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哥与蝴蝶

　　一个黑影正如同凝固的雕塑般伫立着——那人裹着深色的连帽外套，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正是白天里始终带着温和笑意的夜莺，也是此刻满心戾气的姜准。

　　她的目光始终死死钉在那扇紧闭的宿舍门上，指节因为用力攥着门框指尖而泛出白。白天训练时强装的镇定与关切早已褪去，此刻眼底翻涌的是近乎实质的恨意，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门内的人。她早就借口熟悉环境，第一天观察过这里。白天时，早已把每个宿舍的位置、门窗结构摸得一清二楚，唯独漏算了这一间——斐池怀的宿舍，隔音效果竟好得离谱。

　　姜准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指尖甚至能感受到门板内侧传来的微弱震动，她试图偷听两人说话。可无论她怎么凝神细听，传来的都只有模糊的气流声，像蚊子在耳边嗡嗡打转，一个清晰的字都抓不住。这让她本就焦躁的心情更添了几分烦躁，指甲无意识地在门板上刮擦，留下几道浅淡的白痕，又被她迅速用掌心抹掉——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她想起傍晚时躲在茶水间角落听到的对话。两个穿着白色制服的管理员正靠着墙闲聊，手里的保温杯冒着热气，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你说这99号玖哥，待遇也太特殊了吧？按‘无痕’的规矩，新人不都是十人一间宿舍吗？怎么她就能单独住？”

　　另一个人叹了口气，往走廊方向瞥了一眼，压低声音：“还能是谁的面子？齐先生亲自开口的，谁敢反驳？不过后来齐先生好像觉得她一个人住太孤僻，又观察到她跟17号蝴蝶能聊到一块儿，才把蝴蝶调过去跟她同住的。”

　　“齐先生”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姜准的心里。她猛地直起身，后退半步重新隐入阴影，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凭什么斐池怀一出现，就能打破所有规矩？她攥紧拳头，指腹抵着掌心的旧疤——那是当时训练时被匕首划伤的，当时她为了争夺一个实战名额，硬生生忍着疼完成了任务，才勉强保住99号的编号。可斐池怀呢？她不过是个从孤儿院来的孩子，凭什么一进门就夺走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姜准的目光再次落在宿舍门上，眼底的恨意渐渐染上一丝狠厉。她摸了摸口袋里藏着的微型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稍稍冷静。她有百分百的把握，只要能进去，在两人熟睡时，她能轻易解决掉她们——斐池怀体能只有E级，蝴蝶虽然体能综合是S级，但是蝴蝶一个格斗能力几乎少的可怜的家伙，就像捏死两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指尖勾住门把手，轻轻往下压。门锁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无论她怎么用力，门都纹丝不动——显然，有人在保护她。会是谁？姜准一下就猜出来了那人——无人敢反驳的那位大人齐先生。她又尝试着轻轻拽了拽，门板依旧稳固，只有轻微的震动传来，她听着门内两人交谈甚微的声音。那声音像一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疼。

　　‘不能慌’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一旦弄出动静，惊动了走廊尽头的巡逻守卫，或者其他宿舍的人，她就巡逻脱不了身了。姜准咬了咬牙，不甘心地收回手，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门板上那道细微的门缝，仿佛要透过门板看到里面的斐池怀。黑暗中，她的眼神越来越冷，过往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

　　那是几年前的一天，“无痕”基地的选拔广场上，挤满了来自各地的孩子。每个人都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站得笔直，眼神里满是紧张与期待——他们都在等最后一个正式成员的名额公布。姜准站在人群的最前排，胸口微微起伏，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她已经通过了所有考核，从体能测试到格斗实战，再到心理素质评估，她都是第一，所有人都默认，99号的名额一定是她的。（这里她各项第一还是99号是因为，齐先生称自己的幸运数字是99，所以只收99个孩子培养杀手。而99号的孩子就是这里能力最强的，当然99号的资源和训练都会比她号小的得到的更多，比如98号就没有99号强。以此类推。）

　　“99号，姜准！”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刚念出她的名字，姜准就立刻往前迈了一步，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可还没等她站稳，一辆黑色的轿车就缓缓驶进广场，停在台阶前。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下来，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正是后来被所有人称为“齐先生”的人。而他的身边，牵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八岁左右的女孩——那女孩穿着干净的白色连衣裙，头发有些凌乱，眼神里满是怯生生的好奇，正是刚从孤儿院被领养的斐池怀，也就是现在的‘玖哥’。

