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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在一处荒废宅院外,洛阙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淡却非比寻常的阴冷气息,如同毒蛇滑过草叶的痕迹。
他停下脚步,指着那扇黑洞洞、散发着腐朽霉味的院门,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提议去郊游:“我进去瞧瞧,你在外头等着。”
话音未落,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将他向后拽去!
洛阙猝不及防,踉跄着撞进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谢悔的手臂如同钢铁锁链般瞬间环住他,速度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残影。
洛阙抬起脸,满眼写着不解与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做什么?力气这般大。”
“您在此等候。”谢悔的声音像是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紧绷。
他甚至不敢低头去看洛阙的眼睛,生怕从中捕捉到任何一丝涉险的意图,“弟子去去就回。”
说完,他几乎是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强硬,将洛阙稳稳推到身后一片相对安全的空地上。
自己则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凌厉的流光,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吞噬光线的宅院深处。
洛阙站在原地,抬手揉了揉被撞得微微发疼的额角,目光落在瞬间被狂暴剑气绞成碎片的院门上,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笑意,随即又被更深沉的思虑取代。
宅院内传来几声短促的灵力爆鸣与凄厉非人的尖啸,随即一切归于死寂。
不过短短几息,谢悔便毫发无伤地迈步而出,衣袂洁净如新,不染半点尘埃。
“解决了,只是几只低阶怨灵相互吞噬形成的秽物,灵智不高,仅凭本能害人。”
他快步走回洛阙面前,目光第一时间将他从头到脚细致扫视一遍,确认连衣角都未曾破损,紧绷的下颌线条才几不可查地松弛了半分。
洛阙淡淡“嗯”了一声,视线却若有所思地投向宅院外围那布满湿滑青苔的墙角。
方才谢悔在里面动手时,灵力激荡四溢,他敏锐的神识似乎捕捉到了一缕……被巧妙掩藏在怨灵污秽气息之下,却异常熟悉的冰冷痕迹。
他不动声色地踱步过去,俯下身,修长指尖在潮湿的墙根处轻轻一抹。
一缕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阴寒与腐蚀特性的灵力残留,如同附骨之疽,缠绕上他的指尖。
这气息……
洛阙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与他半年前在问剑台上,被那道致命乌光击中时,所感受到的、潜藏在毁灭性能量核心的那一丝本源气息,同出一脉!
虽然被刻意削弱、扭曲,并巧妙地混杂在怨灵的阴气之中,但这独有的冰冷与腐蚀特性,他绝不可能认错!
他原本只是想借机试探谢悔的底线,寻些无关痛痒的乐子,却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看似寻常的乡镇邪祟事件中,意外触碰到了导致自己几乎神魂俱灭的那条毒蛇留下的痕迹!
洛阙缓缓直起身,指尖那缕阴寒气息被他悄然震散。他望向青霖镇更深处,那片被暮色与不详笼罩的区域,眼神渐冷。
他倒要看看,这藏头露尾的东西,此番又在谋划什么。而谢悔这个明显知情、却又守口如瓶的“好徒儿”,这次是否还能继续在他面前演下去。
“察觉到了什么?”谢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极力压抑却仍泄露出来的紧绷。他显然没有错过洛阙在墙角那片刻的停留与细微动作。
洛阙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甚至还夸张地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察觉到此地疏于打理,苔藓蔓生,湿滑得很,险些摔着。”
他抬步向前走去,语气带着嫌弃,“速战速决吧,这地方待久了,连呼吸都带着股霉味儿。”
谢悔看着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但眼底深处那抹疑虑的阴影却并未消散。
他沉默地跟上,依旧保持着半步的守护距离,将洛阙牢牢置于自身灵力感知与防护的最核心范围。
两人随后又走访了几处标记的事发地点。这些地方散布在镇子各处,遇害者身份、年龄、性别毫无规律,彼此之间也找不出任何关联,仿佛那邪祟全凭一时兴起,肆意杀戮。
洛阙在一户尚有人居住的民居门口停下。门槛外的泥地上,浸染着一大片已然发黑褐色的污迹,在灰黄的土地上并不显眼,却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泼洒黑狗血……也不知是何人教的他们此法。”他看似随意地调侃,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与心酸。
民间驱邪之法并非全无道理,但面对眼前这等凶戾之物,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
谢悔沉默地点了点头,依旧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
每一次洛阙的视线或是脚步稍有偏向那些光线昏暗的角落、废弃的屋舍,他都会第一时间不着痕迹地将其引开,或是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可能的危险方向。
洛阙面上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仿佛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然而内心深处,他已在默默梳理谢悔所有反常的举动。
这小子,警惕性高得异乎寻常,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而且,他对各类怨灵、邪祟的特性、弱点乃至其可能的行为模式,了解之深、判断之准,远超一个寻常宗门精英弟子应有的范畴,更像是在尸山血海中反复锤炼出的本能。
线索碎片在脑中逐渐拼接。这邪祟行事并非毫无章法,相反,它懂得隐藏自身核心气息,善于利用低级怨灵作为掩护和工具,其背后定然存在着一个具备相当智慧的操控者。
而这一切,极有可能与半年前那场针对他、针对归墟之涧的精准袭击,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么,接下来,便是引蛇出洞的时刻了。
傍晚时分,镇长战战兢兢地送来晚膳。
洛阙并未挑剔,慢条斯理地用着,状似无意地对身旁如同磐石般守着的谢悔开口:“今夜,我来守夜。”
谢悔夹菜的动作瞬间停滞,抬眼看他,眉头死死锁紧:“不可。”
“有何不可?”洛阙挑眉,放下碗筷,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直撞入谢悔试图闪避的眼底,“总不能事事皆由你代劳。我既来了,总要有些参与才是。”
“您的安危重于一切。”谢悔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我的安危?”洛阙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声音压低带着某种蛊惑般的意味,“有你在,我何需担忧安危?”
