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

　　两人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身体因为脱力和恐惧而止不住地颤抖，滑坐在地。汗水混杂着灰尘，在脸上划出狼狈的痕迹。耳边只有此起彼伏的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心脏擂鼓般几乎要冲破胸膛的跳动声。

　　在最后一丝光线消失的瞬间，房间里蓦然发出一声轻飘飘的笑声，刺破了屋内赖以维持的、脆弱的平静。
　　江野渡起初以为是副本既定的剧情，于是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客厅，试图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一只手同时伸向虚空，想要看看洛栀言是否还在身边。
　　指尖很快触到一片微凉，他抓住了洛栀言的手臂，顺势将人揽到身边：“你怎么了？别怕。”

　　洛栀言看着江野渡慌张的样子忍不住再次笑出了声。那笑声太轻了，像一缕风，转眼就被黑暗蚕食殆尽。但江野渡还是听见了，并且惊觉那渺渺虚无的笑声竟然来源于这具身体。

　　“哇靠，你笑什么？”江野渡将差点被召出的短刃收回，轻轻拍了下洛栀言：“吓死我了！”
　　“没什么，就是想起以前的一点事情。”洛栀言缓了缓才继续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帮你偷书那次，就是这样的场景。”

　　随着洛栀言的叙述，两人的思绪被拉回到了那一天。

　　那是一个夏季，6月末的很平常的一天，阳光洒满校园的各个角落，当微风轻轻拂过时，掀起窗帘给教室带进丝丝跳跃的金光，将黑板上的字照得越发清晰发亮，空气中的粉笔灰飞舞着，给教室镀上了一层静谧而鎏金的滤镜。
　　但教室里的学生们一个个眼神明亮，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板，仿佛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全部烙进脑海里。

　　当然，除了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男生，他正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当巡堂老师无声无息地从后门进来，站在他的背后时，他还是毫无察觉。

　　“咳咳。”同桌用余光察觉到了旁边巡堂老师，充满了压迫的气息，于是赶忙提醒他。奈何那个学生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接收到同桌善意提醒的信号，反而是巡堂老师，听的一清二楚。
　　此时正好打了下课铃，其他同学鱼贯而出，不敢在此多留。巡堂老师拍了拍他的肩：“你，把东西交出来。”

　　江野渡猛的回头，而巡堂老师严肃的表情在看清他的脸时明显一愣：“江野渡！又是你！这是这个月第几本了？你怎么和我保证的？”说完就要去拿他手里的书。
　　江野渡却紧紧抓着书的一角，嬉皮笑脸的说：“哎呀，老李，我们俩都老熟人了，你怎么还在意这些？而且你看这也不是课外书，要不算了呗。我们上课还要用呢。”

　　李老师将他手中的书一把夺入手中，中国红的封面上明晃晃写着《民法典》三个大字，然后不轻不重地用书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上课用？你们这堂课不是英语课吗？行，我等等问问你们英语老师上的什么内容要用《民法典》。”
　　转头又对着江野渡的同桌说：“这位同学，有善心是好事，但你应该提醒他上课专心认真，而不是纵容他上课看书，嗯……虽然也不算是课外书。总之这个行为就是不对。”说完就往外走。

　　江野渡赶忙追上去，拉住老师说：“老李，那你什么时候还我啊，我保证以后上课绝对不看书了，求你了这次就给我吧。”
　　“不行，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我不信你。”
　　眼看着李老师又要走，江野渡急忙说：“别别别呀老师！这回是认真的。”

　　李老师没理他，直直朝办公室走去，江野渡看着他把书放在办公桌上，心中暗自窃喜：还好没锁到柜子里，不然可就麻烦了。

　　老师出办公室锁上门发现江野渡还探着头往这边看，在对视的瞬间又将脑袋收回去，心中发愁，“你先去吃饭，晚上来一趟我办公室。”
　　江野渡一看没办法把书拿回来，只好回来对同桌说：“阿晏，我今天一定想办法把书给你送回去，你别担心了，晚点我去你家和你爸解释。你是要回家吧？我先去找栀言了，这么晚了他该等急了。”然后急急忙忙往班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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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野渡气喘吁吁的跑到洛栀言面前，说：“栀小言，走吧！等很久了吗？”
　　“没有，走吧。今天吃什么。”洛栀言整理好东西，向外走去。
　　江野渡一手搭上洛栀言的肩，懒洋洋的挂在他的身上，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先下楼吧。”

