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小凤凰

　　这里山谷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字——凤凰谷。

　　据说在很久以前，每当山林遭遇大火、疫病或邪祟，便会有一只赤色神鸟自南方而来，其羽璀璨如焰，其鸣清越如磬。它所过之处，灾厄退散，枯木逢春。人们尊称它为“凤凰”，将这片受其庇护的山谷，叫作凤凰谷。

　　“……后来啊，凤凰就住在山谷最深处的神木上了。”树荫下，头发花白的老人摇着蒲扇，对围坐的孩子们说。

　　“王爷爷，你骗人！”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大声反驳，“要是真有凤凰，为什么从来没人见过？我爸爸说那是迷信！”

　　“就是就是！”其他孩子也跟着起哄。

　　老人也不恼，眯着眼笑道：“你们这群小皮猴，不信就去问问你们天天缠着的林叔叔。”

　　小男孩立刻跑到局，一把抱住正在浇花的林局长：“林叔叔林叔叔！你说，到底有没有凤凰？”

　　林局长一愣，放下水壸，揉揉男孩的头，轻声说:“有啊。不过，就像王爷爷说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他现在去哪了？为什么不出现了？”孩子追问。

　　“因为我们过得都很好，山是青的，水是绿的，大家的日子越来越安稳。”

　　“凤凰啊，都看到了。所以，他便安心地沉睡喽。”

　　孩子们似懂非懂，很快又嬉笑着跑开了。

　　但林局长心里非常清楚，与其说是“沉睡”不如说是沉眠。

　　因为时间太久了，久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生是否还有幸再见凤凰一面。

　　所以，当他在顾溪白背后看见那个红发金眼的少年时，难免怔住了。

　　那一瞬，心底仿佛有什么古老的记忆被轻轻触动——太像了。

　　若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那位大人的长发垂地，而眼前少年的一头红发却轻盈如火。

　　“他是我远方表弟。”顾溪白不动声色地将少年挡在身后，“叫顾南烁。来我这里玩几天，有点怕生——见凉。”

　　少年先是一愣，随即又从顾溪白身后探出头来，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大家好呀！”

　　顾溪白无奈，只得先带着南烁找个位置坐下，免得他又乱跑。

　　“原来是客人。”林局长这才回神，笑着点点头，“小方，别逗气了，远方而来皆是客，去倒杯茶来。”

　　“不用，”商钧站起身来冷笑一声，“我自己去倒，不敢劳烦小同志。”

　　“你——！”方思敏简直被这个人气的无话可说，想指又不敢指，只能无奈跺脚。

　　两边的气氛眼看又要僵住，顾溪白只好轻轻咳了一声：

　　“林局长，我们今天其实还得进城一趟，手续比较多，不敢耽误时间。茶就先不喝了，下次再来拜访。”

　　老人一愣，随即了然地笑了：“办事要紧。那就不留你们了，一路顺风。”

　　“谢谢。”顾溪白点头，侧头招呼，“商钧，走了。”

　　商钧撇撇嘴，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三人并肩走到院门口时，顾溪白忽然感觉到空气里有什么细微的停顿。他下意识回头，只见林局长仍站在门槛里，目光落在南烁背影上，沉静得有些异样。

　　南烁似乎也察觉到了。

　　他脚步一顿，缓缓回头。

　　那一瞬，不知是否被阳光折射，少年的红发轻轻扬起，金红的眼眸亮得像焰光被风吹散，恍惚间，竟像极了传说里那位立于神木上的赤色神鸟——

　　长发如火，身影若光。

　　林局长怔住，又似乎在极短的时间里想通了许多事。

　　他轻轻笑了笑，像是对过去多年未解的心结给出了一个迟来的答案。

　　“原来如此……”

　　说罢，他转身回了屋。

　　顾溪白这才反应过来，偏头看向少年。

　　“怎么了？”

　　南烁摇摇头，收回视线，重新握住他的手，声音清清亮亮：

　　“没什么，就是感觉，这里的树，好熟悉，好像我都认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还没等他细想，旁边被拉着走的商钧终于忍不住，插话道：

　　“树？这里的树有什么好看的，来来回回不都一个样？绿的，高的，叶子多的。赶紧走吧顾大学霸，你不是要去给你家这位‘表弟’置办行头吗？再磨蹭商场都要关门了！”

　　他着重咬了“表弟”两个字，显然对顾溪白刚才临时编的身份充满戏谑。

　　顾溪白懒得理他，只是紧了紧握着南烁的手，低声说：“走吧。”

　　“啧，”商钧拉开车门，捂着胸口夸张地道:“没看出来顾大学霸，居然还是个喜新厌旧的主，伤心了。”

　　“……”

　　“好吧，我错了，快进去吧，我的两位祖宗。”

　　南烁跟着顾溪白坐在了后排，几乎整张脸都贴在了车窗上。

　　轿车驶出郁郁葱葱的山林，窗外的绿意被整齐的农田取代，在慢慢被远处的高楼吞没。直到这时，南烁才像被惊醒一样收回视线，他又再次离开了他所熟悉的山谷。

　　他抬手在车窗上用指尖轻轻画了个小小的圆。又侧过头去看顾溪白闭目休息的侧脸。

　　——如果能变回原形好了。

　　那样，他就能像从前一样，伏在小白的颈侧，被他的气息轻轻包住。

　　但现在不行，他知道。

　　于是少年只好向旁边挪了挪，轻轻靠上顾溪白的肩，感受着熟悉的温度，又忍不住蹭了两下。

　　顾溪白察觉到肩上的动静，微微调了下姿势，让他靠得更稳一些。

　　“怎么了？不舒服？”

　　南烁眯着眼，声音软软的：“没有，就是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想到了少年非人的身份，顾溪白垂下眼睫，轻声道:“没事，睡吧，一会就到了。”

　　“想太多了吧，”前排的商钧毫不留情的拆台，“到地方还得四个小时呢。”

　　话一出口，他就从后视镜里对上了顾溪白淡淡的警告目光。

　　行行行，得罪不起，行了吧。

　　全学院谁不知道顾溪白是个温柔的大好人──除了他商钧，偶尔能见到这人翻白脸的罕见时刻。

　　嘴上吐槽归吐槽，但他还是体贴的把车里的轻音乐关了。

　　“不过啊，顾大学霸，有句话我还是得提醒你。”商钧握着方向盘，语气带点正经，“违法的事咱可不能做。”

　　“我知道。”顾溪白回应的很快。“我保证不会乱来。”

　　“那就好。”商钧点点头，“身份证的事我已经联系好人了。他现在就在等着我们。”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少年睡得很沉。
　　迷迷糊糊间，他梦到了自己第一次踏入人间的那一天。

　　他长发垂落，红衣若火，在熙攘的人群中穿行。
　　无数陌生的身影从他身边越过，他却像一缕风般穿过他们，只专注的抬眼，四处张望。

　　他在找什么。
　　街市嘈杂，灯火纷杂，而他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寻找。

　　“……找谁呢？”
　　半梦半醒间，他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最先清晰的。是顾溪白放在身侧的那只手。指尖干净，直接分明。
　　心底那片弥漫了漫长梦境的无边迷雾。在这一刻忽然找到了描点。
　　哦，原来他在找的，是这缕气息，是这只手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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