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情玉

　　昼夜更替，晦暗的天空很快泛起鱼白，染上淡粉，晨光愈发浓。
　　虞苏起的早，用步摇随意挽起发髻，换了一件淡蓝色衣裙便准备妥当。
　　此时明泽应当还在睡梦中，他向来喜懒觉，这么想着，虞苏没有去打扰他，手腕一转，一只漂亮透亮的白色灵蝶跃然掌心。
　　虞苏对着灵蝶低语：“大师兄，我走了，苏苏会早些完事的”。话了，灵蝶飞离，扑扇着翅膀寻着明泽的卧房去了。
　　一切准备就绪，虞苏一边思索着那位太子殿下要何时到，一面脚步不疾不徐，甫一出了世子府大门，入眼便看到了一辆稍显金贵的马车，至少在虞苏看来，比南门哲的要金贵些。
　　立身于马车前的侍卫背着一包袱，见虞苏出来，忙快步上前低头曲躬：“虞姑娘，殿下已然等候多时。”
　　想到不用多等，虞苏心情颇好些，她扬眉朝侍卫点头：“有劳了。”
　　虞苏拨起珠帘上了马车，就见戚常玉屈手撑头坐在里面。不得不说，戚常玉的样貌让虞苏也忍不住多看几眼，似裹着雪意的桃花，无常却迷人，他白皙的手腕露出淡青色络脉，薄唇紧抿，长睫紧闭，低头正闭目养神。
　　虞苏动作放轻，在离他正侧坐下。直到马车启程，戚常玉也未曾睁眼，虞苏怀疑他是睡着了，看起来他在等候到自己出来前，已经到世子府许久了。
　　车轮撵着尘土滚动，按普通凡人的车行，虞苏不知这趟路程有多久，于是干脆也闭目养神。
　　在她静息不久，戚常玉掀起眼皮，略带探究的眼神移向虞苏，他本只想套了南门哲的话便独自一人去往柳安陂，但事情……似乎对于他现在来说却是麻烦，或许身前的人，能利用一二。思及此，戚常玉一边嘴角微不可闻地弯了弯。
　　虞苏静息没多久，便坐不住了，遂睁眼，只见戚常玉姿态依旧，好似并未醒过。她撩起肩旁的布帘，正欲看看马车外的风景。
　　掀起布帘，陆陆续续布衣破旧，面黄肌瘦的男女老少往与马车相反的地方走，他们举步艰难，每走一步都像是竭力。
　　他们这是，要往都城走？
　　路旁还有蹲在地上发颤的人，小孩的哭声显得更加凄惨起来，虞苏听见小孩喊娘，亦看见妇女抱着孩子掩声哭泣，嘴里无助的祈求上天保佑。
　　灾害凭生，百姓疾苦，虞苏看着这些有过难民，心里突然一阵酸楚。
　　虞苏将帘子拉下，马车渐行渐远之际，一位年迈的奶奶，抱着孩子，泪流满面，嘴里正祈求着天上神仙疪佑自己孙子，忽然，孙子转醒，叫着奶奶。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她大喜，激动不已，连连拜地，与之相随的，还有其他人。
　　虞苏将手放回膝前，翕目。
　　不知过了多久，轱辘中马车骤然一刹，虞苏身子险些酿跄，但很快稳住身形。
　　“殿下！”车前侍卫起了喊声，也是在此刻，虞苏感知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的妖气，甚至带着攻击性直冲马车。
　　“退开！”虞苏霍然一声轻喝，一道锐利的爪刃劈车而来，戚常玉刚一睁眼，手臂便被抓住，马车一声响的瞬间轰然炸开，马儿受惊地横冲直撞逃入林间，刹那间虞苏抓着他向后飞起，另一只手施出灵光护住了侍卫脱离，衣摆飘然落地，三人站定。
　　虞苏这才抬眼朝刚才攻击的源头看去，入目的是一只黑色的狼妖，身形异常大，它的双瞳充斥了嗜血的红色，黑皮毛间也带着红色的纹路，此时正低吼着用爪子急躁着挠着地面。
　　她面色平淡，简单扫视了一番，这是一只颇有修为却走火入魔的狼妖，不管神仙妖魔，一旦修行失控，便会失去神智，尤其在不可自控的小妖身上，容易被嗜杀的欲念吞噬。
　　虞苏收过不少因走火入魔的妖甚至仙，也知晓若不及时收复会伤及无辜，虽说凡境时不时会被其他三境溜入，但入魔失控的妖倒是少见。
　　手掌一挥，被侍卫别在腰间的剑攸然出鞘，虞苏五指一握，身形如影飞快的提剑滑过地面，掀起一阵劲风。她握着剑踏空而上直至狼妖上方，狼妖爪子动作停下，抬首发出怒吼，虞苏恍若未闻，普通的一把剑却在她的手中忽然间光泽透亮。
　　蓝衣翻飞，剑身锋芒乍现，映出狼妖血色双瞳，手腕一转，虞苏明亮的眸眼微敛，霎时剑尖猛地刺入狼妖背部，倾刻间一道灵光随剑一路涌入其中。
　　狼妖受到刺痛吼声更烈，红色的纹路骤亮复瞬间暗淡，它摆身想将虞苏甩出，四周林木也似受惊了般被声响震了震，叶间摩擦的呼啸声此起彼伏。
　　还差一步，虞苏将剑利落拔起，弯腰后仰翻身，在空中划起漂亮的弧度，复又将剑刺入狼妖头顶，灵光一闪。她双手微张于腰侧，向后退离，裙摆旋动扫过地面带起细碎沙砾，发间银色步摇清响，在她足尖点地刹那，狼妖身上红纹已消失，剑铛地一声掉落在地，方才还庞大的狼妖慢慢变化为堪堪到膝盖的形量。
　　此妖虽走火入魔，但能感觉到它体内并未存在他人气息，可见未伤及无辜，虞苏因而并未将其直接杀死，而是点破其妖识，恢复神智。
