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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徐廷川当年点为探花后就被授予翰林院侍读学士一职,留京任职。虽只是五品官,但却是多少文人举子的梦中情职,清贵,还离皇帝近,运气好得天子重用,便算熬出头了。
清晨,徐廷川逐着尚未落下的月色起身,换好繁复的石青色官服就要去上值。
徐府地理位置不错,靠近皇城,故而徐廷川出门的时间还可以稍晚些。若是有官员住在城郊,怕是得再提前数小时乘骡车才能抵达。
临了出门,想起什么,徐廷川吩咐墨书:“让他们二人饭后便来这边温习。”
昨日没说具体时辰,估摸着待自己回府是酉时前后。
墨书应了,先去和何叔讲,自己是公子侍从,白日也不在府。
只是路上想起方才公子与自己说话的神情,有些困惑。
是昨日没睡好?总感觉公子今日语气较往常更为淡漠了,眼下也有乌青。
——
到达翰林院,徐廷川照常点卯,领了自己的任务就在值房校勘修史。
这边老翰林更多,很多已是儿孙满堂,待人和善,这次殿试后进士中拢共也只有二人任职翰林院,徐廷川和另一位不熟,其余大都外放。
早晨的时间在伏案中流走,每月有几日会经筵讲读,其余时间基本是枯燥的,徐廷川却感觉这种清净自在的氛围挺好。
若是在家,自己也是总会在书房静坐读书,一杯闲茶,一帘清风,就这样过去。
“子晋现在可还适应?”徐廷川将自己负责修撰的文稿交上,这位老翰林笑眯眯接过很是和蔼地关切道。
子晋是徐廷川的表字。
“谢学士关心,尚可。”徐廷川谦和应道。
老翰林姓袁,在翰林院任职已有几十年,辈分资历都排在很前面,只是无法再进一步,眼看着年岁也快致仕了。
但对下属却耐心慈蔼,是个令人尊敬的长者,徐廷川初来翰林院,常受袁翰林照拂。
“子晋向来勤苦,”袁学士捋着髭须缓缓点头,又闲聊地笑道,“我那小孙子和你年岁差不多大,今年也总算授官。”
今年乡试还未开始,袁学士的孙子应是和徐廷川同年考中,只是等待吏部铨选的时间长了些。
两人寒暄闲聊几句又继续干自己的事。
……
距离下值时间还有一阵,老翰林让徐廷川早点回去,这段时间编撰任务不重,上司们也年迈,更是不会在此续留。
徐廷川看看天色,比自己估摸的还早一些,回去便可指导礼明他们课业。
念及此,徐廷川耳边又浮现昨夜回去路上礼明那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拧眉,心想今天必要问秦安这是何意。
但还未出官署,徐廷川就被一个小太监截住,说是皇帝召他。
一般官员其实想和皇帝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很少,职位到了,倒是能在朝会上远远看一眼,更不必提才踏入官场大门的进士们。
只是徐廷川和当今皇帝也算得上少时玩伴,曾在今上还是东宫太子时做过几年伴读,情分非一般君臣可相提并论。
召徐廷川来见他这种事自然也不足为奇。
——
勤政殿内龙涎香气味甘浓,一身金黄龙纹衣着华贵的男子倚在窗前小榻上执棋落子。
听见内侍传唤的动静,男子头也不抬,语气熟稔道:“子晋,你快来看看这局。”
徐廷川被领到窗前棋局旁,闻言也只是淡淡:“陛下,臣已经下值了。”
周遭侍从们低头看地,不敢发一言。
皇帝听着徐廷川大不敬的话也只是一挑眉,执棋的手顿住,干脆利落地把棋子扔进棋篓:“怎么,你家里又没夫人在等,和朕下一会棋有何不可?”
