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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画
蟾清宫上午是统修课程，到了下午便是个人修习的课程。
不同灵脉的弟子会去不同的学院学习法术。
所谓灵脉是指一个人先天的禀赋特质，灵脉共有五行风雷冰云九种，但水冰云殊途同归，因此蟾清宫设有相应的七院。
每日下午至晚修，都是弟子前往各自灵脉院学习修炼的时段。
林游青是土脉，赵凌是火脉。
在吃过午饭后，二人便各自去灵脉院报道。
林游青原想同赵凌打声招呼，可赵凌自午饭时的别扭到现在还没有消散，留给她的只是一道背影。
林游青眼神黯淡了下来，想不明白哪里惹到他。
三坤院在西山半山腰，隔壁是春意院，是以植被经年郁郁葱葱。
在开始正式的授课前，还有一个时辰的休憩时间。
不少弟子都是入院中的学室小眠或静修。
林游青则是走向院中的青翠树林中，最后选在墙边的一株大树，她坐在树枝上，一条腿曲起，另一条悬在半空中。
这里很安静，也没有人。
阳光投下一团团树影，映在她的画板上。
林游青正欲画两幅奉先仙君，为之后再去夜市贩卖做准备，可削好炭笔准备勾形事，她的笔悬在空中，迟迟不落下。
那个、那个……林游青捂着额头，奉先仙君长什么模样来着。
林游青努力回忆，可脑子仿佛故意跟她作对一般，每次快要记起来，又被那个人的脸盖住。
她脑袋往后仰，在树干上撞了撞，还是撞不掉那张浮现在眼前的脸。
林游青有些气恼地在画板写字，写“不可以再想，现在要画画”。
写完撕下来，恰好又露出昨晚熬夜所画的画作，只黑白两色构成的素描。
林游青一怔。
昨晚她辗转难眠，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披上衣衫，拿着画板开始画了起来。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要画什么，或者是不愿意承认。
但炭笔简单勾勒出几笔，记忆中的剪影被炭笔描绘在纸上，她清楚自己在画谁了。
一道珠帘将画纸分割成两部分。
珠帘内，白衣男子被淹没在高高低低的书堆中间，眉眼低垂，掩住了眼底的冷漠，发丝倾泻，一副乖顺娴静的姿态。
珠帘外，黑衣男子抬手束发，绷紧了肩颈的肌肉，背影恣意洒脱。
可惜，她还是画不出他的眼睛，只能用线条绘出眉眼的起伏。
一片翠绿树叶飘飘旋旋，落在画纸上。
意识到自己在想谁，林游青脸猛然一红，手忙脚乱地翻出新的画纸。
“奉郡仙君。”
从墙那边传来一道呼唤，吓得林游青险些栽下树。
“奉郡仙君，多谢您今日愿来春意院教授弟子们木系法术，实在是事出有因，那位长老临时有事……”
林游青直起身，眼神绕过层层叠叠的青翠色，树叶被风吹的凌乱的瞬间，她瞧见了笑得温和有礼的男子。
他和另一长老正坐在树后的一座小凉亭，言谈甚欢。
林游青眼睛一亮，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
炭笔唰唰几声，大致形状就在纸上被勾勒出来。
她时不时看一眼，再添上细节。
树叶沙沙，女子的白衣角在绿色中飘荡。
不多时，奉郡仙君跃然于纸上。
林游青满意地点点头，打算再看最后一眼。
风却骤然变大，原本只吹开树冠边缘的绿叶，露出一隅得以窥视，可乍然间连树冠都被吹歪。
那凉亭里的奉郡仙君似乎感到林游青不加遮掩的打量，眼皮一掀。
即将被发现偷窥行径时，一只手从林游青头顶伸下来，攥住她的衣领一提，她轻飘飘地被拉进更茂密的树冠之中。
待奉郡看过来，唯有两片树叶随风而落。
“奉郡仙君，怎么了？”奉郡对面的长老问道。
奉郡从绿意中收回视线，笑着回答：“无事。”
他又往对面看了一眼，郁郁葱葱的树林，没有谁的踪迹，但适才总有股被窥视感。
*
心跳如鼓，似乎树叶也被这心跳声震得摇晃，散乱的光影落在林游青震惊的脸庞上，也落在面前的男子身上。
他如初见般深陷翠色，一双眼睛如幽潭直勾勾地瞧着她，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多些许的冷冽，很像蛰伏在树间的蛇。
林游青被盯地心里发毛发虚：“檀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找她算账？林游青开始思考往哪边逃。
檀沉黛截住她的思绪：“你在偷画奉郡仙君。”
林游青咬咬唇，小声辩解：“这你就不懂了，画画人的事，怎么能叫做偷画？这叫寻美写生。”
檀沉黛的确不懂，但林游青觉得，他似乎很懂如何拿捏她。
“你还偷画我。”
林游青哑火了。
“两次。”檀沉黛强调。
林游青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被他抓包的只有浴池那一次，哪里来的两次？除非刚才……
“檀师兄，你偷窥我？”林游青坐直身，顿时理直气壮起来。
面对她的审视，檀沉黛很是聪明地转移了话题：“我之前就想问，你画这些画做什么？”
