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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情
翌日,昨夜新雪夹清露,檐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美如画卷。禾风在门外低声催促着,“殿下,今日是您正式入朝的大日子,可不敢迟了!”
萧靖安看着掩住的金丝床帷,轻声回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小碧台候着。对了,皇子妃今日要进宫拜见帝后,需得准备妥善,不可怠慢。”
禾风对着紧闭的木门一躬身,便就速速吩咐下去。
轻薄的里衣试图抵抗清晨的寒气,它的主人却仿佛浑然感受不到冷意,静静坐靠着梨花椅。顺着萧靖安目光望去,桌案上,赫然摆放着一把浸着血的匕首和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帕。
小碧台内,萧靖安先由贴身侍女春露伺候着换上了浓紫色朝服,待更换完衣裳,禾风就在旁眼疾手快地送来茶水痰盂供他漱口。
这般紧赶慢赶,萧靖安依旧来不及用过早膳,只匆匆洗了把脸就出发。
车轱辘碾过厚雪,马车行驶在长街上,现在刚刚寅时,从四皇子府至东华门需要二刻时间,到了东华门,无论官员或皇子皆需要下马车步行至金銮殿,又要费半柱香时间。
萧靖安往常上太学只需要卯时起,现在整整提早了一个时辰,几乎是在踏上马车的一瞬间就卧倒在软榻上。禾风早有准备地拎了早膳盒,低声劝道:“四殿下,奴带了白玉糕,您多少用些吧。”
白玉糕软糯香甜,是四皇子最爱的糕点,只是现在困意侵袭着脑海,任谁来了也不好使。
萧靖安眼都没睁,只微微张嘴,禾风见缝插针将白玉糕掰碎,顺着那一点缝隙塞进去,四皇子便慢慢嚼着,春露在一旁打着配合,听见四皇子哼唧声就递上茶碗。两人你来我往的投喂,总算在到达东华门前喂下去两片。
马车停在东侧门门口便不可再进,下了马车,禾风依依不舍地将四皇子大氅解开,抱怨道:“这么冷的天,就让穿个朝服,殿下如何能受得?”他说着又从匣子里拿出个汤婆子,“殿下放心,这个小巧玲珑,藏在袖子中是任谁也发现不了!”
春露猛地敲了一下禾风头说,“傻子!殿下上朝需得手持朝笏,哪还有手去暖它?”
萧靖安无奈摇了摇头,已清醒过来,几人说话间,后头又驶来一辆马车。从上面走下来一位身穿藏蓝色官袍的官员,萧靖安抬眼去看,发现这官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御史台大夫贺中道——她的岳丈。
萧靖安微微一愣,正打算上前客套一番,贺中道已经一挥袖袍,没施舍她半分眼神,扭头走进了东华门,那姿态好似在说:莫挨老子!
萧靖安:?
萧靖安抬起的步子在半空中生硬地扭了个方向,后方突然传来一道温润声:“四弟。”她回头看,是萧靖远。
“皇兄。”萧靖安微微颔首,在原地等着他来。
两人并肩而行,萧靖远问,“方才走在前面的,可是贺御史?”
萧靖安苦笑一声道,“正是。”
萧靖远见她这副模样,劝慰道,“四弟不必介怀,今日是你第一日入朝,只管打起精神来。”
“多谢皇兄。”
——
椒房殿。
殿内,贺如珩双膝跪地,额间俯手背,声音娇弱却响亮:“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华丽的凤冠以点翠相嵌宝石,正红色的檀衣凭金丝相绣,岁月一向凉薄,在帝后的芙蓉面上添了几道皱纹,却意外地更显雍容华贵。
大皇妃坐在帝后左侧,捂帕轻笑,“许久不见,母后又年轻几分,更加光彩照人。”
“是吗?”苏皇后一勾唇道,“本宫早被岁月蹉跎半生,哪儿比得上你们少女的朝气蓬勃?就你嘴贫。”
“怜儿不敢欺瞒,”大皇妃说:“母后凤仪万千,旁人不过萤火之光,又如何敢与明月争辉。”
三皇妃端坐于苏皇后右侧,细细抿了一口碧螺春,才悠悠道,“母后身为一国之母,无论是臣妾与姐姐,亦或者四妹妹皆不敢比拟。”
苏皇后这才神情自若,望向堂前跪地的丽人,疑惑道,“快快平身,地上寒凉,四皇妃怎的一直跪着?不知道还以为本宫苛责于你。”
“妾谢皇后娘娘体贴。”贺如珩说,“跪得不过是臣妾的心悦诚服之心。”
苏皇后满意颔首,在一侧侍奉的秦嬷嬷便从屏风后提来一壶热腾腾的茶水,白色水汽丝丝从缝隙钻出。
贺如珩低着眉上前,从宫女举着的托盘上双手抬起茶碗。
“咳咳……”三皇子妃捂着帕子突然咳嗽几声,侍女浅素忙斟好茶递上,三皇子妃接过喝下后,低声道:“浓茶消瘦,烫茶伤人。”她一抬眸,关怀道,“秦嬷嬷,这茶水太沸,万不可烫着了母后。”
“新人奉新茶,水滚茶靓,这茶愈沸,四妹妹日后才能愈好呢!”大皇妃笑眯眯说,“想必母后不会介怀。”
苏皇后依旧端坐,却已在不言之中。
贺如珩跪地奉着茶杯,双臂与额平齐,秦嬷嬷便提着茶壶,茶香醇厚,顺着壶嘴涌入青釉茶杯。
“臣妾请母后殿下用茶。”
滚烫茶水顺着杯沿流至指尖,贺如珩的仪态从容,不卑不亢,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苏皇后居高临下地睥睨,语气傲慢:“入了皇家就不比在闺阁,贺氏,你需得在家专心侍奉好夫君,打理好内宅。便是像从前待家的陋习,皆要全数改正,不可马虎,知道么?”
