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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第六章
晨起,一缕光亮照在我的脸上,让我有了一种错觉,难道我能看见了?再次睁眼,周围仍是黑漆漆的一片。我的心底黯了黯,虽然现在的日子是不错,但是想到自己身有残缺,以后生活怕是还要靠人照料,便觉得不是滋味。
“阿深,今日喝粥,可有喝腻了?”推门进入的阿浅觉察出我的神色,“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强撑笑容,“无碍,等的肚子有些饿了。”
阿浅坐在一旁,服侍着我喝粥,煮的很稠,满是沁人的米香味,我不由夸赞,“阿浅,以后若是谁娶了你,真是她的福气。”
听到对面之人露出害羞的笑,我倒挺想看看对方的模样,想来一定不错,只可惜在这深山里,旁人见不到他的好,也未有人来做媒。
“对了,前几日听说你在院子里种了些蔬菜,我来帮你吧。”我大大伸了个懒腰,故作无趣道,“呆在这屋子里,浑身有劲都无处使了。”
原本要拒绝的阿浅只能答应,他先将我带到屋外,交给我一把水壶,“这些萝卜是前些日子刚种下的,你浇些水试试。”
我顺着他的胳膊,慢慢走下去,偏头看他,“是这样吗?”
水浇在了别处,阿浅抿了抿唇,继而夸赞道,“阿深,你真厉害。”
是吗?浇个水也能被这样夸,我有点不好意思,“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去忙你的吧。”
阿浅嘴上应着,双眼却牢牢地看着那人,只见她弯下了身,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地面,缓慢地往前走去,浇错地方的低凹处已经聚了不少水,正漫漫沿着田埂处流下来,浸湿了那人的鞋袜。
阿浅明显看到对方的脚步一愣,但是又动了,那人继续往前走。好一会儿,她才摸索着站到了地面上,泥土已经将她的鞋袜沾染,脸上也不知何时蹭了污泥。只听到她笑着说,“给你添麻烦了。”
我连这个也做不好。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阿浅很大声地回应着,“你做得很好,你做得真的很好很好。”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是吗,我放下了水壶,摸索着进了屋。我茫然地看着周遭,想起应该给自己倒杯水喝。
“啪”茶杯掉地上了,跟过来的阿浅吓了一跳,嘴里的话已来不及说,就看着我蹲下身,着急去捡,便被割出了血。
阿浅想也不想,下意识地将手指放进口中,等反应过来,见我没有任何不满,才松了口,“你不要动,做什么叫我一声就好了。”
“难道日日都要叫你吗?”我从一开始的震惊回神,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话一出来,便觉得不妥,却没有收回的道理。
“为何不可以?”阿浅咽下了后半句,我愿意听你的差遣。
“男女授受不亲,我不是你的谁,你以后还要嫁人的。”我收回手,站起了身。
屋子里突然陷入了沉默。
阿浅没有追问,他默默地掩上门,留下一句,“有事,就叫我。”
直到吃晚饭时,阿浅仿佛忘记了白日里的不愉快,依旧笑语嫣然,“方才跟村里的陈伯换了一条鱼来,你尝尝,可鲜了。”
我不动声色地舀起一勺,鱼肉的鲜美和着豆腐的柔嫩,一并滑入口中,我点点头,“味道不错。”
对面传来欣喜的声音,“那我明日还给你做。”
“好。”我可有可无地应答,“辛苦你了。”
正盛着汤的阿浅动作一愣,往前递的手缩了回来,勉强撑起笑容道,“今日可还要沐浴?”
“不了,”我摇摇头,“累了,早些休息吧。”
“阿深,你,”阿浅欲言又止,随即笑了笑,“那我替你打些水来。”
“不用,”我拽住他的手,“我已经在这里叨扰了数月,明日我就离开。”
对方果然没有再动作,我看不到他的神情,却能从话语里听出苦涩和委屈,“可是我招待不周?”
“不是,”我有些懊恼,明明是怕自己耽误了他,却又当又立地,说了些什么浑话,“我只是,”
“只是什么?”阿浅有些恼了,“你的眼睛还未好,该是安心住着才是。”
眼睛之事,想必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好全的,“难道我一日未好,就一日住在这吗?”
“这又有何不可?”阿浅全然红了眼眶,“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什么?自然担心你,怕耽误了你。
“不用再说了,我心意已定,”我转身,摸索着进入了床榻。天气渐冷,被窝里的凉意渐渐沁入人的周身,我闭上眼,不再想任何事情。
有人进来又出去,屋里渐渐暖和起来了。我的脸朝着火光的方向,感受到了那人的温暖。
阿浅烧热火炉后,悄悄从屋内退出,他就住在隔壁,因而我清晰地听到了他一夜的辗转反侧。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大亮,我寻了根树枝当作拐杖,慢慢往前走去。应该是向阿浅道别的,方才在门口踌躇了半晌,想着昨日闹得有些不愉快,于是作罢,或许不告而别也是一种善良。
想着先前去集会时的路,我脑子里大概有个印象,约莫走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听到周围传出的叫卖声,心下一喜,看来路线没错。
感谢了指路的大婶,我在一个摊贩旁边坐下,摸索着给自己倒了杯茶,走了半天,日头渐高,确实是渴了。
“听说了吗?上安国在失了大马沟后,又丢了三城,已经尽显颓势了。”有茶客大咧咧地高谈论阔,想着此地离皇宫远,便浑不在意说话的分寸了。
“可不是,”旁边有人附和她,“还得怪之前的那个太女殿下,要不是她自作主张擅自进攻,没有保住大马沟,何来之后的连连败退呢?”
