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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简玉章和张简霖两兄弟本来就惹人注目,林雨没什么感觉,这场小邂逅在场一群高智商人精可看的清清楚楚,于是一晚上,总有什么高管精英在林雨的档口打转,吃的不多,就是围着聊天。
档口的点心味道没什么印象,只是时不时会被张简霖与这个【LIN YU】师傅的亲密互动而震惊。
“哥,吃这个,那个法国厨师做的,挺好吃的。”
林雨避无可避只好把已经喂到嘴边的小蛋糕吃了,又甜又咸的味道一点也不冲突,外面酥脆里面绵软,口感顺滑...好吃!他在心里默默评点了一番,在外面卖他怕是舍不得买的那种。
“嘻嘻,好吃吧?”张简霖一点也不嫌弃,就着勺子又给自己蒯了一口。“对了,哥,过年你回家不?”
林雨推据着送过来的勺子,“自己吃,我在工作呢。”顺势避开了过年回家的话题。
张简霖没有意识到,突发奇想道:“哥,我过年想去瑞士滑雪,不然你也一起去吧?好不好?嘿嘿,我懒得在家,不好玩儿。”
出国?去瑞士?瑞士在哪儿?
不等林雨组织好说辞,一旁一个声音就插了进来,“小霖!”
循声望过去,一个穿着很随意不算正式的中年(?)男人,但必定是位高权重的,他身旁跟着的一群人站位十分讲究,明显以他马首是瞻。
“爸爸!”张简霖吐吐舌头,放下糕点,乖巧地走了过去。
——原来是简御帆,现在玉霖集团的掌门人。
他在大陆的成功虽说借力了父辈在南洋打下的基础,可是他运筹帷幄搅动风云的能力众人皆有目共睹。最重要的是,他曾经不止一次在公共场合说,他名字里的御帆也名欲返,便是父辈心系祖国的寄托,就这态度,让他在政商两界不知道少了多少麻烦。
简御帆一过来,刚才还在档口前闲聊的人瞬间没了。
“Lin师傅。”简御帆主动伸出手,掌心干燥。
“简先生,您好。”林雨在围裙上快速擦了下手,才与他相握。
简御帆笑了笑,在档口的面点上梭巡一番,“能让小霖一直流连忘返,手艺一定差不了,给我来上几个。”
林雨稳了稳心神,快速挑选了四样卖相好看味道适口的,特意避开了稍显油腻或含糯米之类的东西,“简先生尝尝这几个。”
简御帆没什么架子,接过来就吃了一个,还不等评价,张简霖就在一旁帮腔,“哥哥做的我都尝过,可好吃了,是吧爸爸?”
堂堂玉霖二公子叫一个面点师傅“哥哥”,就算是这般惊世骇俗,围观的人也照常谈笑风生,简御帆更是脸色都没变一下,他咽下口中的小食,才开口,“嗯,是不错,不过我是南洋长大的,想吃娘惹糕那种的,你这儿有嘛?”
林雨快速想了想,他没吃过这个东西,不过东南亚那边的食品...他单独盛了一个踏雪寻梅递了过去,“这个里面有椰蓉,外皮里有糯米,我想着晚上吃会有点儿不好消化。”
简御帆一愣,随即朗声大笑,“哈哈,你小子,嫌我老呢?!”一旁的众人也跟着发出笑声,不过全都带着善意,只把林雨笑得耳根有些发烫。
简御帆笑得眼角起了褶子,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小伙子,不错,这份细心比娘惹糕更难得。”说着接过“踏雪寻梅”,两口吃完,椰蓉混着黄豆粉的香气在舌尖散开,他点点头,“椰浆味够足,甜度也克制,做的好。”
一旁跟着的人里,有几个自持有分量的,走上前要了几个点心拿在手里尝起来,不时还煞有介事地分享下口感心,气氛其乐融融。
简御帆吃完小点心,笑着点点头,一群人又潮水般退走了——这是酒会,大家可不是来吃点心的。
趁着现场抽奖气氛热烈,没人过来吃东西,岛台内的师傅也都换着忙里偷闲去吃了个工作餐,到底是洲际酒店,就连工作餐也色香味俱全,看着就不便宜。
直至酒会结束,林雨都没再遇见简家人,虽然偶尔会有别有用心的人过来,当然即便闲聊也很克制,他只当听不懂,全程递送餐食加打哈哈而已。
第二天,在经理办公室,一个秘书一样的人亲手递过来的,两个红包,一个厚的写着玉霖集团几个大字,一个薄的印着洲际酒店的标志。“林先生勿怪,昨天太忙了,没来及的,我本来就要过来就把酒店那边的一起带来了。”
林雨接过红包,做足了感激涕零地表情,“谢谢,还麻烦您专程走一趟。”
“不麻烦,别客气,顺手的事。简先生很喜欢您做的点心。”那人转头看向经理,“明年开春起玉霖春季下午茶就订贵餐厅的,您后续可以把清单和报价单一起发给我。”
经理刚才如沐春风的表情,此刻更显平易近人,“好的,今天就发到您的邮箱里,有什么问题,陈秘书您随时联系我。”
两人目送着陈秘书的车走远,好像他来真就是为了送那个红包而来,一份订单反倒是附赠的。经理拍了拍林雨的肩膀,笑容可掬,“陈秘书说玉霖那边的反馈特别好,好好干,我跟总部申请一下,你的待遇可以再涨涨,明年玉霖的下午茶也加几道中式面点,你自己想想什么拿手报给我。”