　　夕阳透过走廊的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晚风带着初夏的闷热从楼道口灌进来。
　　洛栀言见江野渡情绪不对，于是开口问：“怎么了？不开心吗？”

　　“老李把我的书缴掉了。我真是服了，他总是这样，这都第几回了？亏我对他那么好，上次教师评分我还给他打了优秀呢！”见江野渡瞬间就恢复了活力，洛栀言微微扯了扯嘴角。

　　“我看着快下课了才掏出来的，谁知道他会这时候进来？”江野渡喋喋不休的说着，搭在洛栀言身上的那只手还不老实的乱晃。
　　“活该，”洛栀言的声音听不出多少同情，“谁让你总在课上偷看。”
　　“好啊，你居然不帮我说话！行，栀小言你等着。”江野渡气呼呼的说道。

　　但这气势没撑过几秒，江野渡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行，栀小言，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洛栀言态度冷漠：“我不。”
　　“我在老李那里信誉度已经为零了，老师一定不会给我的。”江野渡晃了晃洛栀言的手臂，声音软了下来：“求你了，我请你吃虾饺！你就帮我这一次，我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洛栀言不动声色地扯开他的手，让他好好走路，不加思考的说：“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他嘴上不同意，但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强硬。

　　江野渡语气听上去十分得意：“栀小言，你别嘴硬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

　　洛栀言也没有反驳，思考了一下，说：“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非得拿回这本书。你被缴掉的书不止这一本吧？为什么以前没想过拿回来呢？”

　　两人已经走到教学楼外，操场上三三两两的学生在嬉闹，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
　　见江野渡没有马上回应，洛栀言半开玩笑的说：“别告诉我小少爷连一本10多块的书也买不起了。”
　　江野渡叹了口气：“书是阿晏的，他老爸……哎，你也知道，我要是不给他拿回来他老爸绝对会说他的。”他低下头，声音轻了些。

　　江野渡依旧喋喋不休，已经走到了校门口，他还在向洛栀言解释他需要拿回这本书的原因，尽管洛栀言并没有在用心听。

　　“而且我看这本书也是为了……”他的声音突然一顿，像是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没什么，就是无聊。”

　　已经走到饭店门口，烟囱管里冒出饭菜的香气。一进门就被冷空调迎面扑来，带着一阵清爽的凉意，瞬间驱散了身上的闷热。
　　江野渡让洛栀言找个地方坐下，自己去点餐口。

　　见洛栀言没有看向这边，江野渡才将老板叫来：“陈叔，我的虾饺呢？”
　　“在蒸了，你还要吃什么吗？”陈叔走来，塞给江野渡一杯豆浆，“尝尝？新配方，加了红枣。”
　　“可以，再要一杯，还要一份云吞面。”江野渡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陈叔一边拿豆浆一边说：“还是老样子是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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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没看你们来了，快尝尝口味有没有变。”老板热情的将超大份虾饺端上餐桌：“哎？还有个小帅哥没来啊？”
　　“噢。”江野渡赶忙将一个虾饺吞入口中，含糊不清的回答，被烫的嘴里直冒热气。
　　洛栀言只好替他说完后面的话：“他要补课，所以没来。”
　　“陈叔，手艺越来越不错了啊，真好吃！”江野渡一脸幸福样的眯着眼，嘴脸是还没吞下的虾饺。
　　陈叔尴尬的笑了笑表示你真会自夸，但还是礼貌的说：“好吃就常来，想吃什么我再给你们做。我先去忙了啊！”陈叔笑眯眯的走了。