　　她看到齐先生对负责选拔的赵教练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工作人员说：“99号，给她。”他指了指身边的斐池怀，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姜准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可是先生，”赵教练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已经确定99号是姜准了，所有考核她都是第一……”

　　“那就让那个原先的99号滚。”齐先生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或者，你想办法再加一个名额。总之，99号这个编号，必须是斐池怀的。”

　　赵教练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看了一眼姜准，又看了看齐先生，最终还是低下头，恭敬地回答：“是，先生。”然后他转向姜准，语气带着几分歉意，却又无可奈何：“姜准，从今天起，你的编号是100号。”（从来没有100号刺杀学员，所以这100号待遇还不如1号，这里最高号就是99号）

　　那一刻，姜准觉得自己像是被一道雷劈中。她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耳边是周围孩子们窃窃私语的声音，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她看着齐先生牵着斐池怀的手，走进选拔大厅，那背影刺眼得让她几乎睁不开眼。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拼尽全力争取的东西，斐池怀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为什么齐先生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孤儿如此特殊？

　　后来她才知道，齐先生是无痕组织里仅次于首领的存在，也可以说无痕组织的首领也不敢对他有半分不满透露出来，权力大到可以轻易改变任何规则。

　　而斐池怀，似乎从一开始就得到了他的偏爱——齐先生亲自带她去洗澡，给她的衣服都是与他们训练服不同的浅蓝色衣物，甚至那位齐先生在她第一次见到赵教练时，冰冷的神情里都难得地多了一丝柔和。

　　“这是赵教官，以后你的训练都归他管。”齐先生对斐池怀说，声音里褪去了面对其他人时的冷硬，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耐心。然后他又转向赵教练，语气重新变得严肃，眼底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在这里，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你是这里第99个正式成员，从今天起，你叫玖哥。”

　　说完，齐先生便转身离开了。赵教练看着斐池怀，眉头皱得紧紧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屑：“哼，老齐的眼光什么时候这么‘柔软’了？这个样子，倒是像……”他话说到一半，又突然咽了回去，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跟上！我不管你是谁推荐来的，到了这里，就得守这里的规矩。你要记住，世上有三大暗杀组织，无痕、铁衣、碎梦，而我们无痕，是最强的——因为那些失手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赵教练带着斐池怀去了宿舍区，姜准远远地跟在后面，看着他们走进了那间单独的宿舍——那是基地里唯一一间单人宿舍，之前一直空着，据说只有曾经的王牌成员才能住。而她和其他孩子，都被安排在十人一间的大宿舍里，拥挤的空间里弥漫着汗水和消毒水的味道。从那天起，姜准就把斐池怀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她好奇斐池怀到底是齐先生的什么人，好奇她凭什么能得到这么多特殊待遇，可更多的，是深深的厌烦和嫉妒——凭什么斐池怀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她梦寐以求的一切？

　　日子一天天过去，训练越来越严苛。姜准每次都拼尽全力，体能、格斗、暗杀技巧，每一项都力求做到最好，她就是想证明，自己比斐池怀强，那个99号名额，本该是她的。

　　可斐池怀虽然体能只有E级，却在观察力和忍耐力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在潜伏训练中，她能一动不动地待在草丛里隐藏自己四个小时，连最敏锐的铁血教官都没能发现她；在追踪训练中，她能从蛛丝马迹里找到目标的踪迹，连经验丰富的教官都忍不住称赞。

　　姜准的嫉妒越来越深，她开始找机会接近斐池怀，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更想找机会给她一个教训。终于，在一次综合评估结束后，她看到孤狼正围着斐池怀，语气里满是挑衅。孤狼是基地里体能最好的人，性格暴躁，最看不惯有人靠“关系”走后门，姜准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快步走过去，在孤狼即将对斐池怀动手时，适时地开口：“孤狼，别欺负人。”她故意装出一副看不惯恃强凌弱的样子，眼神却悄悄瞥了一眼斐池怀，观察着她的反应。

　　孤狼皱起眉头，显然不喜欢有人打断他：“我跟她说话，关你什么事？”