林雨点点头,经理的话里多少真情假意他不晓得,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平常照章办事的经理这般和颜悦色,归根究底是他阴错阳差从张简霖那里占了天大的便宜。这份认知到他晚上在家打开红包时,更清晰了。
玉霖的红包很厚,数了数,19800,...整整齐齐码放的红色钞票对视觉的冲击是惊人的,比他之前直接收到三十万转账还大。
酒店的红包,里面也有整整2000,看着薄薄一封,居然也已经是他一个月工资的二分之一,哦,不对,他已经升为师傅了,若是能涨工资到六千,那就是三分之一月薪。
这家餐厅是黑珍珠,过年也不闭店的,但不是每个档口都会安排全员上班,假期上班给三倍工资,没有人不心动。最后名单公布的时候,中式白案留了两个师傅,林雨是其中之一。老詹没有排班,他脸色阴沉直接冲到经理办公室大闹了一番,人都有小心思,但是赤裸裸的偏袒是人都受不了。
陈文斌一边洗手,一边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口吻在林雨耳边曲曲,“嘿嘿,没人知道他俩吵的啥,不过最后还是老詹灰溜溜的出来了。雨哥,你好厉害啊,经理也看好你呢。”
林雨一扭头就接收到陈文斌眼中钦佩的目光,他轻笑一声,把手上的水滴甩到小孩儿的脸上。“你呢?啥时候回去?”
陈文斌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哎,三倍加班费啊怎么就不给我一个机会?”感慨完,话锋一转,带着点儿兴奋地说:“买不到火车票,我准备飞回去,嘿嘿,这两天在看票捏。”
林雨知道陈文斌家在河南的一个小山村里,平时要从广州坐高铁/火车去郑州,然后再转车到最近的地方,然后还要搭大巴回家。“坐飞机方便?记得买身新衣服回去。”
陈文斌这次笑得跟小老鼠一样,“不方便,不过我还没坐过飞机捏。我看了,从广州到郑州,直达的太贵了,我等着看转机的呢,转机的便宜。”
陈文斌话语里完全没有回家的期待,只有想坐飞机的兴奋劲儿,林雨笑了笑,顺着陈文斌说到:“嗯,听说晚上和凌晨的飞机便宜,就是转机时间长,你有的熬了。”他也没坐过飞机,没啥经验能分享的。
陈文斌眼睛亮亮的,“没事儿,我还年轻,不行的话在机场睡一觉,还能省一晚住宿钱。”说完又凑过来,贱兮兮地,“雨哥,你过年上班能赚好多钱。都是兄弟,我要吃烤鹅。”
林雨啼笑皆非,给了陈文斌一个脑瓜崩儿,“吃吃吃,就知道吃,我看你来广东是来对了,专门吃鹅来了。”
陈文斌摇头晃脑得意洋洋,他知道林雨这么说就是答应请吃烧鹅了,还不无可惜地说到:“哎,雨哥你都两年不回家了,去年你也不回去,不过你今年不回家是对的,今年肯定能挣不少钱。”
这次林雨没接话,陈文斌被老陈一阵骂骂咧咧叫走了,估计陈文斌又留了烂摊子给别人去收拾。
陈文斌被叫走,林雨的操作间就静了下来,只剩下排风机嗡嗡作响,他靠着墙边发了会儿呆。
两年没回家——陈文斌不知道,其实林雨已经整整11年,没回家了。
长大的地方他记得清清楚楚,从15岁那年的夏天离开家,他就再也没回去过,其实也确实没什么好回去的,他早就已经孑然一身,也习惯了这种日子。
那年初三毕业,他考完了中考,自己估摸着成绩不错,即便老师极力劝他上高中,他还是犹豫不决——上高中要钱。
他忐忑不已地回家,母亲挺着个大肚子坐在院子晒太阳,对于儿子的归来她毫无惊喜之情,只是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吩咐林雨赶紧去砍柴顺便割点猪草回来,要早点回来,午饭也靠他了。
林雨视线在母亲硕大的肚子上转了一圈,一路上酝酿的说辞都咽了下去,顺从地放下书包背起背篓就出门去了。
父亲矿难去世,母亲拿了一笔赔偿金但也彻底失去了收入来源,小小年纪的林雨很快经常在家碰到不同的男人,有的来的时候还会带些零食米面之类的,有的空手而来对他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那段时间里,林雨以为母亲很快会嫁人,且为之惶恐不安,到后来他初中马上毕业了,母亲还是一个人。
正应了那句寡妇门前是非多,反正林雨不时听到邻居或善意或恶意的提醒,他都装作听不懂,久而久之也没人说了。全村只有大伯对那些流言不依不饶,经常站在他家院子里破口大骂,甚至还会拉拢林雨,让他一起骂。
林雨从来都是一声不吭,大伯就转而骂他跟他那个窝囊废爹一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每当那时候,林雨都会思绪放空,他没什么情绪,只是很奇怪,爹在他记忆里的印象太浅了,他都很少见到自家爹,怎么他们总说他像他爹?
