一样的。

　　虽然对于他的欺骗，莫岑心中仍有芥蒂，不过他也骗了他，此事倒可以勉强不计较。

　　心里是这么想的，他却冷哼一声，反问道：“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别扬终于迎上他的目光。

　　莫岑思索片刻，又问：“那三皇子呢？”

　　别扬答：“他要平定燕塞与白水城的战乱，铲除黄泉引。”

　　莫岑一声轻笑，“你依旧有所隐瞒。”

　　这倒不难猜，虽说新立藩王本就不易，可三皇子偏偏在这时现身，不由得让人联想起白水城。

　　别扬见此也略微勾唇，他偏身凑近，低声道：“我要铁山。”

　　“你倒是有野心。”莫岑后仰拉开距离，“看不出来啊，麻烦鬼。”

　　“所以，你尽可以利用我。”别扬又坐了回去。

　　这次莫岑没有犹豫太久，“可以，但谭家的人由我来杀。”

　　反而是别扬迟疑了，不过最终他还是点头答应了。

　　莫岑似乎很满意这个决定，四仰八叉往床上一倒，滚一圈就变成小猫蜷缩在尚有体温余留的衣物中。

　　自从别扬知道他是猫化人后，他简直毫不掩饰。

　　仔细想来，他们之间也鲜少有这样的独处机会。

　　刚认识那会儿，别扬摆着张脸一声不吭，以至于后来好长一段时间莫岑都以为他是个不会讲话的面瘫。

　　后来无意间发现他会说话，就是懒得搭理而已，气得莫岑有时候都想给他一拳了。

　　但是那张脸是真美啊，美到这么多年他都没下得去手。

　　想到这里，他从衣袍中钻出，一蹬腿就跳了出去。

　　别扬察觉动静刚回头小猫已经扑进怀中，他迟疑半晌，最终也没说什么。

　　小猫撑起上身，凑近问：“你饿不饿？”

　　别扬对上他的目光，片瞬后又冷淡地别开头，“有些。”

　　他们今天出门前倒是吃了点东西，不过在山里走了一天，肚子早就饿得凹进去了，说不饿肯定是假的。

　　小猫也跟着歪头，偏要跟他对视，如愿后两边嘴角明显上扬：“我去抓老鼠给你吃，山里老鼠多。你可以烤着吃，也可以先用水煮……”

　　“我不吃。”他话还没说完，别扬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过了一会儿后，又补充道：“你也别吃。”

　　“哪有猫不吃老鼠的啊。”莫岑看到他这个反应更开心了。

　　他刚出生的时候就被岑夫人带到了莫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倒是没吃过老鼠。

　　后来变成人流亡了两年，那时候颠沛流离，日子实在难熬。一群人经常几天吃不到任何东西，抓老鼠吃根本不稀奇。

　　“那么多人里，就属我抓老鼠最厉害。”莫岑满眼期待，一副求夸奖的表情。

　　别扬也只是淡淡地扫视了一眼。

　　“那没有办法啊，不吃就饿死了，最难的时候，其实连老鼠都没得吃。”莫岑又解释，“不是生吃，弄干净了，用火烤，很好吃。”

　　“我也吃过，很难吃。”

　　别扬对上他的视线，那时候正值兄长带兵抵抗抵抗燕塞军队的攻打，因实力不足落败被困山中。

　　这个时期他的几位长辈兄弟都已战死沙场，内部溃乱，为避免被控制，年幼的他不得不跟着兄长前往战场，但其实南诏落败已成定局。

　　他们被困山中数月，实在饿得不行时，也曾在地里挖过老鼠充饥。

　　那天夜里，他们军心振奋誓死要冲出重围，迎来的却是一场大败，他避开了这场早已注定的败战，在将士的掩送下从山的另一边趁乱逃脱。

　　这一战，南诏王族留下了最后一个血脉，而他，也失去了最后一位兄长。

　　小猫爬上他的肩头，将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耳边，“那后来呢？”

