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尽暗物质

　　一路聊到网球场，清棠心里那点关于“基因”的精密算计，被一种更纯粹的情绪搅乱了。

　　和奈瑞欧聊天是种享受。他聪明、知识面广却不卖弄，倾听时给予全部的专注，回应时总能精准切中她最想展开的话题。
　　如果说，她一直都知道津桥的博士会有极高的智商，那这个下午，她就完全get到了他的情商和教养。

　　和这样的人相处，太容易上瘾了。

　　选了一片场地后，奈瑞欧开始拉伸，动作流畅而专业。

　　清棠佯装收拾，目光却不受控地黏在他身上。衣料因动作绷紧，勾勒出背肌的轮廓，甚至在她眼前闪过一截壁垒分明的腹肌。
　　她喉咙有些发紧，下意识地别过头去。半秒后，又忍不住偷偷看了回去。

　　“过来做准备运动。”他忽然回头，精准逮住她偷瞄的视线。

　　清棠心头一跳，面上却镇定自若地站到他斜后方。她模仿着他的动作，能感受到他目光偶尔的扫过，像一片羽毛，轻轻挠过她的皮肤。

　　看着她纯粹模仿的行为，在这位明艳、成熟的女士身上，奈瑞欧看见了带着些许迷糊的反差感。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把刚才做过了的动作重复了一遍，避免清棠漏掉一些部位。

　　拉伸到位后，奈瑞欧拉开球包拿出自己的拍子和球，主动绕到了距他们现在位置远一点的那片场地。他扬扬眉，笑得肆意：“准备好了吗？发球了。”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眼中都闪过了同样的惊喜。这场球局，比想象中更有挑战性、更精彩。

　　清棠聚精会神，打出了许久未有的高水平。而奈瑞欧也彻底收起了“陪玩”的心态，每一个回球都变得精准而富有挑战性。

　　网球成了他们交流的语言。他欣赏她的韧性与技巧，她则沉醉于他掌控全场时那份游刃有余的自信。
　　某种惺惺相惜的共鸣，在激烈的击球声中悄然滋生。

　　一场结束后，奈瑞欧小比分获胜。

　　此时清棠脑子里只有一个字：爽！
　　来伦敦后，她是真的很久没有打过这么酣畅淋漓的球了。

　　他们到休息区坐下，清棠笑得很开心，把双手放在脸颊边对着奈瑞欧比了两个大大的赞：“好久没有打过这么爽的球了。Nereo你打球真的好厉害！每一个动作和球的落点都好准好专业。”
　　沉浸于激动的情绪，她毫无察觉地脱口而出：奈瑞欧。
　　反应过来之后又小小地懊恼，直接脱口而出他的名了，会不让他觉得有点冒昧。

　　奈瑞欧拿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没有察觉到这个小细节，毕竟早在上次她喝醉的时候就已经不拘泥于“加尔文”了。

　　看着她灵动的动作和飞扬的眉眼，他笑着模仿着她的动作回以一个赞：“你打得也很好，发力很到位。”

　　清棠弯了弯眼睛，从旁边的购物袋里拿出两瓶水，递了一瓶给奈瑞欧。
　　她正准备拧自己手上拿瓶的时候，奈瑞欧却把手上拧开了的递了过来。

　　清棠低头看了一下手里被更换的水，抿了抿唇掩饰自己压不住的嘴角。
　　喝完后，把水放在耳朵边给自己红透了的耳根降着温。

　　看着脸蛋红扑扑的清棠，奈瑞欧觉得她应该是很累需要好好休息，安静地在旁边等着。
　　过了一会，他估摸着清棠应该休息得差不多了，他拿起球拍扬了扬，问：“要打吗？”

　　清棠却一直想着，单打打不了多久，因为她体力跟不上，奈瑞欧也不一定能尽兴。
　　她搜寻着场地内能和他们打混双的人，还真的被她发现了一对。

　　于是她用手掌示意远处场地的两个人，和奈瑞欧商量：“我体力跟不太上了，我们可以加他们打混双吗？”