　　“评估报告上写得很清楚，特殊体质和体能一样重要。”姜准走到斐池怀身边，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坚定，“你要是觉得不服气，可以去跟工作人员说，没必要在这里吓唬人。”她知道孤狼虽然暴躁，却不敢公然违背基地的规定，果然，孤狼盯着她看了几秒，又看了看斐池怀，最终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谢了。”斐池怀小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激，夹杂着一丝冷淡。

　　姜准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眼底却藏着一丝算计：“不用谢。我只是看不惯有人仗着体能好就欺负人。我叫夜莺，你是玖哥吧？刚才我听见工作人员叫你的代号了。”她故意报上自己的代号，就是想让斐池怀放下戒心。

　　接下来的几天，姜准经常找机会和斐池怀、洑小羊待在一起。她装作友善的样子，和她们聊天，分享训练心得，甚至还“好心”地提醒她们训练中的注意事项。可暗地里，她却一直在寻找动手的机会。

　　她偷偷询问洑小羊关于斐池怀的事情，想知道她和齐先生的关系，想找到她的弱点。可洑小羊要么是真不知道，要么是刻意隐瞒，每次都只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比如斐池怀喜欢吃什么，她和齐先生是什么关系。姜准甚至还在口袋里藏了一支录音笔，想记录下有用的信息，结果却什么都没得到，最后只能不甘心地把录音笔扔了。

　　机会终于在一次野外生存训练中出现了。那天的训练格外严苛，所有人都在烈日下跑了十公里，又完成了攀岩、涉水等项目，每个人都累得筋疲力尽，口干舌燥。姜准提前准备好了两瓶加了料的能量饮料——那是她从基地医务室偷偷拿的镇静剂，无色无味，只要喝下去，不到十分钟就会陷入深度睡眠，到时候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斐池怀和洑小羊。

　　她拿着饮料，装作关切的样子追上斐池怀和洑小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给，快补充点水分和电解质。今天太辛苦了。”她把其中一瓶递给斐池怀，另一瓶递给洑小羊，眼神紧紧盯着她们的手，期待着她们拧开瓶盖的瞬间。

　　斐池怀接过饮料，道了声谢，却没有立刻打开，反而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姜准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装镇定，笑着说：“怎么不喝？这饮料补充体力很管用的。”

　　斐池怀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手里没有拿任何饮料。姜准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解释：“我刚才已经喝过了，这两瓶是特意给你们留的。”

　　可斐池怀还是没有打开瓶盖，反而轻轻用胳膊肘怼了怼身边的洑小羊。洑小羊正准备拧开瓶盖，被她这么一怼，动作顿时停住，疑惑地看向斐池怀。斐池怀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把手里的饮料放在了旁边的石头上。洑小羊虽然不解，但还是跟着放下了饮料，两人站在一起，心照不宣地没有再碰那两瓶水。

　　姜准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眼底的狠厉几乎要藏不住。她怎么也没想到，斐池怀竟然这么警惕，连她精心准备的“陷阱”都能识破。她强压下心里的怒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怎么不喝啊？是不是太累了没胃口？”

　　“有点不太舒服，等会儿再喝吧。”斐池怀淡淡地说，语气里没有丝毫怀疑，却也没有丝毫妥协。

　　姜准知道，这次的机会又错过了。她知道斐池怀的特殊体质是S级，但是没想到她这么警惕。姜准也不敢再停留，生怕自己的表情暴露了破绽，只能笑了笑，说：“那你们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说完，她转身就走，强装镇定的走开。

　　思绪回到现在，姜准看着眼前紧闭的宿舍门，心里的不甘和愤怒几乎要溢出来。她又尝试着推了推门，依旧纹丝不动。走廊尽头传来了巡逻守卫的脚步声，灯光下，人影越来越近。姜准知道，不能再等了。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扇门，眼神里满是不甘和狠厉，然后迅速转身，像一道黑影般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宿舍里一片漆黑，其他九个女孩都睡得正香，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姜准轻轻走到自己的床铺边，坐下，双手紧紧攥着拳头。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吓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斐池怀，你等着，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总有一天，我会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让你付出代价。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金属网在风中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较量伴奏。而宿舍门内的斐池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轻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了门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可她也没有多想，随后接着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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