　　“后来……”耳畔传来猫毛细腻的触感，别扬指尖一颤，顿了片刻：“后来遇见了你。”

　　莫岑听到这话心里忽地安心了些许，虽说这些年他给别扬的钱财或是其他什么都算不上多，但总比孤身漂泊好些。

　　他调侃般问：“遇见我好吗？”

　　别扬眸光沉沉，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好不好？”

　　“……好。”

　　莫岑得到答案笑了，本想直接跳到床上，不过距离有些高，他右肩的伤还没好，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往下爬。

　　“快休息吧，明日起早些，这样才能快点吃到早膳。”边说着，他又窝进了床上的衣袍中，不过此时余温早已散尽。

　　别扬动作轻缓地躺在了一边，床上那张被褥又冷又硬，他并没有盖在身上。

　　莫岑不知何时钻进袖袍中，从袖口探出头问：“你喜欢小猫吗？”

　　床边那小截红烛就快燃尽了，热化的蜡油淹住火线，烛光急促跳动着，仿佛稍有不慎就会跌落。

　　别扬依旧神情漠然，不答，只是修长的手指蜷缩着抓紧了袖子。

　　“算了，小猫喜欢你。”

　　说罢，莫岑慢悠悠迈步，又趴在了他手臂旁，“我的外袍借你挡风。”

　　第二日一大早，几人早已出门，因为都太饿了，饿得心发慌。

　　此时天光微明，远山的轮廓依旧模糊不清，往前蜿蜒的山径也只是隐约可见。

　　再加上他们几人不熟悉地形，风吹烛还有些担心会迷路，结果不知道这荒山野岭哪儿来了只狸花猫，一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在带路一般。

　　莫岑脚步轻快，一路都走在最前面。

　　风吹烛走得双腿又酸又痛，抬头却见莫岑依旧蹦蹦跳跳，一身活力，没忍住问：“你是不是藏了什么吃的？”

　　“没啊，我都要饿死了。”一说到这个，莫岑眼尾都耷拉下来了。

　　那只狸花猫似乎也累了，趴在莫岑脚边，莫岑索性直接抱着它走。

　　“撒谎，肯定是半夜背着我们偷偷吃东西了，不然哪儿来那么多力气。”边说着，风吹烛瘫坐在树下，“歇会儿吧，我要累死了。”

　　他们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往前看依旧是层峦叠嶂的石山。

　　莫岑回头东瞟西瞅，忽然出声问：“你师妹会使剑吗？”

　　风吹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娄月抱着剑站靠在树边，“她不是我师妹，不过，应该会吧，不然天天抱着剑干嘛。”

　　“装酷？”莫岑笑着打趣。

　　“这个嘛。”风吹烛轻轻吸了口气，“她师承竹心门，应该也会学点这些？”

　　“竹心门，那是什么地方？”

　　莫岑又抬眼看去，结果却对上了别扬的目光，他立马调皮地皱皱鼻子。

　　“一个小门派罢了，听说是会对外招收弟子。”风吹烛捡起一旁的枯枝，戳半天也没在石头缝里戳出泥土。

　　“那你也是竹心门的人咯？”

　　风吹烛却反驳道：“我不是啊。”

　　莫岑若有所思，“那她为何唤你师姐？”

　　“这你得问她呀，我上哪知道去。”风吹烛丢掉树枝，拍拍屁股起身，“天都亮咯！”

　　莫岑倒没真问，只知道娄月要带风吹烛回竹心门，具体有何渊源却不清楚。

　　晌午时分，几人终于从坎坷崎岖的山路走上宽阔的官道，两旁也终于有了些树木。

　　“石头城。”莫岑伸手指着前方。

　　“嗯。”别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见一片低头折腰的荒草丛，明灿的阳光照在上面，晃着刺眼的光。

　　莫岑边跑边开心喊道：“哇，有饭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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