“咳,谁说不是,现在萧炎殿下继位后,也难以力挽狂澜了,可惜啊可惜。”两人砸吧着嘴,继续说别的话题了。
原来,他们口中的我竟是如此不堪吗?我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尽力不让杯中的水洒落下来。
我回去的意义是什么?从醒来的那一刻起,我便无数次地问自己。
“上安京城怎么走?”我自嘲地摇摇头,起身去问摊主,谢过后,便去摸包裹中的钱财。可是,怎么没有?我大惊,慌乱之中,包裹落在了地上,里面的衣物干粮等物什都掉了出来。
等我狼狈地收拾好裹紧后,摊主已然提高了音量,“这位姑娘,我看你相貌堂堂的,不像是个吃白食的。”
“不是,不是,”我慌忙摆手,“我有钱,真的,只是,可能被偷了。”因为看不见对方的脸,我的声音愈发着急。
“算了算了,要不是看你是个瞎子,”摊主推搡着我,“快走,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我这才惊觉此人的身体应该颇为健壮,因为我被她推得往前走了好几步,才堪堪停住。
顾不得尴尬与狼狈,我拄着树枝,拎着松垮的包裹,这下没了钱财,我当真无路可走了。难道,还要回头去吗?仅剩的一点自尊和骄傲不容许我这样做。
我继续朝京城的方向走,随着越走越远,人也越来越疲累。突然,听到有一辆手推车经过,我忙开口打招呼,“请问,是去哪里,可以搭个车吗?”
那人停了下来,是个女子的声音,“去松时镇,你上来吧。”
我赶紧谢过,摸索着上了车,一坐上去,才发现底下全是干草。松松软软,混合着阳光的气息,煞是好闻。
“你是去京城的吧?”那女子声音爽朗,透着一股子狡黠,“松时镇可是必经之路,不过离京城还远着呢。”
“还要多久?”我追问。
“靠你这样走路的话,怕不是要走上个十天半个月,再说,你的眼睛也不方便,估计得个把月咯。”那女子倒是个健谈的,“我看你还是先在松时镇修整一番。慢慢来嘛。”
“是,慢慢来。”我顺着女子的话讲,试探着询问,“你可知哪里可以赚银两的?”
“你想赚钱?”女子似乎笑了出来,“那可真巧,松时镇里最大的一个富户,正在给他家公子招师父呢。”
“招师父?可是读书习字?”我心下暗喜,若说别的还不会,这读书习字确是我从小就练习的,耳濡目染之下,倒是得过不少女子大家的称赞。
“可是,”我又犹豫了,“那家公子怕不会招眼睛看不见的吧?”
没想到,那女子竟又哈哈大笑起来,这次足足笑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所以说巧呢,那公子据说长得奇丑无比,见不得别人看他一眼,之前的那个教书女子可是被他挖去了眼睛。”
“这么凶残?”我惊讶道,“还有这等男子?难道都没人管吗?”
“哎,谁知道呢。”女子犹自笑嘻嘻,“你去吗?”
我愣了好半晌,才点点头,“我去。”看来,这眼睛看不见,也全然不是坏处,好歹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等筹够了银两再去京城也不迟。
女子咿咿呀呀地唱起歌来,似乎是一首民间小调,调子欢快,带了点熟悉。我的鼻间,似乎又闻到了那股子莲花清香。
一炷香的功夫,女子停了车,“哝,到了,你进去吧,我有事得先走了。”
我道了谢,将衣物上下整理一番,才摸索着去敲了门。
开门的似乎是一个小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带着不屑,“竟还真有瞎子上门,可真稀奇。进来吧。”
我有点疑惑,难道他们知道今日有人来应招的吗?
“你们家公子可是要招纳教书师父?”我犹豫着开口。
“放心吧,你肯定会被选上。”小侍不等我追问,就解答了我的疑惑,“公子就喜欢你这种,眼睛看不见的。”
“哈,”我尴尬地笑了笑。
小侍的脚步极快,但拐弯处会及时提醒,终于,在七拐八绕之后,我闻到了一股莲花香,还有水的流动声。
“这是莲花池塘?”我脱口而出。
“你的眼睛看不见,鼻子倒挺灵。”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这个小侍从一开始就对我有着莫名的敌意。
“现在是冬天,为何会有莲花香味?”我疑惑。
这时,小侍并没有回答,他拦住了我,“到了,你进去吧。”
我试着敲门,里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这个声音怎么形容呢?好似病重的老人发出的,又或者是吃了火炭后的那种干涩,“进来吧。”
好像又被上下打量了番,我看不见对方的脸,自然大大方方地任由他看。
“你会什么?”这个声音,可真不是一般的不好听。
我思忖着,回答:“《思语》之类的都会一些。”
对方似乎嗯了一声,又问,“可擅字画?”
我点了点头,这些玩意,是做太女时的基础,便是被逼着学也得了几分真传,更何况当初我是真心喜爱呢。
“你留下吧,就在我外屋睡下,”对方好似像是在对我解释,“你住在外间,方便我随时请教。”
“是,公子。”我应了下来。想着此人好像也并非那女子传得如此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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