林游青不接他话，往他面前倾：“师兄，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偷窥……”
距离一近，被树影模糊的细节闯入眼帘，男子本浅淡的唇色异样的红，发肿，这红就像是林游青画盘上的朱砂，取舍时毛笔甩出一串串红点，落在林游青的指尖。
这个人似乎和这红点一样，离她近了些。
“檀师兄，你的唇……”
檀沉黛手指一动，林游青就感到一股不对劲儿，嘴巴不受控制地闭住了。
“告诉我，为什么偷画？”
林游青死死掐住嘴，不过嘴皮有自己的想法，注定徒劳无功。
她像自首的犯人一样交代得一清二楚：“因为我需要钱，画这些画可以拿去夜市卖钱。”
可恶！
林游青勉强扯出一个干巴巴的微笑：“行吧，又要我办什么事啊？檀师兄。”
檀沉黛直截了当地要求：“今晚，带我去夜市。”
林游青磨磨后槽牙：“托师兄您的福，戒律堂在通缉你我二人，您确定要在这个当口去？”
檀沉黛闻言，嘴角噙了几分不屑的笑意，“戒律堂？他们还抓不到我。”
他本一直面如冰霜，突然有了点笑，恰好此时此刻，阳光照射在他的脸庞上，浮动着耀目的白。
林游青心弦一动，认命般地闭上眼。
想画，想画。
“那就这么说定了。”
谁和你说定了？
从美色中缓过神的林游青刚要再反抗反抗，一条蛇迎面丢进了怀里。
她和菜花蛇又是大眼瞪小眼。
“今晚你来寻我。”檀沉黛一顿，似乎担心她不来，追着她又杀了一句，“你还拿面具捉弄过我。”
不等檀沉黛继续威胁，林游青连声保证：“行行，我一定来。”
林游青也有了打算，跟着檀沉黛探探夜市风头，要是再遇上，檀沉黛还能带她逃跑。
得到答复的檀沉黛消失在原地。
蛇的主人一不见，林游青坏心眼地欺负起孤苦伶仃的蛇蛇。
林游青捏着菜花蛇的七寸，佯装冷酷无情地说：“若你主人晚上硬要我去，你就会没命。”
菜花蛇不屑地吐了吐蛇信，蛇尾“啪”的一下打在她的手上，疼得林游青忙撒手。
它高贵冷艳地钻进了她的衣袖里。
*
林游青上辈子当学生时是个中等生，到了修仙界水土不服，直接成为了差生。
“地载万物，其势厚重，控制它时更需精确到每一寸，不可含糊对待。”
夫子在上面讲学，正讲到《土系建筑构造术》，听得林游青昏昏欲睡，但为了将来的就业，林游青狠心掐了自己一把。
土脉的弟子就业途径较窄，建筑、种植和护卫时最主要的三大就业途径。
林游青打架不行，种植也一窍不通，只能死磕建筑。
她虽有画画梦，但不确定这个技能能帮她在未来挣一碗饭，只能多逼自己学习，也是为未来的自己多准备一条道路。
最要紧的是，她的破茅草屋破得快不能住人，缮工堂那边也迟迟不来修理，她考虑着临阵磨刀，自己修个土石屋。
下午是理论，晚修则是实践，所谓实践，就是在土堆里一遍遍搭建框架，点土成石，化石为土。
经受理论课与实践课的双重摧残，林游青形容憔悴，浑身是土。
课堂临了，夫子布置功课，要明日行课诸位弟子都能构建一座土屋的框架模型。
林游青脑袋装着功课，走路心不在焉，前面一个女弟子往她这边一靠，她没来得及躲开，径直撞了上去。
她与女弟子手中的书册掉了一地。
“对不住，对不住。”林游青蹲下身捡拾。
书册散乱，画册亦飞出几幅画纸，林游青眼疾手快地塞回去，画册下，一张文稿静静躺着，那香艳的文字烫在眼里，林游青的手一顿。
一只白洁的手遮住，林游青抬眼看，面前的女弟子面容姣好，清雅端正，即使不该现世的东西被人看见，她也面不改色，嗓音清浅无半点扭捏：“无事。”
她起身，淡雅的白裙角在空中打了个旋，很快隐入白茫茫的人潮。
*
林游青回到茅草屋，先是趁着天色尚亮，把屋旁的杂草给拔干净，顺势把隔壁赵凌的草也给拔干净。
她隔着门扉轻声唤他，屋里没有动静，他还未回来。
林游青回屋，把上次卖画所得中该分给赵凌的灵石算出来，一共两百七十块。
出于对他的感谢，林游青忍痛添了个整数，用红布包好，又把剩下的拨出三百灵石当做生活费。
只剩两千一百块，一千块是这月要还的欠款，林游青把它放回储钱袋。
然后，林游青双手结印，在床侧地面上，有一块石砖塌陷，紧接着一只铁制貔貅缓缓从洞中上升，上面贴着一张写有“传讯令购买基金”的字条。
她将一千一百块的灵石装进这貔貅储钱罐里，轻拍貔貅的小脑袋，它就沉下洞中，石砖归位。
里面已经有两千三，再攒攒就能买最便宜的四千块档位的传讯令了。
她接着开始收拾晚上偷溜出蟾清宫的东西。
不确定夜市里有多少蟾清宫弟子会去，林游青只是随意带了两幅小画和她的画册塞进小挎包里。
出于谨慎，她今日未穿那日的青色衣衫，只套了半旧不新的赭黄色衣衫，头发也扎成普普通通的马尾，没有任何装饰。
面具也换成了一张白面具。
一切准备妥当后，蜷缩在她床上睡觉的菜花蛇福至心灵般直起前半身，蛇尾啪啪拍着床，示意离开。
林游青关好门，拿着红布包好的分红塞到赵凌门下，便小心翼翼地跟着菜花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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