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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像
第二天一早,两人一魂由季闻雨安排好的弟子领着引进青云门内,交上一早就准备好的通行令牌,好不容易才走进青云门的大门,就见前方不远处叽叽喳喳围了一圈人,那些人个个身着青衣道袍,显然都是些青云门弟子。
江听澜原本还在感慨自己竟然这么快就来了青云门,甚至没用容妤给的那块令牌,抬头眼见前方有人聚集,眼珠一转,转头对着沈时安和那领路弟子笑了笑,一下就往那边人员聚集处蹿了过去。
“不去先找温门主吗?”
那领路的弟子还有点懵,张了张嘴又闭上,过了好久才对着沈时安憋出一句话。沈时安对他歉意地行了一礼,又大致解释了一下眼前的情况,等那弟子跟他挥挥手作别,转身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沈时安才抬脚往前方那个青云门弟子聚集处走去。
——至于应不染,他压根没管沈时安,一早就跟着江听澜往那儿飘了。
甚至仗着自己是魂体,三两下就穿过拥挤的人群,径直飘到了最前面。
“抱歉抱歉让让……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师兄在前面呢……谢谢谢谢……”
“欸,师……呃师兄,这张榜单上贴的是什么呀?”
“我看怎么还有……容妤师姐的名字?”
江听澜动作快,三两下也装作有朋友在前面,越过围观的人群挤到了最前,左右打量了一圈,随手勾搭了一个长得最面善的,张嘴就和他攀关系。
那人淡淡看了他一眼,还是好脾气地笑着跟他解释。
“昨日出了容妤师妹的事,温门主带她走后,又有师弟说自己丢了灵力。”
“我就擅自张榜让他们都写来这里。”
“今晨一看,竟是又多了几位呢。”
“大师兄!”那人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小弟子从人群里挤出来,往他们这边跑来,“门……门主找您……还让您把客人……客人一并带过去。”
那小弟子气喘吁吁跑来他们二人身边,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把话说完。
江听澜勾搭的那人转头又对那小弟子笑笑,让他不要着急,江听澜却是默默松开了自己刚刚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稍微退开一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自言自语。
“嚯?我这么有眼光,随手就找上他们大师兄了?”
“哦对……大师兄?!”
江听澜这才想起被自己遗忘在身后的师兄,回过头去找。
“……我在。”
他略一回头,就见沈时安不知何时已经抱着剑站在那张贴出的榜前,视线不知在看向何方。
他顺着师兄的视线看去,恰好落在那榜前空白处,再一眨眼沈时安已经向着他的方向走来,径直越过他,走向他身旁那个着一身绣有暗纹的青衣、被那小弟子称作“大师兄”的人身前。
“沈时安。”
“在下……柳含章。”
两人皆是冷淡向对方行了一礼,而后沈时安向着身后回头,江听澜自觉师兄是为了招呼他跟上,受宠若惊地往前走了两步,师兄却是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去头,冲着站在他们前方不远的柳含章又行了一礼,三人才向着青云门的主阁行去。
-
沈时安两次回眸,视线的落点正是魂体又凝实了几分的应不染。
只不过应不染没理会身后的动静,从飘到那榜前,就在仔细看着那榜上张贴出的,莫名散了灵的弟子所记下的事发时间,以及事发前他们的修为。
新添的两个名字排在容妤名字之后,修为也都是和她相仿的筑基一、二期上下。
不知这两位小弟子的灵根如何,应该是那柳含章张这榜时尚且没考虑过灵根这一条件和此事有关,应不染只能往后去看他们二人登记的事发时间。
……两人散灵的时间都在晚间,一前一后,刚好对应着他两次眩晕的时间。
一次让他在沈时安眼前显了形,一次则让他在天衡殿里短暂晕了晕,魂体又变得凝实了一些。
应不染皱了皱眉。
他的存在和这“窃灵贼”有关?
他抬手去碰贴在眼前的那张纸,指尖碰上那纸,还是如往常般穿过。
应不染收回手,垂眸静立了良久。
耳边的声音纷扰嘈杂,但暂且都与他无关。
他一直坐在那里,背对着身后嘈杂,直到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才稍微动了动,回过头,果然是沈时安。
他看见少年指尖凝出淡蓝色的光,却只是亮了一瞬,又迅速淡了下来。
应不染看出那道蓝光,应该是他此前见过的静音决。
……沈时安,要和他说什么?