　　小狼妖恢复后，面露惊恐与无措，全无先前的威风，看清虞苏后才意识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它身子趴下，有些慌不择乱地低头向虞苏表达歉意与感谢之意。
　　“你并未伤人，请离吧，下次可要小心。”虞苏轻呼一口气，唇角轻扬，清明的目光其间带着一丝安抚之意，让小狼妖发颤的身子逐渐放松。
　　小狼妖忙又叩首，惊喜于自己走火入魔后对方竟未直接杀它反而还救了它，两番拜谢后，它拔腿飞快离开了此地。
　　目送着小狼妖离去，虞苏这才转身，想起这还有两个凡人。
　　她往地上一吸，地上的剑咻的一声，听话地飞来，虞苏将剑丢给侍卫，侍卫双手接住后定睛一看，现在他手里就是一把光泽普通的剑，犹如与虞苏手中的是两把截然不同的剑，他不禁倍感奇异。
　　“殿下，刚才的——”
　　侍卫刚欲说话，就被戚常玉打断，他于是止住口。
　　戚常玉目里带着兴致，淡淡望了眼狼妖离去的方向：“竟想不到虞姑娘有这般非凡身法。”
　　“不过小事罢了。”虞苏有一丝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其实对她来说，对付这种小妖并不需要费力，不过在凡人面前，倒是显得她刚才大显身手一番了，她琢磨着该如何解释。
　　戚常玉抱臂，侧头瞥了眼侍卫手里的剑，旋即又看了看已碎成四分五裂的马车，无声地叹了口气，细长的双眉随之低敛：“如今马车已裂，这荒山野岭，也难找到人家可借马车，依虞姑娘所见，该如何继续动身？”
　　虞苏见他未过问方才之事，而是见怪不怪地将话题转入赶路一事，内心有些意外面上却不显。她不禁看向一地一地狼藉，心里忍不住扶了扶额，没了马车，赶路对凡人着实不友好。
　　侍卫左看了看自家殿下，右看了看虞苏，决定不作声，默默将剑收回鞘中。
　　“凡人偶然也会遇妖祟生事，故而境内有不少修士行侠仗义，甚至也会有自称来自于凡境外的仙神妖魔帮扶救助，我对此并不感惊奇。”戚常玉不疾不徐出声道，一面慢步走向破裂的马车残骸。
　　虞苏顿时了然，原来自己许久未入凡境，凡人已经对境外的存在感知并接受了。
　　戚常玉头纹丝未动，目光微微下移，在后面二人不易察觉下，地面残骸微不可闻地晃动了一瞬。
　　既然身份已然暴露，不如用神术带他们过去好了。虞苏望向戚常玉的背影说道：“我会用传送符将我们传送到柳安陂，这样也能快些。”
　　照戚常玉这么说，凡人中有修者，境内的身份办事比境外要少些麻烦，来找生息晶的还有另外两境的人，目前并未见到，暂以修者身份立身倒也不错。符合修者的行为，应该……用传送符较为合适。
　　侍卫不免深吸一口气，而后才觉困惑：“这里到柳安陂少说还有四日行程，修者竟然有这样厉害的符，姑娘当真修者？”
　　有这么久行程怎么还走马车，这么不紧不慢的吗？虞苏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是先前一位仙人而赠的，与普通的符并不一样，因而快一些。”虞苏回答的滴水不漏，这话成功抹去了侍卫的怀疑。
　　“原来如此。在下于十，见过虞修者。”侍卫看虞苏的眼神瞬间恭敬起来，环手相拜。
　　戚常玉此时走来，两人间的谈话他已然听清。与先前平和的冷淡相比，他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道白色红纹的符纸出现在虞苏手中，三境之中少有人用符，贯用法术，好在她身量尚小时，学过凡人修者画符，便在双手背后时，临时画了一张，其作用甚微不足以传送三人至柳安陂，只是做个幌子，真正传送还是靠虞苏的法术。
　　于十盯着这道符来回端详，戚常玉却无动于衷，静静地看着虞苏催动符纸。
　　施法期间虞苏余光落在不远处，刚才狼妖攻击时，妖气气息附着在马车上，得把残留的妖力处理一番。狼妖实力算得上小乘，这能避免它被招惹危害，尤其妖力带着入魔的气息，也防止引来其他修者或境外来的寻其麻烦。
　　不曾料妖气已然消失不见，乍一看地上就是普通碎裂的马车罢了。
　　怎么回事？为何感知不到残留妖气了？
　　虞苏眉梢轻微下撇，眼前的情况却是无从得知，算了，不管如何，妖气已消，正好顺了她的意。
　　两指相并，成“比翼”势，双手聚而张开，三人身上被光圈笼罩，在未反应之时，已然行远。
　　于十只知再睁眼时，周围变幻已非方才林间。
　　竹篱绕舍，一眼望到溪头老柳垂丝钓影，正值响午，炊烟自轻瓦檐角漫过，些许屋舍俨然，柳安陂竟不是镇而是个小村庄，不知是否是因三人正处于村外，于十总觉得这个泛着暖光的村庄却有丝空荡的寂寥感。
　　三人迈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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