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绣重现云想[八零]

　　隔日，两人起了个大早。
　　到了一个新地方，自然是对当地有些好奇。

　　前些天，苏念初打听布料的时候，顺带打听一些省城的事情。
　　城西头，有一个民间市场，里面就和现代的小摊夜市一样。
　　林知许看到了一家卖桂花糖的，驻足半刻。
　　苏念初见状停下，顺着她的方向瞧见了那家店。
　　苏念初轻声问道:“想吃桂花糖吗？”
　　林知许点了点头，苏念初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拿在手上甩了一下:“姐请客，咱现在就去。”
　　她牵起林知许的手，直奔那家卖桂花糖的。
　　买了糖，两人在路上交谈。
　　苏念初有些疑惑:“我记得你以前是不吃糖的，还说什么怕胖，怎么突然想吃糖了。”
　　林知许沉默了片刻:“以后你会明白的。”
　　“干嘛啊，你怎么突然神叨叨的，要不要我找个道士。”
　　……
　　两人在街上打闹了一阵，有来有回。

　　两人走到一家国营布店，这才想起正事。
　　那家店的门口，摆着一个小黑板，上面写有一行字——新到涤卡、灯芯绒，凭票供应。

　　买了布，两人又回了招待所。

　　招待所的前台小妹叫住两人，“刚刚有人找，但看你两不在就又回去了，就留下了一张纸条。”
　　【下午两点，记得去轻工局二楼生产科报到】
　　写信人:江遇白

　　——

　　午后，两人带着样衣来到轻工局。
　　一进大门，看到的是栋苏式建筑，鹅卵石低。
　　再往里走，进到二楼生产科，里面坐着一个男人见到二人放下了手里的文件。
　　她看着五十出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中山装口袋别着一根钢笔。
　　苏念初将介绍信递给了她，那人看了后。
　　一脸笑意:“早就听王主任提起你们，你们先坐下吧。”
　　两人在靠墙的沙发下落座，客套了几句。
　　江主任适才进入正题：“这次的交流会，你们王主任应该早就和你们说过了。这次的交流会，是近年来规格还算较高的，除了省内还有其他省的领导过来视察。”
　　她扶了一下眼镜，接着说道:“听说你们搞了一整个系列，挺有想法的，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准备好怎么展示自己的设计。”
　　苏念初笑着答应:“我们准备的差不多了，可以简单展示一下。”
　　林知许从包里拿出样衣，简单整理了一了一下。

　　江主任仔细看了样衣，上手触碰了几下。

　　她低声:“你这版型设计确实和传统的不太一样，腰身都设计的不错。”
　　她指着袖口和口袋的设计，赞叹道:“这些可拆卸、可转换的细节，真是巧妙。”
　　林知许应答:“这是我们考察过的，将传统工艺和新工艺相结合的。”

　　江主任抬眼:“什么样的传统工艺，方便细说吗？”

　　林知许不紧不慢的的道：“比如裁剪和肩部的设计，都是参考了一些老裁缝的。”

　　江主任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问了一句很突兀的话:“你姓林？”
　　林知许有些疑惑但还是认真回应了一句:“双木林。”
　　她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你们干的不错，不过我能做的就是提醒你们一句。第三天展示的时候，会有领导视察。”

　　她从抽屉里拿出两个证件，交代了一句:“这是你们参会要用的，记得收好。”
　　临走前，她塞给了两人一张参会名单，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名字。

　　——
　　回到招待所，已是傍晚。两人吃着米饭就着咸菜，商量着交流会的事。

　　交流会第一天一早，她们就去看了场地，好在她们的展示是在第三天，还有机会做进一步的准备。
　　南城纺织厂的展位在C区，此C非彼C，偏得很，要想引起注意要下不少功夫。
　　两人参观了一圈，看到有一个厂子已开始了布置。
　　一个中年男人，头发梳得油亮，一通指挥工人。
　　林知许仔细看了那人的长相，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袭来。

　　她们还来不及走，就碰巧被那个男人叫住。
　　“两位同志，也是来参加交流会的吗？”
　　林知许不耐烦的回了一句:“我们是南城的。”
　　“南城好啊，国营大企业，你们真是厉害啊……”
　　听着不像是恭维，更像是轻视。
　　苏念初怎么听都不得劲，真觉得不是个滋味。
　　林知许抢先一步回应:“我们就是来学习的，要继续去学习了，再见。”

