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恰如初遇

　　北京的秋天比南方来得更早，未名湖畔的银杏叶已是一片金黄。段泽延和姜玧儿站在湖心岛的石舫上，望着对岸的博雅塔——这是他们曾经在高中无数个深夜里，透过习题册的扉页遥想的画面。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姜玧儿轻声说，呼出的白气在清冷的空气里散开。

　　“哪里不一样？”段泽延侧头看她。三个月的大学生活，她似乎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头发长了些，眼神里的怯懦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尚未完全读懂的沉静。

　　“比照片上更大，也更...真实。”她弯腰拾起一片银杏叶，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这是北大寒假学科营的第三天。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高中生齐聚于此，参加为期一周的学术体验活动。段泽延和姜玧儿作为学校唯二的代表，一同北上。

　　这一周，他们住在相邻的宿舍，一起听课，一起在食堂排队，一起在图书馆查阅资料。没有了高中时的流言蜚语和无处不在的注视，他们之间的相处反而更加自然。

　　“走吧，该去理教上课了。”段泽延看了眼手表。

　　今天的课程是《中国古典文献学》，讲课的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教授。讲到《诗经》中的爱情诗时，他忽然停下来，目光扫过教室里青春洋溢的面孔：

　　“古人写爱情，讲究‘发乎情，止乎礼’。但你们要知道，‘止乎礼’不是压抑，而是懂得在合适的时机，做合适的事。”

　　段泽延感到身旁的姜玧儿微微动了一下。他转过头，发现她正专注地看着课本，耳根却悄悄红了。

　　下课后，他们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一个男生追上姜玧儿，笑容爽朗：“同学，能加个微信吗？刚才你提的问题很有意思，想跟你多交流。”

　　段泽延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姜玧儿礼貌而疏离地回应：“不好意思，我不太用微信。”

　　等那个男生失望地离开，段泽延才走上前，语气故作轻松：“看来你很受欢迎。”

　　姜玧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那天晚上，学科营组织联谊晚会。段泽延被同组的几个女生围着讨论课题，目光却不时搜寻着姜玧儿的身影。她独自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捧着一杯热水，安静地看着窗外。

　　一个男生在她身边坐下，开始热情地攀谈。段泽延认出那是来自上海某重点中学的学霸，这次营里的风云人物之一。

　　他看见姜玧儿礼貌地点头，偶尔回应几句。那个男生越说越兴奋，甚至拿出手机，似乎又要索要联系方式。

　　段泽延突然站起身，穿过喧闹的人群，径直走到姜玧儿面前。

　　“玧儿，该吃药了。”他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旁边的男生听见。

　　姜玧儿愣住了，抬头看他，眼神里满是困惑。

　　“你感冒不是还没好吗？医生说要按时吃药。”段泽延面不改色，从口袋里掏出一板维生素C——那是他母亲硬塞进行李的。

　　旁边的男生尴尬地站起身：“那你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聊。”

　　等那人走远，姜玧儿才低声问：“我什么时候感冒了？”

　　段泽延在她身边坐下，将那板维生素C推到她面前：“预防一下，北京干燥。”

　　晚会结束后，他们并肩走回宿舍区。路灯将银杏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夜晚的未名湖格外宁静。

　　“今天那个教授讲的，我觉得不对。”段泽延突然开口。

　　“什么不对？”
　　“‘发乎情，止乎礼’。如果一直等待‘合适的时机’，可能会错过最重要的人。”

　　姜玧儿停下脚步，转头看他。路灯的光线从侧面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她轻声问。

　　段泽延与她对视，眼神在夜色中格外明亮：“我觉得，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让她知道。即使时机不对，也可以一起创造对的时机。”

　　远处传来钟声，悠扬而绵长。姜玧儿低下头，看着地上他们几乎重叠的影子。

　　“走吧，明天还要早起。”她最终只是这么说。

　　送她到宿舍楼下，段泽延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个，给你。”

　　姜玧儿接过，触感硬硬的，不像是信纸。

　　“回去再看。”他转身离开，脚步匆忙，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房间，姜玧儿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手绘的明信片——未名湖的雪景，显然是段泽延自己画的。背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希望明年秋天，我们能一起在这里看银杏。”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告白，却比任何情书都更加笃定。

　　姜玧儿走到窗边，望向楼下。段泽延还站在宿舍楼前的路灯下，抬头看着她的窗口。见她出现，他挥了挥手，这才真正转身离开。

　　她将明信片贴在胸口，感受着心脏剧烈的跳动。那个关于“合适季节”的约定，似乎正在以她未曾预料的速度，悄然来临。

　　而在楼下的阴影里，段泽延拨通了周浩轩的电话。

　　“怎么样？送出去了吗？”周浩轩的声音带着八卦的兴奋。

　　“送出去了。”段泽延回头望了一眼那个亮着的窗口，“你说，她会明白吗？”

　　“除非她是傻子。”周浩轩大笑，“不过段泽延，你真打算在北大等她一年？万一她考不上呢？”

　　“她考得上。”段泽延的语气不容置疑，“而且，我会帮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你是认真的。”

　　“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挂断电话，段泽延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窗口，转身融入夜色。未名湖畔的银杏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等待与约定的故事。

　　而在楼上，姜玧儿将明信片小心地夹进日记本里，然后打开台灯，摊开一套数学模拟卷。

　　距离高考，还有五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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