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为苍穹

　　深圳的夏天来得特别早。五月刚至，潮湿闷热的空气已经笼罩着这个新兴的城市。在福田区一栋老旧工业大厦的七楼，"汉为科技"的招牌刚刚挂上。这是个不到一百平米的办公室，用石膏板隔成了几个区域。最值钱的资产是从华强北淘来的二手实验设备，以及角落里那台嗡嗡作响的窗式空调。
　　楚云深和顾秋白正为资金发愁。顾秋白的二十万和楚云深抵押专利贷来的十万，在支付了办公室租金和购买基础设备后，已经所剩无几。
　　"最多再撑两个月。"顾秋白看着财务报表，眉头紧锁，"如果接不到订单，我们就得考虑裁员了。"
　　"我们总共才五个人，裁谁？"楚云深苦笑着指了指外面——除了他们三个创始人，只有一个前台文员和一个刚毕业的硬件工程师。
　　林雪堂推门进来，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我问遍了所有认识的采购商，没人愿意试我们的产品。都说信不过新品牌。"
　　就在这时，前台小林怯生生地敲门："楚总，有位沈小姐找您。"
　　沈墨染出现在门口。今天她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职业装，与这个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
　　"沈总？"楚云深有些意外，"您怎么来了？"
　　"来给你们送第一份合同。"沈墨染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沈氏纺织三厂要进行局域网改造，这是技术要求。"
　　楚云深接过文件，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性能要达到思科5000系列的120%，成本降低30%，一个月内交付？"他难以置信地抬头，"这不可能！思科的那套设备是业界标杆！"
　　"所以呢？"沈墨染挑眉，"你们不是要颠覆行业吗？连这点挑战都接受不了？"
　　顾秋白接过文件仔细阅读，脸色越来越凝重："沈总，这个要求确实太苛刻了。性能提升20%还有可能，但要降低成本30%......"
　　"做得到，这笔订单就是你们的。做不到，"沈墨染的目光扫过三人，"那我就要重新评估投资是否值得了。"
　　办公室里一片沉默，只有窗式空调的噪音在嗡嗡作响。
　　楚云深突然抓起技术文档，快步走到白板前："等等，也许不是完全不可能......"
　　他开始在白板上疯狂演算。笔尖划过白板的声音急促而有力。
　　"看这里，"他的眼睛发亮，"思科的架构是为了通用性设计的，但我们只需要满足工厂局域网的需求。如果简化协议栈，专注数据传输效率......"
　　顾秋白也加入讨论："成本方面，如果采用国产网卡芯片，配合我们的调度算法......"
　　林雪堂快速按着计算器："物料成本可以降低35%，但性能......"
　　"性能我有办法。"楚云深打断他，"记得我在研究所时研究的那个缓存算法吗？如果应用在这里......"
　　沈墨染静静地看着三人热火朝天地讨论，嘴角微微上扬。这正是她想要看到的——不是空谈理想，而是解决具体问题。
　　两个小时后，楚云深转过身，白板上已经写满了公式和架构图。
　　"理论上可行。"他抹了把汗，"但需要重新设计板卡，而且......风险很大。"
　　"多大的风险？"沈墨染问。
　　"如果失败，你们投入的改造资金可能会打水漂。"楚云深实话实说。
　　沈墨染站起身，走到白板前仔细端详那些复杂的技术图纸。她虽然看不懂所有细节，但她能看懂这三个年轻人眼中的光芒。
　　"好，我给你们这个机会。"她从包里取出合同，"预付款十万，验收合格后付尾款二十万。但是"她顿了顿，目光锐利："我有一个额外的要求。"
　　"请讲。"顾秋白说。
　　"我要参与整个项目。"沈墨染说，"从设计到实施，我要全程跟进。"
　　楚云深和顾秋白交换了一个眼神。
　　"可以。"楚云深点头，"但车间环境很差，您可能......"
