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锁

　　第六章：鹿影沉璧

　　晨光刺破窗棂时，阿沅正用指甲刮擦手腕上的鹿纹。

　　金屑簌簌而落，在青瓷碗底积成浅浅一层。那是她昨夜用断肠草汁液腐蚀纹路所得，此刻正泛着幽光，像一捧凝固的星子。门外传来侍女的脚步声，她迅速将瓷碗藏进褥垫，抓起多铎送来的“鹿血丹”塞进嘴里。

　　丹药入喉即化，甜腥味顺着喉管滑下，却在心口炸开一阵灼痛。她闷哼一声，扶住墙壁才没倒下。手腕上的鹿纹正在渗血，金色的血珠凝而不散，像一串微型的鹿铃。

　　“王妃该用早膳了。”侍女端着托盘站在门口，眼神飘忽不敢看她。

　　阿沅抚着心口缓步走来，脸色苍白如纸：“王爷呢？”

　　“王爷……在前厅会客。”侍女放下托盘就退了出去，仿佛多铎的命令是瘟疫。

　　阿沅盯着那碗燕窝粥，忽然笑了。她抓起粥碗狠狠摔在地上，瓷片溅了一地。“告诉王爷，”她对着门外惊惶的侍女高声说，“这粥里有虫！”

　　半个时辰后，多铎踏进房门时，阿沅正坐在窗台上摆弄一株断肠草。晨光给她镀了层金边，手腕上的血珠顺着草叶滴落，在青砖上烫出焦痕。

　　“脾气不小。”多铎捡起地上的瓷片，上面沾着半片枯叶，“为这点小事发火？”

　　“王爷说这是小事？”阿沅晃了晃手腕，金血滴在多铎袖口，洇出暗红的斑，“这燕窝里混着曼陀罗粉，王爷是想让我神志不清，好继续当您的提线木偶吗？”

　　多铎盯着袖口的血渍，忽然伸手扣住她手腕。鹿纹上的金屑被他指尖碾得更深，阿沅痛得抽气，却听见他低笑：“疼吗？本王昨夜审鳌拜的账本，心口也疼得厉害。”

　　他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一封染血的密信扔在桌上。“你阿玛在吏部查账，被人打断了三根肋骨。阿沅，这就是你给他的‘解药’？”

　　阿沅浑身发冷。桌上那封信是阿达海的笔迹，末尾的血指印像只垂死的蝴蝶。她想起昨夜阿达海托梦说的“槐树”，想起他说“西边老槐树的根须能穿墙”。

　　“我要见阿达海。”她声音发颤。

　　“可以。”多铎抚过她手腕上渗血的鹿纹，“但你要先告诉本王，鹿鸣泉的水到底有什么用？”

　　阿沅猛地抬头。阳光刺进多铎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潮。她忽然明白，多铎不是在问泉水，是在问她——问她是否知道“糖锁”的真相。

　　“泉水能解百毒。”她轻声说，“也能……唤醒鹿灵。”

　　多铎瞳孔骤缩。他转身走向门口，背影僵硬：“明日午时，本王带你去个地方。”

　　门关上的瞬间，阿沅扑到桌前抓起密信。血指印下藏着一行极细的字，是阿达海用针尖划的：“槐树根，藏鹿影。”

　　她冲到窗边，望着庭院里那株百年老槐。树皮皲裂如龟甲，根部有个拳头大的洞。她想起幼时在围场，阿达海教她辨认鹿的足迹——鹿蹄印叠着槐树影，正是“鹿影沉璧”的吉兆。

　　夜半时分，阿沅用金屑在墙上画下鹿首图腾。这是她昨夜从契约记忆里挖出的片段：鹿角分九杈，每杈藏一道咒。当最后一笔完成时，墙上的图腾忽然泛起微光，一只玉簪从槐树洞里滚了出来。

　　簪头雕着九杈鹿角，正是“鹿灵之钥”。

　　阿沅握紧玉簪，手腕上的鹿纹突然暴起金光。她看见幻象：多铎跪在雪地里，心口插着鹿角形的匕首，而持刀的人，穿着她自己的衣服。

　　“阿沅……”多铎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她慌忙藏起玉簪，转身时撞翻了水盆。多铎推门进来，目光扫过墙上未干的鹿首图腾，又落在她藏在背后的手里。“在画什么？”他走近，伸手要抓她的手腕。

　　阿沅后退一步，撞在窗台上。月光下，她手腕上的鹿纹正在褪色，露出底下淡银色的鹿影胎记——那是鹿灵认主的印记。

　　“王爷不是要带我去地方吗？”她直视他的眼睛，“现在就走。”

　　多铎盯着她腕上的胎记，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他扯下腰间玉佩扔给她：“换身衣服，半个时辰后出发。”

　　玉佩落在阿沅掌心，是块温润的羊脂玉，正面雕着“多铎”二字，背面却刻着“鹿鸣”。她忽然想起，四年前围场初见时，多铎的玉佩也是这块——那时他说，这是他母妃的遗物。

　　马车在黎明前的薄雾中疾驰，阿沅握着玉佩，感受着胎记的温热。她知道，多铎带她去的地方，必定是“糖锁”契约的起源地。而槐树洞里的玉簪，将是她刺破这场阴谋的第一把刀。

　　当马车驶过护城河时，阿沅掀起窗帘。河面上漂着一层薄雾，隐约可见水底沉着的石碑，碑上刻着“鹿鸣”二字。她忽然明白，多铎要带她去的，正是那处被填平的鹿鸣泉。

　　马车骤然停下。

　　多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到了。”

　　阿沅握紧袖中的玉簪，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泉底藏着的不只是契约的秘密，还有她与多铎之间，那场跨越四年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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