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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与操线者
空气仿佛在枪口下凝固。雨声、呼吸声、远处隐约的警笛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所有的焦点都汇聚在那支抵在老妇人太阳穴的枪,和那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女人身上。
她看起来太普通了,花白的头发从帽檐下漏出几缕,身材瘦小,站在轮椅后仿佛能被一阵风吹倒。但那双眼睛——浑浊,布满血丝,却像两口枯井,井底燃烧着冷静而疯狂的火焰。
“放下武器!”陆凛的枪口稳稳指向她,声音冷硬如铁,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内心的极度紧张。人质虽然救下,但另一个无辜者的生命悬于一线。
女人像是没听见,她的目光越过陆凛,死死钉在江屿身上,那眼神带着一种找到同类般的兴奋和……挑衅。
“你让他动摇了。”她歪了歪头,看着江屿,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几句话,就差点毁了我的作品。你很危险,心理学家。”
作品?她把王大勇的疯狂行为称为作品?
江屿坐在轮椅上,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滑落,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他看着那个女人,看着她持枪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看着她与轮椅老妇人的相对位置——一种绝对的控制姿态。
“你不是他的母亲。”江屿开口,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异常清晰。
女人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诡异:“那个老废物?早就该清理了。她教出了另一个废物,不懂得感恩,不懂得……服从。”她的目光扫过被按在地上、因失血和恐惧而瑟瑟发抖的王大勇,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王大勇听到她的话,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被扼住脖子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江屿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王大勇对母亲的复杂情感,搜索记录,现场的仪式感,以及此刻这个突然出现的、掌控一切的女人……碎片开始拼凑。
“是你。”江屿的目光锐利起来,“是你对他进行了精神控制。所谓的‘审判仪式’,是你的意志。你才是那个‘她’。”
“控制?”女人嗤笑一声,枪口轻轻蹭了蹭老妇人的太阳穴,“我只是……引导。引导他看清这个世界的肮脏,引导他行使真正的正义。他内心本就充满了愤怒和不满,我只是给了他一个方向,一个……神圣的使命。”
她的话语透露出极端的偏执和自以为是。她将自己视为高于常人的“审判者”或“净化者”。
“李倩,还有邻市那个女孩,她们做了什么?”江屿追问,试图理解她扭曲的逻辑,同时为陆凛创造机会。
“她们?”女人眼神里掠过一丝不屑,“她们代表了无序。李倩,一个试图离开工厂、背叛秩序的工人。另一个,一个在神圣的报告厅里行为不检的学生。她们是崩坏的象征,必须被清除,以儆效尤。”
她的理由荒谬而残忍,但在她自己的逻辑体系里却自洽。这是一个拥有高度组织化思维的反社会人格,可能伴有妄想症状。
陆凛趁着女人与江屿对话,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对着通讯器以极低的声音下达指令:“二组,绕后,封锁仓库所有出口。狙击手,寻找最佳射击角度,注意人质安全。”
他不敢轻举妄动。这个女人的状态比王大勇更危险,王大勇是情绪化的疯狂,而她,是冷静的疯狂。后者更难以预测,也更致命。
“那你呢?”江屿继续与她周旋,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和,仿佛不是在面对一个持枪的疯子,而是在进行一场学术探讨,“你扮演什么角色?操线者?看着你的傀儡替你完成‘净化’?”
女人的嘴角再次咧开那怪异的弧度:“我是见证者,是记录者,也是……最终的审判者。”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王大勇,又回到轮椅上的老妇人,“当傀儡失去价值,或者试图脱离掌控时,清理,就是最后的仪式。”
她话音未落,抵在老妇人太阳穴上的枪口,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就是现在!
陆凛捕捉到了那一丝杀意的凝聚,几乎在女人扣动扳机的前一瞬,他猛地侧身开枪!
“砰!”
子弹不是射向女人,而是精准地打在她持枪的手腕上!这是极其冒险的一枪,角度刁钻,稍有不慎就会伤及人质。
“啊!”女人惨叫一声,手枪脱手飞出,落在几米外的地上。
几乎在同一时刻,埋伏在侧后方的特警如同猎豹般扑上,瞬间将女人死死按倒在地!另一边,也有警员迅速冲上前,将轮椅连同上面的老妇人转移到安全区域。
危机似乎解除了。
仓库里响起一片松气的声音。医护人员上前查看王大勇和那个女人(后来确认名叫孙秀珍)的伤势。
陆凛快步走到江屿身边,眉头依旧紧锁,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刚才那一刻,如果不是江屿精准地吸引了孙秀珍的注意力,并且点破了她与王大勇的真实关系,刺激她流露出杀机,他未必能找到那个千钧一发的开枪时机。
“你没事吧?”陆凛的声音依旧硬邦邦的,但语气里那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江屿摇了摇头,脸色因为精神高度集中和寒冷的雨水而显得更加苍白。他的目光却依旧追随着被押解出去的孙秀珍。
孙秀珍经过他身边时,突然挣扎着停下脚步,回过头,那双疯狂的眼睛死死盯着江屿,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扭曲笑容。
“你看到了,对不对?”她沙哑地说,手腕还在淌血,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你看到了秩序背后的混乱,看到了提线木偶的真相……我们是一样的,心理学家。我们都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江屿平静地回视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孙秀珍被强行押走了,但那句“我们是一样的”,却像一颗有毒的种子,悄然落在了仓库潮湿阴冷的空气里。
陆凛看着江屿沉静的侧脸,雨水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滴落。他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烦躁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收队!”他转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仓库外,雨势渐小,天边透出一丝朦胧的灰白。持续了数日的紧张和阴霾,似乎随着主要嫌疑人的落网而暂时散去。
但江屿知道,事情远未结束。孙秀珍的话,王大勇崩溃前的恐惧,那个被当作道具、生死未知的老妇人……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深的、尚未浮出水面的谜团。
孙秀珍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她那种高度组织化的犯罪思维,是如何形成的?
而他与陆凛之间,那根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案件骤然拉紧的弦,是会就此崩断,还是……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继续缠绕下去?
警车的灯光在雨水中晕染开一片模糊的红蓝。江屿推动轮椅,碾过湿漉漉的地面,朝着那片光晕走去。
他的背影在黎明前的微光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被雨水浇灭的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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