　　奈瑞欧循着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对她点点头说：“当然可以，你在这等一下，我去和他们商量。”

　　清棠在这边踮着脚望眼欲穿地等着，奈瑞欧过去交涉了没几句，就转过对着清棠招手，做着：“过来”的口型。

　　清棠整理了一下东西，迅速赶过去。
　　双方打了个招呼，分散到场地两边开启了对局。

　　清棠和奈瑞欧虽然没有一起打过双打，但很有默契，整个补位、接球等过程行云流水。
　　顺利地拿下了第一局，他们先是对对手举拍致敬。
　　之后清棠对奈瑞欧伸出了手，挑眉意思要击掌。

　　奈瑞欧看着面前莹白的透着粉红色的手掌，无端地联想到小猫的肉垫，然后有求必应地碰上比他小很多的手掌。

　　双打没有那么累，也就没有设置中场休息，双方交换了场地继续开始第二局。

　　本以为这都会是很愉快的经历，但是对面明显一直被压制的情况下，女生有点拉下了脸。
　　清棠和奈瑞欧见状，都心照不宣地降低质量给对方喂球。
　　但那个男生察觉到了自己队友（也可能是女朋友）的低气压，自己又没有实力压回来，开始明显地心浮气躁。

　　后来，他开始语言挑刺。
　　不敢抨击高大的奈瑞欧，他开始无理取闹地表示：清棠发球位置不对；回球落点奇怪……

　　奈瑞欧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在下一球时，手腕给出了一个极其精妙的切削。
　　网球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在对方场地的发球区内急速下坠，落地后却几乎不向前弹跳，轻飘飘地滚向一边，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嘲讽。

　　在一片死寂中，奈瑞欧用球拍点了点对方，声音不大，却冷得刺骨：“用球技说话。或者，闭嘴。”

　　这是清棠第一次看见，在他本就凌厉的五官上露出这样冷峻的表情，融化了绅士的底色。整个人都充满了不可挑战的气势和权威。

　　意识到奈瑞欧在替她出气，清棠撩了撩头发，眼神犀利地讥讽道：“菜就多练，不会说话就少说。”
　　然后就伸手拉着奈瑞欧的手臂就离开了。

　　边走清棠边凑近奈瑞欧小声说：“Calvin教授刚刚好帅，谢谢。”

　　奈瑞欧接收到“帅”这个评价，完全浇灭了刚刚尚存的一丝怒火。加上手臂皮肤上传来的不可忽视的，由她柔软的手带来的灼热感，他抿了抿唇，没有作答。

　　两人快速地清洗完换上干净的衣物。
　　走出体育馆才发现，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下雨了，Calvin教授，要一起走走吗？”
　　“你吃晚饭了吗？”

　　两人一起出声。

　　“没有。”
　　“可以。”

　　“那Calvin教授可以带路去附近的一家餐厅吃个饭吗？走着去。”

　　“好。”奈瑞欧撑开手中的伞。

　　“不巧，我没有带伞，可以蹭蹭你的伞吗？Calvin教授。”清棠往前走了一步，拉进两人的距离。

　　奈瑞欧没有回答，只是再靠近了一步，把伞举过了两人头顶。

　　迈入雨幕，一把伞根本不足以支持两个成年人并肩走。清棠主动往奈瑞欧的怀里缩了缩，调整了一下站位。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怎么说话，只能听见雨滴砸在地上的嘀嗒声，和明显的，不知道来自于谁的心跳声。

　　奈瑞欧带着清棠到了附近一家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小店。

　　“叮铃。”
　　推门进去。
　　清棠发现这家店只放了六张桌子，店面不大，却很温馨，氛围很舒服。

　　经营这家店的是一对和蔼的老夫妻，把店里打理得很干净，看得出来这是用爱经营的餐厅。

　　见奈瑞欧来了，老爷爷主动跟他打招呼：“Nereo来了啊，快坐快坐。”接着他对奈瑞欧眨眨眼，“还带了一个女孩子啊！很漂亮，和你很配。”
　　老奶奶在旁边附和地笑着。

