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赛博世界炸公司

　　殷诺跟着阿瑞拉走向教堂后院的墓地，教堂的孩子如果不幸去世，他们的尸骨会被收殓回来，埋进墓地之中。殷诺以前也做过这种事，他拖着朋友的尸体回到教堂，告诉阿瑞拉那个孩子的死因，在一片静默的哀愁中，拿起铲子一起挖土，和朋友进行最后的告别，填上，然后再也无法见面。

　　如今墓地多出了一座没有尸体的空坟，里面只有一个坏掉的义体手臂。

　　阿瑞拉将一枝百合花放在墓上，这里也是老殷的坟墓，只不过没有他本人。
　　“天空离我们太远了，”阿瑞拉注视着铁片似的墓碑说，“在这里留一座坟，你想他的时候也能过来看看。”

　　“谢谢您。”殷诺打开烈日的易拉罐扣，把啤酒倒在老殷的墓前，也算是应了当初那句老殷的留言，给他赔罪来了。

　　“没必要谢，从他领走你之后，过了十四年了，也算是这么多年的交情。”
　　“您那个时候才和老殷认识的吗？”
　　殷诺今天早上的时候联系了阿瑞拉，说到给教堂检修的日子了，顺便想了解自己当年怎么被捡到的。

　　记忆之中，阿瑞拉的神色向来是严肃的，蹙着眉头的，永远戴着那条或许有故事的围巾，但在殷诺提前以前的时候，她似乎是感到了寒冷，呵出一口气，露出稍许无奈的笑。

　　她也会像其他老人一样喜欢回忆从前，连阿瑞拉自己都不想承认这点。
　　“是啊。”阿瑞拉望着树梢的枯枝，“他来了，说要挑个孩子当学徒，继承他的技术，我听说过那家伙，是个开修理店的。那时候你经常把坏掉的东西当玩具，拆开，或者拼上，还想拆了我的面包机，还没坏呢就惦记着拆，我说了你一顿……”

　　殷诺羞愧地，短促地“啊”了一声。

　　“……后来你走了，再也没人乱拆开东西了。”阿瑞拉说，“你是我在垃圾场捡到的，还记得吗？那时候你坐在一个坏掉的家政机器人旁边，管她叫妈妈，浑身脏得要死。”
　　“您还记得那个机器人是什么型号吗？”
　　“我又不是你，哪里知道那么清楚。”

　　这么多年过去，机器人肯定是无法找到的了。

　　殷诺心里的疑惑在此断开，他是被阿瑞拉在垃圾场捡到的孩子，连生日也是定在了他与阿瑞拉相遇的那天，再往前的踪迹像是被风吹断的蛛丝一样无处可循。

　　那老殷呢？除了修理店的店主，自己的养父，一个爱喝酒的老头之外，他还会是什么人？殷诺也不完全知道自己养父的所有经历，直到他死后，自己遇到TY3才晚来一步地想要追问他的过往。

　　阿瑞拉和殷诺谈话的时间不长，在殷诺沉默的当口，教堂外传来了快递员的声音。

　　“您好，有阿瑞拉女士的包裹！请签收一下！”

　　这机会正好让殷诺独自思考，阿瑞拉离开墓地走到前院，她前几日买了给孩子们的衣服。无人机快递在这里没有保障，随便一个人都会把飞在半空中的小家伙连着包裹打下来拿去换钱，所以仍是保留了原来的人力形式。

　　阿瑞拉透过大门栏格的空隙看到了快递员，而下一瞬，漆黑的枪口便指向了来人。
　　她从宽大的毛衣底下抽出了枪，另一手向庭院里的孩子们示意，让他们回去躲起来。
　　“你不是快递员。”她冷声道，“我年纪大了，可不糊涂，我还记得来送快递的小伙子长什么样。你是谁？”

　　“我是新来的，夫人！”快递员举起双手辩解，但他在看到阿瑞拉无可动摇的眼神之后，脸上的惊恐倏而转变为笑意，“好吧……”

　　“砰！”阿瑞拉果断按下扳机。

　　随后是第二颗子弹越过阿瑞拉的肩膀，是李在教堂内朝着大门的方向开了枪，紧接着他冲向大门的位置。

　　而第三颗的子弹落点在大门之上，随着噼啪的电流声大门被轰然炸开！
　　来的不止一个人，在同伴中弹后，第二人选择强行破门。

　　教堂内，安静的扫地机器人行动起来，在孩子们议论纷纷讨论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幽灵似的从侧面出现在一个孩子的脚下，绊倒了人。
　　“啊！”他磕到了墙面上一个白色的按钮，慌张起来，“怎么办？殷诺哥说这个只有紧急的时候才能按！”
　　“现在算紧急吗？”孩子们七嘴八舌，拿不定主意。
　　他抱头蹲下，“按都按了，希望哥别骂我啊！”

