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总想让我破产

　　星锐科技与何竟联手打造的“新锐方案”最终版，在招标会前三天，终于像难产的婴儿般，磕磕绊绊地诞生了。相较于最初的草案，它确实充实了许多细节，陈景文花大价钱请来的几个外援顾问，在技术参数和财务模型上做了大量修补工作，至少从表面上看，已经像模像样，具备了一定的专业性。

　　何竟拿着这份沉甸甸的、装帧精美的最终方案书，心里却远没有预期的踏实。连日来的高强度工作和精神压力，让他眼下带着浓重的阴影，桀骜的神情下掩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虚浮。他知道，这里面很多内容是为了“赶工”和“看起来厉害”而堆砌上去的，其内在逻辑和真正的抗风险能力，连他自己都心存疑虑。

　　“竟哥，这下没问题了！”陈景文倒是信心恢复得很快，拍着方案书封面，“你看看这数据，这论证，比之前那个强了十倍不止！赵铭那边看了都说挑不出大毛病！”

　　何竟扯了扯嘴角，没说话。赵铭那个老狐狸，所谓的“挑不出大毛病”，不过是权衡利弊后选择暂时绑定的说辞罢了。真正的考验，在招标会上，在那些眼光毒辣的专家评委面前，尤其是在他那个永远冷静得像精密仪器的哥哥面前。

　　“走吧，去会场。”何竟深吸一口气，将那份象征着背水一战的文件紧紧攥在手里。他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试图用外在的沉稳来压制内心的波澜。190cm的身高和出众的容貌，让他一路进招标中心大厅，就吸引了不少目光。有人低声议论着“何家二少”，有人则带着好奇和审视。

　　他看到了辛联集团的人。何欲被林薇和几个核心高管簇拥着，站在不远处。何欲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模样，一身妥帖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柏，192cm的身高让他即使在人群中也有种鹤立鸡群的压迫感。他似乎感受到了何竟的目光，视线淡淡地扫了过来。

　　那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或者……一件早已评估完价值的物品。

　　何竟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屈辱感瞬间窜起。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挺直脊背，带着陈景文和星锐科技的几个人，走向属于自己的座位区。他不能露怯，尤其是在何欲面前。

　　招标会正式开始。各家代表依次上台陈述方案。轮到星锐科技与何竟的联合体时，何竟亲自上台。他站在演讲台后，灯光打在他身上，能感觉到手心微微出汗。他摒弃杂念，开始按照演练了无数次的讲稿进行陈述。

　　起初，他还有些紧张，但很快，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和想要证明自己的渴望占据了上风，他的语速加快，语气也变得自信甚至带着几分攻击性，着重强调己方方案的“创新性”、“差异化”和“更高性价比”。他刻意回避了方案中几个他自己都觉得不够扎实的技术细节，将重点放在描绘美好的未来蓝图和对政策导向的精准把握上。

　　台下，评委们安静地听着，偶尔低头记录。何竟看不到何欲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实质。

　　陈述结束，进入提问环节。开始的几个问题还算温和，何竟和陈景文找来的顾问勉强能够应对。但很快，一位头发花白、目光锐利的老专家拿起了话筒，问题直指方案中关于智慧社区数据安全架构的核心部分。

　　“何先生，你们的方案中提到采用了‘去中心化边缘计算架构’来确保数据安全和低延迟，但根据你们提供的技术路线图，核心算法依赖于‘灵思科技’尚未完全公开验证的第三代协议。请问，你们是否有该协议稳定性和安全性的第三方权威测试报告？或者，有无备选方案以应对该协议可能存在的未知风险？”

　　何竟心里咯噔一下。这个问题正好戳中了他方案中最薄弱、也是最依赖于外部不确定技术的一环。他们之前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灵思科技”是陈景文通过关系搭上的，对方许诺在招标前能提供测试报告，却迟迟未能兑现。为了赶进度，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先写上去。

　　何竟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试图用“与灵思科技的深度合作”、“技术前瞻性”等话来模糊焦点，但那位老专家显然经验丰富，毫不留情地追问细节，几个问题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将何竟逼得左支右绌，破绽百出。

　　台下开始出现细微的议论声。何竟能感觉到赵铭投来的目光变得焦灼，陈景文在下面急得直搓手。他的脸颊开始发烫，之前的自信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狼狈和难堪。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直沉默如同背景板的何欲，微微侧头，对旁边的林薇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林薇立刻在平板电脑上操作了几下。

　　紧接着，另一位评委，规划委新上任的那位李副主任开口了，问题转向了财务模型：“何先生，你们的财务预测中，关于物业增值收益的部分，预期年均增长率高达25%，这个数据远高于近五年同区域市场平均水平的12%。请问这个乐观预测的具体依据是什么？是否考虑了潜在的政策调控风险和市场竞争加剧的因素？”

　　又是一个何竟心中没底的问题。这个数据是外援顾问为了拉高整体投资回报率，基于最理想市场条件测算出来的，缺乏扎实的市场调研支撑。

　　何竟的陈述开始变得混乱，逻辑不再清晰，甚至出现了前后矛盾。台下质疑的目光越来越多，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在聚光灯下炙烤的猎物，无所遁形。他仿佛能听到无声的嘲笑，尤其是来自辛联集团那个方向。

　　他忍不住看向何欲。何欲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甚至是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

　　那眼神比任何嘲讽都让何竟感到刺痛和愤怒。

　　终于，煎熬般的提问环节结束。何竟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台，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陈景文和赵铭围上来，脸色都很难看，但此刻说什么都晚了。

　　轮到辛联集团陈述。何欲甚至没有亲自上台，由林薇作为主讲。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数据翔实，逻辑严密，对每一个潜在问题的应对方案都准备充分。评委的提问，林薇及其团队回答得从容不迫，引用的资料、数据、案例信手拈来，与何竟刚才的表现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何竟坐在台下，看着台上那个代表着绝对专业和实力的团队，看着台下评委们频频点头认可的神情，再回想自己刚才那漏洞百出的表现，一种巨大的失落和自我怀疑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他输了。不是输在创意和方向上，而是输在了最基础的扎实和严谨上，输在了他一直以来不屑一顾的“细节”和“规则”上。

　　招标结果不会当场公布，但现场的氛围已经说明了一切。散会后，何竟几乎是第一个冲出了会场，他无法忍受身后那些或同情或讥诮的目光，更无法面对何欲可能投来的、哪怕没有任何情绪的注视。

　　陈景文追了出来：“竟哥！竟哥你等等！”

　　何竟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嘶哑低吼：“等什么？等着看我笑话吗？！”

　　陈景文被他吼得一怔，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何竟不再看他，拉开车门，发动引擎，跑车发出一声咆哮，猛地窜了出去，汇入车流，仿佛要将所有的难堪和失败远远甩在身后。
　　在他离开后，许昭走到了何欲身边，低声道：“星锐的二股东，刚才正式签署了股权转让意向书，把他手里15%的股份，溢价10%，卖给了我们控制的一家离岸公司。”

　　何欲看着何竟跑车消失的方向，眼神依旧平静，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绞索，正在无声地收紧。而那个一心只想让他破产的弟弟，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倚仗的基石，已经从内部开始崩解。失败的苦果，不仅仅在于丢失一个项目，更在于随之而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何竟的“破产”计划，第一步，便让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而何欲，甚至还没有真正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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