应不染歪了歪头,没太明白少年的意思,但还是跟着少年的步伐转身飘向了青云门主阁。
——只不过接下来几人进主阁见温门主的情况应不染就不太了解了。
不知道是因为昨天的几次突然的眩晕,还是因为今天踏进这青云门,他突然间隐隐觉得脑海里的记忆开始有些松动,像是快要想起些什么。
一种诡异的“兴奋感”从身体里传来,应不染骤然顿住。分不清究竟是痛楚、恐惧、激动还是兴奋,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血都忍不住震颤起来,像是从丹田、心脏和大脑延伸出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肆意搅动。
应不染被突然其来的感官运转的感觉刺痛得低下了头,不受控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就在他习惯飘然于世的一年后的今天,突然短暂地拥有了一瞬“活着”的痛楚。
可那感觉转瞬即逝,隐隐中向他指引着一个方向——主阁后的后山。
应不染心乱如麻,放慢了速度飘在众人身后,然后趁他们踏进主阁时,默默和几人拉开了些距离。
现在时机刚好,飘过侧门,应不染还依稀能听得见主阁内有交谈声传来。
如果那直觉没有骗他,从主阁到后山目的地的距离应当是刚刚好,不会超过他能离开沈时安的最远距离。
应不染有些急切,虽然不知道那主阁的后山究竟有什么,但他直觉那一定是对他无比重要的东西。
从他化身为背后灵存在的这一年来,他一向只当自己是个游魂,没有实体,只是飘荡于天地之间。但自从昨天几次莫名的眩晕过后,他久违地思考起自己究竟还有没有实体这件事。
第一次做阿飘,就算是游魂也感觉得到眩晕和疲惫吗?
这问题他想了一夜也没能想清楚,现在倒反而像是有答案了。
来不及再往深仔细思索,应不染只遵循着那股指引的力量往后山深处飘。
-
比起玄清宗的十二峰,青云门四面环山,隐于其间。这主阁身后的后山,算是宗门周围最高的一峰。
后山没设什么禁制,偶尔也有门内弟子会进山探索,应不染一路往前飘,略过了好几个安安静静盘坐在山林间休息的着青衣的身影,凭着那感觉径直往深处去。
一个没有设下禁制的后山,偶有门内弟子往来的后山,真的会有他想要的东西吗?
应不染觉得自己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他慢下了往前的步伐,试图思考清楚现在的状况。但断断续续的、久违的、由各处感官传来的、让他分不清是痛还是兴奋的那股难以遏制的颤栗还在继续,并且随着他越往那后山处靠近,那感觉越清晰、越连贯。
连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在耳边响起。
应不染在山前某处站定。
就是这里了。
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山石草木都如寻常……应不染艰难地眨了眨眼,身体的颤栗几乎已经要掐断他的思绪,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就在这里!
可是入口在哪?
他强忍下身体的颤栗,垂下眼睫,试着从抽痛的丹田处运出灵力。
淡蓝色的灵力从他周身浮现,接着断断续续涌入应不染面前的山体,先是丝丝缕缕,由应不染从丹田抽出,紧接着就变成一股一股涌入,不知从何而来的磅礴蓝色灵力接连不断地从他身体涌向面前的山体。
这动静真的不会把人都引过来吗?
应不染边看着磅礴的蓝色的光晕笼罩住自己和面前的山体,偏了偏头,还能默默吐槽一句。
不太清楚这一切到底用了多久,从第一丝灵力从身体抽出,到现在他脱力跪伏在地上,很久没有再用过的感官还是清晰又迟钝,即使他跪伏在地上,身体肌肉也还在颤抖,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卡了壳。
也许时间过去了一刻,或者只是一瞬。
应不染只觉得眼前一转,身下的岩石、泥土和苔藓变成了冰冷黝黑的石制地板。
冷。
冰冷的触感从掌心、膝盖、小腿,一切他触碰到地面的身体部位传来,敏锐的感官让他浑身又是一颤。
感觉到眼前有烟雾萦绕而来,他深吸一口气,用最后的力气抬眼往前一看。
——他跪伏于黑石板铺就的殿中,四面环绕着垂下泛着蓝光的卷轴,看不清其上字眼。眼前立着的,是一座石像。
长身玉立,背起左手负剑,右手前伸放于胸口前,两手指尖掐诀,看不出是什么法术。
再抬头看去,那石像垂眸,神情似有悲天悯人之姿。
应不染撑起上半身,终于将跪伏的姿态改为跪坐。
又是一阵蓝光泛起,周身薄雾散去,应不染微微向后偏头。
有人来了。
他早已经脱了力,又尚且还没能适应自己久违的肉身,除了垂眸试图遮掩自己的面庞,什么都做不了。
感觉到有和他相似的灵力注入身体,温和地轻抚过他震颤的躯体,应不染艰难地微微抬起头,果然看见沈时安那双平静的黑眸。
他的脸倒映在那少年的瞳孔里,应不染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眉眼一如那尊石像。
再眨眼,黑石板的神殿、薄雾和石像好像幻觉,如潮水般褪去,应不染看着少年眼里的倒影,他分明跪坐于山林之间。
“师尊。”
他听见少年这样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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