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全家桶

　　晨爷最后的笑容，嘴角弯起的弧度优雅又诡异，带着血的热度，烙在姜sir眼中，他再也忘不掉。古向阳依旧保持举枪的状态，愣了好几秒，连血渗进眼角也没有眨眼，开枪的瞬间，他释放了。忽然，古向阳像是醒了般，扔掉了枪，疯狗一样的扑到晨爷身上，连人带椅子都扑倒了。

　　“老头子死了，活不返了，你回头看看，你身边的，是我啊！”

　　姜sir胜利了，但内心毫无愉悦；他拉开仓库的门，需要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他都没看清过来扶着他的是谁，只记得摆摆手让他们把古向阳拖出来，自己的声音变得低沉又威严，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处理干净，我一向尊老的。”

　　姜sir回了老宅，洗漱更衣，听到车队开回来的声音，又有一些人冲到院子里，哭声刺耳，一个心腹上楼来对他点头示意，他扫了一眼古向阳，古向阳一动不动，手里还紧紧的抓着晨爷的手杖，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姜sir抢过手杖顺窗户就扔了下去。有些事情，该面对还是要面对，他走下楼梯，院子里的人，自动分开一条路，迎接新的教父。哭声小了点，那些人看着他的眼神，那样复杂。忽然一把菜刀冲着他头顶劈过来，他本能的侧身躲过。出手的是厨房的李妈，慈爱的、给他喂粥喂饭的李妈，大声斥骂着…气势汹汹…这些手下竟没一个敢上前劝阻。拼命拉住李妈的，是园丁林伯，带他在花园里放风筝，每次送他出门，都笑着说“少爷一看就是要考状元”的林伯；是司机马哥，教他骑脚踏车，带着中学生的他偷偷学车，自己弄坏了daddy的豪车，马哥背了多少次黑锅；是清洁工王姐，他的校服永远洗的干干净净又熨烫的平整服帖……有一次八号风球，daddy亲自去接他，虽然印象中就那么一次，雨伞根本无用，才几步路daddy就再也不复优雅，他头发乱了，镜片上都是雨水…daddy死了，眼前这些亲人，瞪着自己，像是怕他，又像是仇人。

　　新教父从此很少笑，他笑不出。

　　李妈告老还乡，马哥也离开了，王姐和林伯没走，因为他们的儿孙还在这里。身边可靠的人越来越少，虽然四联帮已尽在掌握，黑白两道都以姜警司为尊，但是，他也没有一个全然信任的人，所有人在他眼中，不是有求于他，就是怕他，要么就是敌人。姜sir其实睡不好，每天都在安全感极度匮乏的恐慌中醒来，daddy死去的情景，不断的在梦里循环重复，夜夜折磨，无穷无尽，杀再多的人，获得再多的权力，也不能平息；越不想，越是想的清楚、记的深刻。

　　姜sir是家主了，但他锁上了daddy的主卧。古向阳的卧室他很少去，他觉得这里的每一处，都满是daddy和古向阳的回忆。姜sir也试着找别人，以他现在的地位，要什么没有？但他看谁都不顺眼，就算眼前站了一排的人等着他翻牌子，他也一个都不想要。和古向阳生活在一起也没有想象中的幸福。只要他回去，古向阳一会儿凝视着他、满眼都是他一个，一会儿又麻木不仁双目无神，有时候还会紧锁房门，见也见不到。新教父试过放低身段挽回，他不理解，明明daddy活着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甚至三个人一起…现在触手可及，却还不如从前。十次里有九次，他没了兴致，那仅有的一次，感受也并不美好，草草了事。

　　过了一阵子，进入回南天，王姐坚持每个房间都要通风，他知道，王姐是惦记着打扫daddy的房间，已经锁了很久的那间。他默许了，可没想到古向阳借着这个机会混进去，还从daddy的浴室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最近古向阳态度莫名好一点，姜sir心情也好一点，这一天他难得有兴致想回去看看以前的修车铺，还买了冻柠茶和菠萝包，茶餐厅老板更老了，老板的儿子都比他高了。他高兴的拿着菠萝包回来，想要给古向阳一个惊喜，轻轻推开房门…

　　目呲欲裂！

　　古向阳贪婪的嗅着手腕，喃喃自语：“uncle…Jonh…”

　　菠萝包掉在地上，新教父几步走上前去，一把握住古向阳的左手拉到自己面前，他敏锐的察觉，古向阳手腕上是daddy的香水味，虽然很微弱，但绝不会错，是daddy私人定制的香水，独一无二。他放眼望去，在古向阳枕头的位置，有个精致的小瓶子，里面还有四分之一的香水。他和古向阳同时冲过去抢，古向阳不如他行动敏捷，只得抱住他的腿：“还给我…求你…求你…”

　　姜sir冷笑不止，然后是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想要？来拿阿？”
　　香水瓶被狠狠砸在地板上，碎了一地。

　　香水的味道侵占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浓的无法忽视，仿佛此时此刻，晨爷的灵魂就在这里俯视着他们；古向阳扑在地上，完全不顾手臂上扎满了玻璃碎片，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姜sir有种错觉，古向阳下一秒就会杀了他，忽然，古向阳眼中出现了依恋的欣喜，他对着姜sir笑，起身抱住了姜sir……姜sir也是晨爷调教的狗，他的舒爽中带着一股恶心。

　　晨爷活着，大卫才能活着。
　　晨爷永远不死。

　　晨爷从容，矜贵；姜sir严肃，凌厉。新教父上位后的气质，再加上古向阳在旁边，爷叔们简直要精神错乱，暗自嘀咕简直是晨爷在世。爷叔们有些退休了，有些死了，现在话事的是新教父的新势力。年尾吃饭的时候，老爷叔们一桌，姜sir来敬酒，他们说话声音都不敢大一点；当初可以和晨爷开玩笑，现在不敢和姜sir放肆。跟着晨爷时，大家对古向阳身份心知肚明见怪不怪，跟着姜sir，还是照旧。

　　某天，两人酒会回来，路过一个旧车行，里面展览着很多古董车，有一辆和当年的老爷车很像。两人不约而同走进去、情不自禁抚摸起了车身，一边欣赏一边聊天，甚至回忆起年轻时候还在修车行打闹的事情。于是姜sir立刻买下那辆车，兴致勃勃地检查开动，古向阳…不，张纯轻身跳进后座，车子轰轰地往前，嘴里还不自觉地哼起“两只老虎”的音调，两人一切的动作都如此自然熟悉，就跟他们之前一样快乐游车河的时候一样。一路狂奔在山顶停下，夜景星光点点，微风拂过脸颊，张纯看着看着，回头低望大卫，忽然一把抓住他压倒，没人在意座椅舒不舒服。

　　“大卫，大卫…大卫！”
　　“张纯！”

　　他们叫着彼此的名字，仿佛回到从前。冷风吹来，张纯像是梦醒，怔怔看着身下的人，是姜sir。他剧烈颤抖起来，拿起掉落在外套底下的手枪上膛，枪口挪向姜sir。被枪指着的人忽然笑了，靠过来轻轻拥吻，把心口献上，古向阳愣住。

　　枪响了。
　　过了一会，枪又响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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