有一次,他下午提前回家,站在院子里听到了里屋传来了奇怪的声响,是母亲。她发出奇怪的呻吟,像是痛苦又像是愉悦,林雨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坐在后山,躺在满是松脂味的树荫下直到太阳下山。
往后的岁月里,那种声音不时在他脑子里回响,让他厌恶。他甚至觉得自己能闻到母亲身上的一种味道,那味道很奇怪,用语言描述不出来,但是闻多了直犯恶心。
他开始更少待在家里,上学的时候赖在学校,早早出门晚晚归来。放假了,一大早就出门,除了吃饭睡觉,尽量不待在家里。母子俩本来平时也说不了几句话,后来家里更冷清了,母亲好像感受到了又或者无知无觉,反正本就稀缺的母子温情更加少的可怜了。
第一次发现母亲的肚子鼓起来的时候,他太过于震惊,以至于恶狠狠的眼神被母亲捕捉到了,他那天顶着一个巴掌印去上的学。
那个孩子没保住。
林雨记得,是一个晚上,母亲突然发出一阵嘶喊,短促但尖利,他走出房间站在门口没动。过了一会儿,母亲房里传出来声音,“去把你三叔叫来。”
林雨他爹只有大伯一个哥哥,所谓“三叔”其实是因为这个村里大部分都姓林,彼此间有点沾亲带故的意思。但是三叔只有一个,他是村长的弟弟,高高瘦瘦的,是个十里八乡公认的痞子。
林雨去三叔门外扯着嗓子喊人,一点也没顾忌,他也不晓得自己怎么想的,只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别亮,平时他不敢走乌漆嘛黑的夜路——村里没有路灯的,那一晚他独自走了二里地去叫人。
最后,母亲被送去镇上的医院住了三天又回来了。他偷偷观察过,失去一个孩子对这个女人而言好像没什么,她还是照样过着自己的日子,只是有了这么一遭,旁人的流言算是坐实了,奇怪的是,这次大伯没再来骂人。
所以初三那年,他是第二次见证母亲的肚子鼓起来。
那天他考完试,听着吩咐去打猪草,他不记得自己出门有没有和她说什么话了,反正等他回来的时候,家里安安静静的,他午饭都做好了还是没见到母亲。
他走到里屋门口,看到了那个女人,他称之为母亲的女人,躺在简陋的炕上,肚子依然有着夸张的弧度,直挺挺的。他走近了才发现,炕上薄薄的垫被都被染成了暗红色,红的黄的液体浑浊的搅弄在一起,空气中散发着腥臭,不知是血还是尿。
林雨的脚像钉在地上,呆呆地站了不知道多久,才开口喊了一声“娘”。
炕上的人没动,林雨碰了碰她的手背——凉的。他踉跄着往后退,撞翻了一旁放着的水壶,里面的水早就没了温度。
他冲出家门,愣了愣才跑去就近的大伯家。
他的母亲,死了。
父亲死的时候,他还很小。现在母亲死了,他已经15岁,再过两个月就16了,可是整个葬礼依然像个外人。等母亲葬礼尘埃落定的时候,他才有了种从此成了孤儿的悲凉。
中考成绩下来了,他考上了高中,意料之中的事。他去找大伯要钱,办葬礼之前大伯就来他家搜刮了一番,他知道母亲手里有父亲的赔偿金,这么多年肯定是用了不少但应该还有的剩。
大伯矢口否认拿了钱,还把他狠揍了一番,骂他白眼儿狼。他妥协了,当众跪地道歉,向大伯借钱上学,承诺只借学费,生活费他申请补助,然后大伯当众宣布断亲。还是村长看不下去了,以贫困户的名义给了他2000。
那年8月份,还差1个月满16的林雨,带着仅有的2000块,搭车离开了陕西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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