　　"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沈墨染打断他，"明天早上八点，沈氏纺织三厂见。"
　　送走沈墨染后，三人面面相觑。
　　"她这是要亲自监督我们啊。"林雪堂苦笑。
　　"也好。"顾秋白若有所思，"让她亲眼看看我们的能力，对后续融资有帮助。"
　　楚云深已经重新站在白板前："别想那么多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得跟时间赛跑。"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这个简陋的办公室成了不夜城。楚云深带领硬件团队重新设计板卡，顾秋白优化协议栈，林雪堂负责采购和供应链。沈墨染果然如她所说，每天都会来办公室待上几个小时，有时甚至待到深夜。
　　"沈总，您其实不必天天来的。"一天晚上，楚云深忍不住说。他看到沈墨染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叫我墨染。"她头也不抬地看着财务报表，"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还创什么业？"
　　她确实不是来做样子的。在讨论成本控制时，她提出了几个连林雪堂都没想到的方案；在规划实施进度时，她的项目管理能力让顾秋白都暗自佩服。
　　危机还是不期而至。项目进行到第十天，林雪堂接到了坏消息："不好了！我们订的那批国产网卡芯片，厂家说产能不足，要推迟交货！"
　　"推迟多久？"楚云深急问。
　　"至少一个月！"办公室里一片死寂。没有核心芯片，一切都是空谈。
　　"我早就说过应该用进口芯片。"顾秋白难得地发了火，"虽然贵一点，但至少供应稳定！"
　　"用进口芯片成本就控不住了！"楚云深反驳，"而且这不是违背了我们自主可控的初衷吗？"
　　"活不下去还谈什么初衷？"
　　"都别吵了！"沈墨染提高音量，"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林雪堂，还有没有其他供应商？"
　　"国内就这一家能做这种规格的。"林雪堂垂头丧气。
　　沈墨染沉思片刻，突然抓起手机："等我一下。"
　　她走到办公室外，拨通了一个电话。十分钟后，她回来了，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
　　"芯片问题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三人都很惊讶。
　　"那家芯片厂的最大股东，是我父亲的老战友。"沈墨染轻描淡写地说，"我答应在他们下个季度的采购合同上给予优惠，他们同意优先供应我们的订单。"
　　顾秋白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一刻，他真正意识到了这个女孩的价值——她带来的不仅仅是资金，还有宝贵的人脉资源。
　　芯片危机解除，但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第一台原型机做出来后，在实验室测试表现良好。但当他们把它安装到沈氏纺织三厂的车间时，问题出现了。
　　纺织车间环境恶劣，棉絮飞扬，温度湿度都远超标准机房。设备运行不到两小时就频繁死机。
　　"环境适应性太差。"老师傅摇头，"还是思科的设备皮实。"
　　楚云深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开始排查。他在车间里一待就是三天，和工人们一起吃住，记录各种环境数据。
　　"得重新设计散热系统。"第三天晚上，他满脸油污地对团队说，"而且要在电路板上加防护涂层。"
　　这意味着几乎要推倒重来。
　　"时间来不及了。"顾秋白看着日历，"离交付只剩两周。"
　　"那就加班。"楚云深简单地说。
　　接下来的两周，团队开始了疯狂的工作模式。楚云深重新设计散热架构，顾秋白优化系统稳定性，林雪章想方设法寻找耐高温的元器件。沈墨染则动用自己的关系，从浙江大学请来了两位专家进行技术指导。
　　交付前夜，所有人都没有回家。凌晨三点，第二代原型机终于调试完成。
　　"这次应该没问题了。"楚云深的声音已经沙哑。
　　沈墨染为所有人叫了外卖。大家围坐在车间里吃宵夜，气氛难得的轻松。
　　"你们知道吗，"沈墨染突然说，"我大学时的梦想是当个诗人。"
　　众人都笑了。
　　"后来为什么学商科？"顾秋白问。
　　"因为我发现，比起改变文字，我更想改变现实。"她看着车间里崭新的设备，"比如让大汉的工厂用上自己的核心设备。"
　　第二天上午九点，验收正式开始。沈氏集团的技术总监带着测试团队来了，同行的还有几位特邀的行业专家。测试持续了整整六个小时。当最后的性能数据出来时，测试组长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数据传输效率比思科设备高25%，功耗降低40%，成本......"他看向沈墨染，"确实比预算低了32%。"
　　车间里爆发出欢呼声。林雪堂激动地抱住了楚云深，连一向冷静的顾秋白也露出了笑容。
　　沈墨染走到楚云深面前，伸出手："恭喜，你们做到了。"
　　"是'我们'做到了。"楚云深纠正她。
　　当天晚上，沈墨染在酒店设宴庆祝。酒过三巡，她取出支票本，签下尾款。
　　但更重要的是，她取出了另一份文件。
　　"这是我为你们争取到的下一个项目。"她说，"杭州商业银行的网点联网改造。如果这个项目也能成功，你们在业内的名声就打响了。"
　　楚云深接过文件，感觉手中沉甸甸的。这不仅仅是一份合同，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我们会做好的。"他郑重承诺。
　　宴会结束后，楚云深和顾秋白站在酒店天台，望着深圳的万家灯火。
　　"我们迈出了第一步。"顾秋白说。
　　"但这只是开始。"楚云深的目光望向远方，"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
　　楼下，沈墨染坐进轿车，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爸，他们做到了......是的，比想象中还要好。我认为可以加大投资了。"车子驶入夜色，而汉为科技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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