　　爆破之后尘土飞扬，双目带着厚重战术目镜的第二个人端着枪对上了飞奔而来的李，在他们身后神像的底座上，白色的大理石四面自动掀开，机枪的枪管从中伸出。

　　曲腿蹬地，扭身踢击，那是在机械的加持下比常人更迅疾的动作，但比起只知道依赖改造的莽人，李的动作更加轻盈而游刃有余。阿瑞拉趁机拉开了距离后退，她知道自己的状态不适合进入斗争中心。
　　合金的腿部与合金的脖颈，金属与金属相撞。

　　后院也响起枪声，有人从另一个方向入侵教堂，殷诺一时半会儿没法赶过来。

　　“很好。”李从腰带上取出了一个刀柄，眨眼间锋利的刀刃从刀柄延展出来。
　　枪声，弹壳落地，李躲开对方枪口的硝烟，手中的刀盯准金属的缝隙斜刺进去，而阿瑞拉躲在树干后，对准暴露在她视线之中，踉踉跄跄穿着快递服站起来的人开枪。
　　然后她高声道：“躲开！”

　　李瞬间心领神会，通过插在敌人身上的刀刃借力，四两拨千斤把人挡在自己的身前作为护盾，同时扣住他，让对方无处可逃。

　　机枪已经锁定好了袭击而来的敌人，在枪林弹雨之中，这场一分多钟的战斗结束了。

　　“是斯多克安保组的人。”殷诺揪着一个晕厥的陌生人的后衣领，把人拖到了前院，他右手里是沙伊送他的那个金属笔，员工的资料正被投射出来，上面的大头照与袭击者的面孔一致。

　　“抱歉，院长，我和新来的那个斯多克公司起了些冲突，现在波及教堂了。”殷诺没法再待下去，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样会让教堂陷入更深的危险。

　　“没事，”阿瑞拉的视线飘向教堂大门后的孩子，她抿了抿唇，“他们——之前茉莉在外面摆修理摊，他们把东西砸了。”

　　话语噎住了殷诺的喉咙，他干涩地问：“……茉莉受伤了吗？”

　　殷诺明白，她们不想让自己担心，所以在一见面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

　　“没什么大碍。”

　　“我知道了。”
　　殷诺深吸一口气，吞下因为愤怒沸腾起来的情绪，他回到教堂收好自己的东西，带上TY3，临别前对着孩子们，还有阿瑞拉说：“大门，还有草坪都得修，我过几天会再来的。”

　　他们也把袭击者带走了，李站在街边，踢了一脚昏迷的人问：“还有气，你打算怎么办？”
　　这几只王八命硬，也是托金属装甲的福还没咽气。

　　汽车来来往往，殷诺眯起眼看向道路，抬手指了指。

　　“把衣服扒了，吊起来，挂路灯。”

　　寒冷的傍晚，等这几个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铁索捆住手脚倒吊起来，因为充血而沉重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街边人的嗤笑声。

　　“怎么回事？喂，放我们下来！”
　　他们对路人叫嚷着，在怒骂声之后，街边的人终于施舍给他们一句话：“可以啊，给钱。”
　　“说什么屁话！现在就放我下去，信不信我把你们的脑浆都打出来！”

　　“哎呦，真可怕，那就没得谈了。”
　　这撮路人说着就走，安保组的人看他们越走越远，才从颠倒的世界中看出来，这里实在是个僻静地方，没有行车的声音，也没有其他行人。

　　他们已经走出不远，安保组的大块头才咬着牙，“等等！你们等等！我改变主意了，回来，我付钱！”

　　路人们回来和他们扯皮一番，也没打算把他们逼到狗急跳墙的那个地步，所以没开口要这几个人的全部身家，最后敲定了十五万，把他们放下来。

　　等安保组的人给他们转完账，这几个人嬉皮笑脸地说谢，没放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殷诺和他们说的没错，这里有几个蠢货。

　　而坐在酒吧里的殷诺收到了一千块的感谢费。
　　按照今天的情况，恐怕修理店那边不好回去了，所以他叫李打车来了游骑兵。

　　“沙伊哥，拜托了！让我在这里打个地铺也行啊！”殷诺可怜兮兮地看着沙伊，而已经打过地铺的李在一旁看热闹似的笑了。

　　沙伊瞧中了TY3，正让机器人履行天职在扫地，他沉吟片刻，说：“巴克斯特还没回来，你可以去二楼睡他那间……五百一个晚上。”

　　“没问题！”刚拿到钱的殷诺很爽快地给出去一半，惹得沙伊多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没钱了吗？”
　　“刚拿到的小费！”

　　李点了一杯长岛冰茶坐下，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斯多克来得很快，还直接找到了教堂那里。”
　　殷诺说：“估计是哪个情报贩子给的消息吧，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人会目击到的。”
　　“故意点我呢？”本职是情报商人的沙伊开口，“我看你们的酒和饮料也别喝了。”

　　“怎么会！”殷诺投降讨饶道，“我知道沙伊哥肯定不会卖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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