　　接下来两天，她们除了改良设计和布置展位，就是去各展位参观学习。

　　林知许在每个展位都停留很久，这里的每一个展位都有挺独特的技艺展示。

　　第二天下午，在苏州刺绣厂的展位，她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在绣一幅牡丹图。针起针落，花瓣显现，很是生动。

　　“老师傅，您这针法真是厉害，能告诉我什么针法吗？”林知许忍不住开口。

　　老太太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看她：“小姑娘对刺绣干兴趣？”

　　林知许说:“看您这花瓣的过渡，像是用了‘抢针’打底，‘套针’晕色，最后用‘滚针’勾边？”

　　老太太抬眼看了她良久：“你回答的不错，正是如此。”
　　“你是哪里来的？”
　　“南城。”
　　老太太感叹道:“这些老技艺，现在的年轻人知道不多，我想问一下你师从何处？”
　　林知许回应道:“家里人教过有些。”

　　老太太打量着她：“那你听说过一个裁缝吗，她姓林。”
　　林知许心里一紧:“不知您说的是……”

　　老太太轻声说:“林兰芷，从前开了一家店取名‘云想阁’。”

　　周围的声噪杂，却盖不住她的心跳声。

　　林知许缓了一会开口:“好像之前听说过。”

　　老太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笑着：“挺好啊，听说明天你们厂里会展示，想瞧瞧你的手艺。”
　　她客套的回了一句:“您能来那我肯定是很欢迎的，谢谢您的支持。”

　　林知许说了声再见，就走开了，老太太的目光还停留在她的身上。

　　刚走到苏念初的身边，她就把苏念初拉到了一处角落。
　　苏念初不解，疑惑的看着她:“你咋了，发生啥了？”

　　林知许深吸一口气:“又碰到了一位认识我们的人，准确来说是前世的我们。”
　　她们沉默了一阵，心知这里又会有新的身世之谜待解开。

　　——

　　交流会第三天上午，各厂子的成衣展示有序进行。

　　会议大厅能容纳大约五百人，前排是局领导和各厂领导，后面是技术人员。
　　林知许和苏念初在后台准备，多多少少能听到讲解声和点评声。

　　前面几个单位展示，大多都是集中在材质和工艺上的改良。
　　轮到她们时，主持人报幕：“接下来，南城纺织厂展示她们的新时代女工装——向阳系列。”

　　台下一阵鼓掌声，底下人都有些不耐烦，毕竟已听了一个多小时，早就疲乏。

　　林知许和苏念初走上台，两人都穿着“向阳系列”的样衣。
　　林知许穿的是浅蓝色工装，苏念初是鹅黄色的。

　　苏念初开口暖场:“在场的各位领导，各位同志，大家上午好!”
　　林知许开口，平静温和:“大家都知道工作装在设计这个方面层出不穷，说新鲜的到也没多新鲜。我们想展示的是一个新理念，工装改良也可以和生活相结合……”

　　台下静了不少，有几位领导频频点头。

　　苏念初接着介绍设计背景：“衣服用于人民，当然就要按照人民的需求来制作。我们走访了厂里的女工，根据她们的需求改良了女工装……由此而诞生了向阳系列，向阳而生，花开四季。”

　　林知许展开设计图板，讲解版型改进的过程。她讲得很细，用词通俗易懂。
　　讲到关键点时，请了台下一位中年妇女上台展示。
　　演示完毕改进过程，苏念初开始展示如何通过暗扣转换工装。

　　便捷式的转换，所有转换都在两分钟内完成，不需要借助工具，全靠暗扣和设计转换拆解。

　　林知许做最后的总结:“我们的想法是让每一位女性工作者，在工作中可以舒适方便，在生活中又能展示自己。工装也可以美观大方，迎合自身的需求。”

　　前排的领导带头鼓掌，还有几位低声交谈，点头示好。

　　展示环节结束，接下来是提问环节。
　　大家的问题都集中在工艺方面，具体环节遇到的困难之类的。
　　两人大方回应，简单明了。
　　问答进入尾声，一人从后排站起，大声说道:“我有一个问题。”