外界疯传贺如玉的各类消息,说好听些是最循规蹈矩,眼里容不下一粒沙;说难听些,便是读过几本四书五经心思便野了,半点不像名门闺秀。
“有何陋习?”贺如珩问。
苏皇后诧异地望去,只见原先还恭敬有加的儿媳现下竟然敢如此质问自己。
贺如珩又追问了一遍:“臣妾不明白,臣妾深居闺阁,究竟有何陋习?”
他的手掌通红了大半,目光幽深狠厉,惊的苏皇后都下意识闭了口。
反应过来后苏皇后旋即冷笑一声,“不明白,就跪到想明白为止。”
秦嬷嬷会意,沏茶的手一刻不停。贺如珩面不改色,“啪嗒”一声,青釉茶杯摔地,四分五裂。
“放肆!”大皇妃站起身,流珠叮当响,她责备道:“自古儿媳给婆婆奉茶天经地义,四皇妃摔杯,难不成是对圣上的旨意有所不瞒?”
“姐姐言重了,茶水滚烫,四妹久奉待凉也是好心。”三皇妃说,“只是肉体凡胎,难免承不住母后的鸾姿凤态,这才好心办了坏事。”
苏皇后面色不虞,气氛凝固之际,贺如珩轻声道:“三皇妃,妾为家中长女,并不知何时多了个姐姐。”
“三妹如此上赶着与人亲热,却不想人家清高自傲,并不领情。”大皇妃本就对于三皇妃一而再再而三的向贺如玉示好有所芥蒂,现下看她反而被嫌弃,品了笑话,所有不满也像烟一样散了去。
庭院又飘起了小雪,有几粒不长眼的飞入椒房殿内,苏皇后抚了抚眉道,“本宫有些乏了,三皇妃不敬本宫事小,可若是对陛下的圣旨有异议,那才叫大事。但本宫念你年幼,许是屋内笼火烧得太旺,便赐你去院中跪至黄昏,清醒清醒。”
——
金銮殿上,昨日才是四皇子大婚日,朝中却没有沾染一点喜气。
慈孝帝眸色一凛,手中紧握着柳州知县上报来的奏折,眉毛紧紧蹙起,“去载十一月才拨的十万两白银,如今不过区区两月,这柳举銘竟敢和朕说花完了?好,好得很啊!银子没了也就罢,灾情却一刻没有缓解,哼,朕瞧他这是乌纱帽戴太舒坦了!”
往常一旦触及柳州旱灾这事,朝中官员都十分默契地低着头,少有敢直面圣颜者。萧靖安初入朝堂,方才在来的路上就听萧靖远的叮嘱,现下她头低的比谁都快,不求立功,只求无过的渡过这段人人自危的时期。
柳州旱灾这事萧靖安去岁在太学时就听何博士讲述过,她开始只以为于前几年黄州、禾城闹过的饥荒别无二致,却不想这次的柳州迟迟不见好转,反而愈演愈烈到如今无人敢插手的情况。
“再拨粮十万石,白银五万两。”良久,慈孝帝叹息一声。
户部尚书温彦平一袭正红色圆领袍,长翅帽随着他上前一步俯身的动作塌了下去,“臣禀陛下,柳州灾祸宛若无底洞一般,灾起至今,户部已大大小小拨去五十万两白银做赈灾,若是再往下填,到时候只怕是要动用军需了。”
慈孝帝神色淡淡,望着户部尚书,反问道,“如此说来,温爱卿是有更好的主意了?”
温彦平:“禀陛下,此次旱灾能持续如此之久,拨银赈灾只是治标不治本,臣以为,还是得从源头出发去解决。”
“那依卿之间,源头于何处,又该如何解决?”
温彦平便又站了回去道,“陛下英明。”
定下了要拨粮,谁去送粮又是一大难题。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干的漂亮是一回事,但要知前面因着赈灾不当慈孝帝已经砍了整整三个宣抚使脑袋,少有人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陛下,四皇子今日第一次入朝,微臣见他眸光黯淡,神色悲切,低眉迟迟不发一言,想必是为柳州灾情悲痛默哀,心中定已有思量。”
萧靖安:?
我吗?
萧靖安虽然站在第一排,但找准自己定位的她早就立志化身隐形人,保持着不点评不站队不拉踩的安全度日原则。
现下突然被点名,萧靖安愤怒地偏头寻找,想看看究竟是哪个为老不尊的朝臣,要把问题丢给一个因风流纨绔被弹劾赐婚的皇子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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