这话语如同最锋利的楔子,再次精准地钉入谢悔最脆弱的心防。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视线被迫与洛阙相接,又迅速移开,声音艰涩:“……弟子,不敢妄自尊大。”
“哦?”洛阙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胡搅蛮缠的意味,“那便是你觉得,你护不住我了?”
谢悔:“……”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言语罗网,进退维谷。
最终的妥协,依旧由谢悔做出。但妥协的条件是——洛阙只能在相对安全的镇长家客房内“守夜”,而谢悔本人,则必须守在屋顶,或是绝不能超出三丈之外。
是夜,月隐星沉,风声呜咽,如同鬼泣。
洛阙静坐窗边,单手支颐,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他知道,鱼饵已悄然沉入水底。
那幕后之人既在此地布下棋局,必然密切关注着他们这两个“变数”的动向。而他这个看似最孱弱、最易突破的“故人之后”,无疑是最佳的诱饵。
他并不担忧自身安危。
且不说谢悔那小子此刻定然如临大敌地守在附近,单凭他自己,即便肉身暂弱,那历经千锤百炼的神识与战斗本能,也绝非寻常邪祟所能撼动。
阴沟里的老鼠,若不现身便罢,若敢露头……洛阙眼底寒光一闪,正好连本带利,清算旧账。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夜色愈深。
就在洛阙以为今夜或将无功而返之际,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独特阴寒与腐蚀特性的灵力波动,如同投入古井的微小石子,在他浩瀚的神识感知中,清晰地漾开了一圈涟漪。
来了!
那波动的源头,赫然指向镇子西面那片荒芜已久的乱葬岗!
几乎在同一刹那,窗外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下,谢悔的气息带着凛冽的寒意与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机,瞬间出现在他身侧。
“师尊,”谢悔的声音低沉急促,带着不容反驳的决绝,“有东西逼近,气息凶戾。请您务必留在屋内,绝不可外出!”
洛阙看着他这副如临深渊、仿佛下一刻就要与来袭者同归于尽的模样,心中那点恶趣味再次升腾。
他非但没有听从,反而悠然站起身,慵懒地伸展了一下腰肢,语气轻松得与周遭凝重的氛围格格不入:
“枯坐无趣,陪为师去会一会,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在归墟之涧辖下如此放肆。”
说罢,他竟率先迈步,径直朝房门走去。
“师尊!”谢悔的声音里染上了惊怒,一步踏出,伸手便欲阻拦。
然而,就在此时——
一股浓郁如墨、粘稠似胶的黑雾,伴随着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凄厉哭嚎与锁链拖行的沉重声响,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瞬间吞噬了院落内所有的光线与声响,也将门口的两人彻底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之中!
黑雾不仅隔绝视线,更仿佛能侵蚀神识,阴寒刺骨的气息无孔不入,试图冻结灵力与血液。
谢悔几乎是凭借本能,闪电般将洛阙紧紧护在身后,长剑已然出鞘,雪亮的剑光在浓稠的黑雾中奋力撕开一道狭窄的缝隙,光芒映亮了他写满冰冷杀意、却又在眼底深处翻涌着一丝绝望的侧脸。
洛阙被他牢牢护在身后,感受着身前这具紧绷如弓、却又坚定如山的背影,以及那几乎要溢散出来的恐慌与决绝,他轻轻叹了口气。
他抬起手,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谢悔因极度紧绷而僵硬的脊背。
“喘着气呢,”洛阙的声音在鬼哭狼嚎与锁链碰撞的嘈杂中,异常清晰地传入谢悔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平静,“没死成,别怕。”
谢悔持剑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钓鱼嘛,总需些许耐心。
而且,看这情形,他钓上来的,恐怕不只是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浓雾深处,那锁链拖地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规律性。
真正的大家伙,要按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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