　　那人正是前天见过的，他拿着一件自家的样衣，一件改良的中式服装。

　　“刚刚听了林同志讲了那么多理念，我感觉有些花里胡哨，我想问一下实在的工艺质量，和你说的那些理念那个更重要？”
　　他展示自己的衣服设计，做工，讲述着其中细节。
　　“我们这个做工，在各个细节方面都有改良，虽说算不得最好，也算得上是实在的工艺，而南城纺织厂的展示，似乎更注重理念。我想请问，在实际生产中，你们这些设计，能保证这样的工艺水准吗？”

　　这问题明显是找她们的麻烦，可以说是明着挑刺。林知许看着他，目光锁定在他手里的那件样衣。
　　那衣服的针脚设计，都仿制的传统的样式，有一种熟悉之感。
　　林知许没有半分慌张，回直面了他的问题 “工艺制品，自然工艺重要，一个理念也承载着一种新的工艺，所以我并不认为它们是可以进行比较的关系。冒昧问一句，你觉得什么是好的工艺？”

　　她走到那人的面前，“能否给我看看你的样衣。”

　　那人愣了一下，还是顺手递给了她。

　　林知许接过衣服，从里到外，各个细节都仔细观察了一遍。
　　忽地，她顿了一下。

　　在左侧缝合处，有一小点的污点。那个位置的针线缝合，与其它有着明显的不同，内行人一眼就知。

　　林知许抬起头，目光犀利:“同志，你的这件衣服，是自家做的还是厂里的量产。”
　　那人明显急了，不耐烦的说道:“你什么意思，这当然是我们的老师傅亲手缝制的。”

　　“你先别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我想给大家简单演示一下基础工作。”

　　她示意苏念初推上来一个检疫工作台，上面摆着各种工具和几块布料。

　　“刚才的那件样衣让我想起一个问题，衣服为何容易缩水不耐穿，最关键的还是最开始的环节。”

　　她开始演示，从面料选材到裁剪环节，用浅显的语言讲解。

　　林知许最后补了一句:“再好的楼层设计，一开始的地基不稳，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坍塌。”

　　台下的那人，脸色立马青了些，低下了头。

　　整体展示环节，正式宣告结束。。
　　下台后不久，江主任特意走过来，拍拍林薇的肩膀：“讲得不错，年轻有为啊。”

　　“谢谢江主任。”

　　江主任压低声音:“部里的领导来了，她对你们的设计还蛮感兴趣的，提前做一下准备，她可能要来问一下情况。”
　　两人点了点头，心里有了主意。

　　——

　　下午，她们在展位上向大家展示她们的样衣。
　　那位老太太来了，她戴着老花镜，继续的看每一件样衣，看各处的细节。

　　她喃喃道:“这针法，真是不错。”

　　她抬起头，看着林知许：“小姑娘，你家里人可是姓林。”

　　林知许沉默片刻，轻声说：“家母正是姓林。”

　　老太太深深的看着她，像是见到故人一般。

　　“难怪，你的模样和她如此相像。”

　　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手帕，递给林知许：“这个交给你，我想应该是没错了。”
　　林知许接过，打开手帕。
　　里面是一枚银质的胸针和一张纸条，上面有着云纹的样式。

　　胸针背面，刻着两个小字：芷赠。

　　老太太开口:“这是林兰芷送我母亲的，想必你听说过这个名字。我母亲叫沈青岚，当年在苏州开绣庄，和林兰芷是至交。这枚胸针，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林兰芷送的。我母亲特意交代过，如果遇上了林家后人，就把这个交给她。”

　　林知许握着胸针，良久开口:“您怎么如此确信是我？”

　　老太太笑了:“有些东西，外人模仿不来的。你的针法，还有各种老法子都和我母亲当年的那本笔记里记的一样。”

　　她拉着林知许的手，轻声言：“姑娘好好干。林老如果知道，她的传人将她的手艺传了下去，一定会很欣慰的。”

　　林知许站在原地，沉思良久。

　　苏念初从外面回来，带回了一包桂花糖和两个馒头，一壶水。
　　看到那枚胸针，问了一句:“我就一会不在，你又从哪里弄来的宝贝，送给我的吗？”

　　林知许缓了会神，凑到她耳边:“这是昨天的老太太给她的，她说这是林兰芷的遗物。”
　　苏念初一惊一乍的，“不是吧，她不会发行吧”
　　林知许摇头，“那到没有，她觉得我们应该是后人。”

　　前世的技艺，今世的传承，都承载着工艺设计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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