“……”
徐廷川嘴角一扯,毫不客气地没等皇帝开口就落座,盯着棋盘沉思片刻,落子。
皇帝也没有怪罪的意思,两人就着棋子快要落满棋盘的一局下起来。
半晌,有内侍给徐廷川端来茶盏。
“尝尝,新到的雨前龙井。”皇帝趁这人喝茶的功夫,麻利地吃了这人一子。
“……”
“陛下下棋如此心急。”徐廷川捧着茶盏,在茶香袅袅中徐徐道。
“这局势可是我占优,你倒不紧不慢。”皇帝不满。
徐廷川确实不紧不慢地扫了眼整个局势,随即落在不被人注意的棋盘角落,死棋已活。
“还能这样?!!”这下皇帝才是跳脚的那个。
一出反败为胜。
一局罢,两人将棋子整理收回棋篓里。
“你观现在朝中局势如何?”皇帝正色,这才是他召徐廷川来见他的重点。
徐廷川闻言只是抬眼看了皇帝一息,沉默片刻,只是简单一句:“左相势大。”
皇帝叹道:“果然,你也看出了。”
自上一任帝王始,左相一派势力愈发膨胀,因世家大族一派向来是朝廷需要拉拢的对象,现如今大夏朝也不外乎是。
可渐渐世家们想要的越来越多,做出的事也愈发过分,朝中官员超半数都是左相一派,这对帝王来说不是好事。
暮色将倾,云霞渐隐,勤政殿里寂静一片,只余棋子磕碰间发出的脆响。
“陛下何必忧心,”徐廷川还是那股从容不迫的神色,“只需等待时机,总有破绽可寻,亦如此局。”
皇帝听出徐廷川意有所指,面色缓和,才想说这人两句好话又蓦地反应过来:“好你个徐子晋,你是说我棋局里都是破绽!”
看着这人淡然的神情,皇帝心里更痒痒,抓起身后一个软枕就朝徐廷川扔去。
徐廷川身子一斜,语气不变,话里话外却像是嘲讽:“陛下倒是还和少年时一样,爱扔东西。”
讲起少年时期,皇帝也有些怀念,看着窗外芍药开得硕大迤逦,颇为感慨道:“那时多好,父皇还在,我们只管应付老师和课业……”
徐廷川也随皇帝目光看着窗外芍药,神色莫名,不知在想什么。
总是终不似,少年游。
“你可还记得,那时学宫门口也有这么大一棵树,上面缀满橘子。”皇帝指着门前一棵老树絮絮,“我们还爬上去摘过,只是也忒酸。”
勤政殿外并无橘子树,只有一棵老槐,如今初夏,一片浓荫盛绿。
“只有陛下爬上去过……”徐廷川无言,“臣是被迫在下面接您扔下来的那些橘子。”
那时还是太子的皇帝贪玩,非要拉着徐廷川去摘根本无人在意的橘子,徐廷川不肯,就把他写好的课业藏起来。
“天色晚了,你快家去吧,别让温伯母等着急了。”皇帝就当没听见,把人抓来下棋,下完就把自己这个嘴毒的臣子轰走,清净耳根。
——
等秦安和徐礼明二人见到繁忙的徐廷川出现在书房已是月上中天。
徐廷川的书房很大,之前只有一张书案放在这里供他办公写字,现在多了两人两张桌案,也并不显得拥挤。
秦安偷偷斜一眼上方垂眸不知看什么的徐廷川,袖口抬起掩住打哈欠张大的嘴。
其实在徐廷川回来不久他就把今日份课业写完了,百无聊赖地歪坐着打量四周,心里有些捉急,想回去看李效岳新给他的话本子。
是的,秦安今早把他昨晚打听到的消息分享给了李效岳,然后就获得了李兄新买的,还未观赏的话本一册。
也不知这本是否也跌宕起伏,激动人心。
可徐礼明还在勤奋苦读,徐廷川今日看似心情不佳,冷着个脸,秦安也不好现在大喊一句“我回了你们先学着”这样的话。
白日里本就安静的书房到了夜里更是寂静无声,门窗关着,连蝉鸣也隐约模糊起来,昏黄的灯光颇有氛围感。
实在无事可做,秦安眼皮子打架,手撑着额头,毫无意外地在这样的环境里睡着了。
这样的姿势睡不好,连梦里也是乱七八糟的,秦安一会看见徐廷川穿着条赤红裤子朝他走来,手里还拿着另一条让他也穿着,一会又发现自己捧着一大盆鸡肉在啃,这鸡肉刚出炉,温热得烫手,暖烘烘的。
但不一会这盆香喷喷的烤鸡居然活过来了一样,自己长了腿,往他嘴里塞,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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