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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医书里藏线索
沈微婉蜷缩在马车后厢的角落,车辙碾过碎石路的颠簸让她胃里一阵翻涌。方才从侯府偏门逃出时,赵氏派来的婆子还在院门外扯着嗓子咒骂,那些污言秽语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耳膜发疼。
她下意识摸了摸袖中藏着的那本泛黄医书,书页边角被多年的汗水浸得发脆,这是生母苏恒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车外传来赶车人甩鞭的脆响,混着风里卷来的尘土气息。沈微婉将破旧的棉絮往身上裹了裹,目光落在自己那双布满冻疮的手上。
方才为了装出顺从的模样,她特意在妆奁里磨蹭了许久,指尖被银簪划开的小口还在渗血,与冻疮裂开的红肉混在一起,又疼又痒。她想起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斗,捣药杵砸在黑衣人手腕上的闷响犹在耳畔,那人刀上的铁锈味仿佛还黏在鼻尖,喉头不由得发紧。
赵氏要将她许给淑妃的远房侄子做妾,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要把她当成巩固侯府权势的棋子。沈微婉在拾翠院熬了十五年,从寒冬里被冻裂的洗衣盆,到饭食里硌牙的砂砾,什么样的磋磨没受过?可这一次,她知道不能再忍。
那门亲事看着是抬举,实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淑妃的远房侄子是京里出了名的纨绔,去年还打死过一个丫鬟,赵氏偏说“嫁过去便是主子,总比在府里做庶女强”。强在哪里?不过是换个地方任人宰割。
她悄悄将藏在香囊里的药粉倒出一点在指尖捻了捻。这是她用曼陀罗花和苍术磨成的,能让人短暂昏迷,原本是防备院里刁难的婆子,昨夜却成了救命的东西。
黑衣人破窗而入时,她正借着月光翻看医书,惊得手一抖,书掉在地上。那人举刀就刺,她慌不择路地抄起桌边的捣药杵,凭着一股狠劲砸过去。捣药杵是硬木做的,常年碾药,沉甸甸的,正砸在对方手腕上。
黑衣人吃痛,刀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沈微婉趁机往他脸上撒了把药粉,借着他捂眼咳嗽的功夫,从后窗翻了出去。
窗外是侯府的花园,夜里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冰凉刺骨。她不敢停,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偏门跑,鞋跟陷进泥里,跑掉了一只也浑然不觉。
赶车的是个老车夫,是当年生母苏恒救过的一个药农,这些年一直偷偷照拂她。昨夜她借着送药渣的由头找到他,只说“想离开侯府,求张叔帮个忙”,张叔没多问,只说今日午时在偏门等她。
马车忽然慢了下来,张叔在外面低声道:“姑娘,前面好像有盘查的。”
沈微婉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她撩开布帘一角,看见官道旁站着几个穿黑衣的汉子,腰里佩着刀,正拦着过往的车辆盘问。看那装束,不像是官府的人,倒像是侯府的护卫。
“别慌。”张叔的声音透着镇定,“我这车装的是药材,去城里回春堂交货的,他们不敢随便动。”
说话间,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画像,借着日头仔细打量。沈微婉赶紧缩回头,将棉絮往脸上挡了挡,心怦怦直跳,生怕被认出来。
黑衣人敲了敲车板:“车里装的什么?”
“回爷,是些当归、黄芪,给回春堂送的。”张叔陪着笑,递过去一小串铜钱,“小本生意,爷行个方便。”
黑衣人掂了掂铜钱,又往车里看了一眼,见沈微婉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也没多想,挥挥手让他们过去了。
马车再次动起来,沈微婉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赵氏发现她跑了,定然会派人四处追查。
一路颠簸,直到日头偏西,马车才进了京城。城里比侯府热闹得多,叫卖声、车马声不绝于耳。沈微婉掀着布帘看出去,眼里满是新奇。她长这么大,除了跟着赵氏去寺庙上香,几乎没出过侯府的门。
张叔将马车停在回春堂后门,帮她把一个小小的包袱递下来:“姑娘,到了。回春堂的王掌柜是个好人,你拿着这个信物去找他,他会帮你的。”
沈微婉接过信物,是一块刻着“苏”字的木牌,和她一直带在身上的那块一模一样。她眼眶一热,对着张叔深深鞠了一躬:“张叔,多谢您。”
张叔摆摆手:“快去吧,别耽误了。我还得赶回去,免得被人起疑。”说完,便赶着马车匆匆离开了。
沈微婉攥着木牌,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回春堂的后门。后院里,一个伙计正在晒药材,见她进来,有些警惕地问:“你找谁?”