　　清棠用笑意回应着温暖的调侃，对老夫妇礼貌地打着招呼。

　　落座之后，奈瑞欧把菜单拿给清棠，让她点自己想吃的并贴心地指出了店里的招牌菜。清棠在他推荐的里面选了一些，剩下的交给他补充。

　　点完单后等菜的空隙，老奶奶戴着眼镜拿着自己的手机来找奈瑞欧。

　　她先对清棠说了句抱歉，表示要占用她的男朋友一小会。

　　然后让奈瑞欧帮她下载现在很火的短视频软件，她说，看现在的年轻人都在玩，觉得很有意思。

　　奈瑞欧耐心地帮她安装好软件，帮她注册好账号，教她使用方法并且把图标拖动到了一个醒目的位置。
　　期间奈瑞欧时不时给清棠一个眼神表示安抚，或者抛出几句话和她聊聊，亦或是找时机给她倒水。

　　毕竟让女士等待不是一件有礼貌的事情。

　　清棠一点都不纠结这几分钟的等待，相反，她在不掩饰地托着腮坐在离奈瑞欧对面一直看着他。
　　毕竟奈瑞欧忙碌的重点不在她身上。

　　她发现，他在面对老人时特别温柔，那双耐心的蓝色眼睛，像温柔的、引人深陷的海洋。

　　上菜后，奈瑞欧把自己面前的牛排切好，然后很自然地与清棠面前未切的那份交换了位置。

　　他在细节上展现的教养总是这么动人。

　　吃饭期间，清棠让奈瑞欧给她分享了一些奇特的、好看的宇宙的照片。
　　照片中的所有光斑、星星等看起来都充满了神秘的魅力，他们你来我往地聊着有关的天文现象。

　　讲到浪漫的晚霞，奈瑞欧说：“当我们欣赏晚霞时，它早已没入地平线。是地球的大气层使光发生折射，才让我们看见它。”

　　“所以，晚霞其实是诀别。是太阳对于留恋它的人，最后的、温柔的欺骗。”清棠总结道，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寂寥。

　　奈瑞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解读，带着和明艳的她完全不符的悲观色彩。
　　他没有附和，而是轻声问：“所以，你害怕这些事物会转瞬即逝吗？”

　　“说不上害怕，世间万物不是本就如此吗？”她撩撩头发，神色淡淡地陈述着一个既定事实。

　　……

　　饭后，奈瑞欧利落地签字买单。
　　他让清棠在店里多坐一会，他回学校开车再来接她。

　　清棠就在这和爷爷奶奶聊着天，她笑意盈盈地听完了他们的爱情史。
　　包括了老爷爷年轻的时候专门为了老奶奶的学歌，还现场展示了一段。

　　清棠在伦敦第一次真的感觉到了家的温暖，老夫妻让她无数次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奶奶。

　　最后，老奶奶送了她一块装好的小蛋糕和一个拥抱，并嘱咐她要常来玩。

　　奈瑞欧开了一辆奥迪R7，清棠在心里默念着：西装暴徒……

　　他没有放什么车载音乐，狭小的空间里面只有雨声和彼此的声音。
　　氛围刚刚好，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破坏。

　　清棠默默看着他娴熟地打着方向盘的骨节分明、青筋明显的手。
　　联想到之前很火的“男朋友打方向盘”的视频话题，这比网上发的那些都更养眼。

　　把车停稳后，奈瑞欧撑伞下车绕过来给她拉开车门，并一路把她护送到门厅。

　　在清棠进门之前，奈瑞欧递了一个精美的卡地亚的袋子给她：“谢谢你挑选的那么漂亮的袖扣。”

　　意思是：这是回礼。
　　又陪她打了球，又买了礼物。

　　清棠倒也没有忸怩，收下后大方地对他道了谢。

　　本该转身进家门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近他的颈边吸了吸气，问：“你身上真的很香，用的什么香水呢？”

　　“卡地亚帕莎。”

　　“好的，晚安，Nereo。”

　　“晚安。”

　　她知道，有些都东西在今晚变得不一样了。
　　她好像有些动真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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