　　洛栀言看着狼吞虎咽的江野渡，忍不住发问：“怎么感觉是你自己想吃虾饺才故意拉着我来的？”
　　对方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说：“陈叔都说了让我尝尝，我替你试试味嘛。”说完就将剩下的虾饺推到洛栀言面前没再动筷了。

　　见江野渡不吃东西，洛栀言又往回推了一点，“没不让你吃，怎么坐着不动？”
　　“我点了云吞面，你吃的东西太少了，我才不和你争呢。你得把这里吃完，不能留，长身体的时候吃这么少像什么样子？”

　　此时云吞面正好上来了，江野渡往里面加了两大勺辣椒，洛栀言看着红辣辣的面都感觉一阵胃疼，学着他的语气说：“长身体的时候吃这么辣对胃不好。”
　　江野渡却撇了撇嘴：“这个辣椒又不辣。”

　　等两人吃完后，江野渡才继续低声说：“还是和之前一样，你拿作业的时候去顺回来，我去拖住他。”
　　今天是周五，晚上班主任要开会，理科班办公室里只有一个老师，其他任课老师都在班上坐班。正是偷书的好时候，于是江野渡借□□作业溜出班，到楼下把洛栀言叫了出来。

　　计划顺利实行，江野渡在门口放风，洛栀言将《民法典》混在作业里准备抱出来，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心跳还是不由得加快。
　　结果刚准备把书递给江野渡时，一个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了过来：“江野渡！你鬼鬼祟祟地在干嘛呢？”

　　“跑！”江野渡压着声音说。
　　江野渡急忙拉着洛栀言跑上楼，然后一起蹲在楼梯口听下面的动静。
　　昏黄的走廊灯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两人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只能听见对方因为刚刚的跑动而猛烈跳动的心跳声。

　　“哎？我看错了？”李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没做多想，于是回了办公室，结果就是他发现下午刚缴的《民法典》不见了。
　　李老师眉头一皱，在心中暗骂：这臭小子，手脚可真快！
　　于是赶忙上楼想把江野渡抓下去，走到一半时顿住脚步，仔细一想：这臭小子绝对还在楼梯口蹲着呢。
　　于是向教学楼左侧走去，往另外一条楼梯口上来。果不其然，江野渡蹲在右楼梯口向下张望着。

　　“书被你偷走了？”李老师虽然用的是问句，但说的十分肯定。
　　江野渡明显被吓了一跳，急忙拉住李老师，不让他再上前一步。
　　“老李你可明鉴啊，这会可真不是我偷的。”江野渡暗骂了一声这老李可真阴，好在自己早有预谋让洛栀言藏再拐角处，不然就被发现了。
　　“再说了，这读书人的事情能叫偷吗？你用词不对。”

　　“行了行了，拿走就拿走吧，下次别跑到我班上抓人给你做苦力了啊。”李老师看向楼梯口，没有明说是谁。
　　但洛栀言很自觉的走了出来，双手紧紧抱着那本《民法典》。李老师轻轻拍了拍洛栀言的头，说：“你们等下去找物理老师要两张试卷，选择性必修三第一章光的传播专题，写完改完给我检查。”

　　江野渡愣了愣，满脸疑惑的看向李老师。李老师一脸嫌弃的看向江野渡：“看什么看？你不知道楼梯口的灯光能把人影照出来吗？还以为躲着里不会被我发现？”
　　江野渡指了指自己班门口门牌上写着的三个大字“历政地”说：“我文科生。”
　　“那又怎么样？你前两天不是要申请转科吗？看看你的实力够不够来我们班。”说完领着两个人下楼去找物理老师。

　　两个人坐在办公室两张空椅子上，李老师出去了，洛栀言才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江野渡从老师的办公桌上顺了两支笔，将其中一只递给洛栀言。
　　洛栀言没有接笔，而是直直的看着江野渡的眼睛：“为什么突然申请转班？”

　　江野渡笑了笑，抓过洛栀言的手，将笔放在洛栀言的手上，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栀小言，我们是朋友对吗？”
　　洛栀言点了点头。
　　江野渡继续说：“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和我说好吗？”

　　此时李老师走了进来，佯装生气的说：“快写试卷，不要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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