“我找王掌柜,劳烦通报一声。”沈微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伙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穿着朴素,不像是什么坏人,便点了点头:“你等着,我去看看掌柜在不在。”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长衫、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跟着伙计走了出来,想必就是王掌柜。王掌柜看到沈微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木牌上,眼神变了变。
“姑娘里面请。”王掌柜引着她进了一间僻静的屋子,关上门,才问道,“姑娘是……苏恒姑娘的女儿?”
沈微婉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是,我叫沈微婉,我娘是苏恒。”
王掌柜叹了口气,眼圈有些发红:“没想到能再见到苏姑娘的后人。当年你娘出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心里一直惦记着。”
沈微婉从袖中取出那本医书,递给他:“这是我娘留下的,张叔说您或许认识。”
王掌柜接过医书,翻了几页,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轻轻摩挲着,像是在触摸一段遥远的记忆。“这是你娘的笔迹,没错。”他抬起头,看着沈微婉,“你娘当年是个了不起的女子,医术高明,心肠又好,可惜……”
他没再说下去,但沈微婉能猜到他想说什么。生母苏恒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可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赵氏对她的苛待,府里下人讳莫如深的态度,都让她隐隐觉得,生母的死另有隐情。
“王掌柜,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沈微婉忍不住问道,眼里满是期盼。
王掌柜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豫。“这事说来话长,而且牵连甚广。”他顿了顿,“你现在处境危险吗?侯府的人会不会找来?”
沈微婉把赵氏逼婚、自己逃跑的事简略说了一遍。王掌柜听完,沉思片刻:“你暂时不能留在回春堂,这里人多眼杂,容易被发现。我给你找个地方先住下,等风声过了再说。”
他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递给沈微婉:“这里面有些银两和几件换洗衣物,你先拿着。我这就带你过去。”
沈微婉接过布包,心里暖暖的。在这个陌生的京城,王掌柜的出现让她觉得不再孤单。
王掌柜带着她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处僻静的宅院。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院里种着几株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里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的宅子,他常年在外行医,院子空着,你住在这里正好。”王掌柜打开院门,“生活用品都齐着,你放心住。我会时常来看你,有什么事也可以让隔壁的李婆婆捎信给我。”
沈微婉谢过王掌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她走进屋里,打量着这个临时的家。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墙角还有一个旧药柜,上面摆着一些常见的药材。
她放下包袱,从里面拿出那本医书,坐在桌边慢慢翻看。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书页上,她忽然发现,有一页的角落里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东西抽出来,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时间——“回春堂后院,卯时”。
沈微婉的心猛地一跳。回春堂?卯时?这会是什么意思?她想起小时候,生母苏恒曾教她辨认草药,说过“寅时采药,卯时晒露”,难道这个卯时和采药有关?
她又仔细看了看那张纸条,纸质有些粗糙,像是从什么账本上撕下来的。上面的字迹和医书上的很像,应该是生母的笔迹。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窗纸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沈微婉赶紧把医书和纸条收好,走到窗边往外看。雨越下越大,院子里的草药被雨水冲刷着,更显青翠。
她忽然想起刚才翻看医书时,好像有几页被雨水打湿了。她赶紧拿起医书,果然,有几页的字迹因为受潮变得模糊,但隐约能看出上面写着“太医院东角门”几个字。
太医院?沈微婉的心又是一动。生母苏恒难道和太医院有关系?她记得小时候听府里的老人说过,生母以前好像在宫里待过,只是具体做什么,没人说得清。
雨还在下,沈微婉坐在桌边,手里捏着那张纸条,心里思绪万千。生母留下的地址和时间,医书上提到的太医院东角门,这一切都像是一个个谜团,等着她去解开。
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在这里。赵氏不会善罢甘休,侯府的人迟早会找到京城来。她必须尽快弄清楚生母的死因,找到能保护自己和弟弟苏念的方法。
想到苏念,沈微婉的心揪了一下。弟弟还在侯府附近的庄子上,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赵氏一直不喜欢苏念,觉得他是个累赘,若不是生母临终前托付给一个老嬷嬷照看,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这次自己跑出来,赵氏会不会迁怒于弟弟?
不行,她必须想办法把弟弟接出来。沈微婉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天边露出一丝微光。沈微婉打了个哈欠,一夜没睡,她实在有些累了。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生母的往事和那些未解的谜团。
她想起小时候,生母抱着她,在院子里教她认草药。生母的手很软,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药香。那时候,拾翠院虽然偏僻,但有生母在,总是暖暖的。可自从生母“病逝”后,这里就变成了地狱。
赵氏接管拾翠院后,先是把生母留下的东西都扔了出去,然后就开始变着法地折磨她。寒冬腊月让她去井边洗衣,饭食里总是掺着砂砾,稍有不顺心就打骂。她能活下来,全靠心里那点念想——一定要找到生母死亡的真相。
如今,线索终于有了一点眉目。沈微婉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难,她都要走下去。
天快亮的时候,沈微婉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里,她又回到了小时候,生母笑着递给她一株草药,说:“婉儿,记住,医者仁心,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本分。”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沈微婉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到院子里。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院子里的草药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她伸了个懒腰,心里暗暗打定主意,等下就去找王掌柜,问问回春堂后院卯时到底有什么名堂,再想办法打听太医院的事。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把银两和医书贴身藏好,便锁上院门,往回春堂的方向走去。
街上已经有了不少行人,卖早点的小贩吆喝着,包子铺里飘出诱人的香味。沈微婉买了两个包子,一边走一边吃,感受着这份久违的自由。
走到回春堂附近,她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街角观察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异常,才悄悄从后门走了进去。
王掌柜正在柜台后算账,见她进来,放下账本,低声问:“昨晚睡得还好吗?”
“嗯,挺好的,多谢王掌柜。”沈微婉点点头,“我有件事想问问您。”
“你说。”王掌柜示意她到里屋说。
进了里屋,沈微婉拿出那张纸条:“王掌柜,您看这个,这是我在医书里找到的,上面写着回春堂后院,卯时,您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王掌柜接过纸条,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回春堂后院?卯时?我倒是没听说过有什么特别的事。不过,你娘以前确实经常在卯时来后院,说是要晾晒一些特殊的草药。”
“特殊的草药?”沈微婉追问。
“嗯,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王掌柜摇摇头,“你娘每次来都很谨慎,不让我们靠近。有一次我好奇,想去看看,被你娘拦住了,她说那些草药有毒,怕伤着我们。”
有毒的草药?沈微婉心里嘀咕着。难道生母是在秘密研制什么药方?还是在做别的什么事?
她又想起医书上提到的太医院东角门:“王掌柜,您知道我娘和太医院有关系吗?”
王掌柜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你娘以前确实在太医院待过,是个很有名的女医。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离开了,回到了侯府。”
果然如此!沈微婉心里一阵激动。这么说,生母的死很可能和太医院有关?或者和宫里的什么人有关?
“那您知道我娘为什么离开太医院吗?”
王掌柜叹了口气:“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听说当时宫里出了件大事,死了不少人,你娘好像被卷进去了,才不得不离开。”
宫里的大事?沈微婉的心跳又开始加速。难道和先帝的死有关?她记得府里的老人说过,先帝驾崩的时候,宫里乱成一团,好多人都受到了牵连。
看来,要想查清生母的死因,必须从太医院和宫里的那件大事查起。沈微婉握紧了拳头,眼神里充满了决心。
王掌柜看着她,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婉,我知道你想查清你娘的事,但这事牵连太大,太危险了。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
“王掌柜,我不怕。”沈微婉打断他,“我娘死得不明不白,我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再危险,我也要查下去。”
王掌柜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这么决定了,我也不拦你。太医院那边,我认识一个老御医,姓李,当年和你娘关系不错,或许他能告诉你一些事。不过,李太医已经致仕了,住在城西的胡同里,你要找他,得小心些,别被人发现。”
沈微婉连忙道谢:“多谢王掌柜,您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你先别急着谢我。”王掌柜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药箱,“这里面有些常用的药材和伤药,你拿着防身。还有,这是李太医家的地址,你记好了。”
沈微婉接过药箱和地址,小心翼翼地收好。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离开回春堂,沈微婉没有直接去找李太医,她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得先想办法把弟弟苏念接出来,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她回到那个僻静的宅院,开始盘算着怎么去接苏念。侯府的庄子离京城有几十里地,而且看管很严,要想把苏念带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想起那个照看苏念的老嬷嬷,姓刘,是个心善的人。或许可以通过刘嬷嬷联系上弟弟,再想办法让她把弟弟送出来。
沈微婉找出纸笔,写了一封信,告诉弟弟自己已经逃出来了,让他不要担心,等她安排好,就去接他。她又在信里画了一个简单的草药图案,这是她和弟弟小时候约定的暗号,看到这个图案,就知道是自己人。
写完信,她想找个人捎给刘嬷嬷。她想起王掌柜说的隔壁李婆婆,便去敲了李婆婆的门。
李婆婆是个和蔼的老太太,听沈微婉说明来意,爽快地答应了:“姑娘放心,我娘家侄子就在那庄子附近做买卖,我让他帮忙捎过去,保准没问题。”
沈微婉感激不尽,把信交给李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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