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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线
几日之内,洛神宓妃的事迹如同长了翅膀。
在人间,沿河的部落争相传颂着伏羲之女如何为守护洛水与族人,舍身对抗妖鼋,最终在万民祈愿中化身洛神的传奇。
洛神的神庙开始在各处筹建,香火日渐鼎盛,她成为了仁慈、守护与牺牲的象征。
在神界,此事同样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一位后天凭借人族信仰与自身功德凝聚神格,并直接执掌一条重要水系的神祇,这在规矩森严的神界并不多见。
诸神议论之余,也不免对那位平日里深居简出的伏羲氏多了几分审视,对其女洛神产生了好奇。
而这消息,自然也顺着水脉,传到了远方奔腾咆哮的黄河,传入了黄河深处。
黄河深处,水府幽宫。
这里并非洛水般的清雅澄澈,而是权力的具象,是力量最原始的彰显。
宫殿以整块整块的玄色冥石垒砌,架构恢弘,风格粗犷而霸道,不见精雕细琢,唯有天然形成的嶙峋与厚重。
穹顶高悬,镶嵌着惨白的巨兽颅骨,眼眶中跳动着幽蓝色的磷火,算是这深水之下唯一的光源,映得四下影影绰绰。
浑浊的河水在此处也仿佛凝滞,流动缓慢而沉重,带着万年沉淀的土腥气与一种近乎实质的威压。
水中不见玲珑水草与斑斓贝类,只有些适应了黑暗与浊流的怪异藻类,如同墨色触须,在冥石缝隙间无声摇曳。
偶尔有披甲带刺的凶悍水兽巡弋而过,鳞片刮过石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黄河水君,河伯,便斜倚在这幽宫中央的白骨王座之上。
那王座并非凡间白玉,而是某种上古凶兽的完整骸骨炼制,森白骨质上天然缠绕着浑浊的水流,如同活物。
他指尖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颗汲取水底阴气而光的幽魄珠,听着麾下一名化作人形、但腮边仍带着鳞片的水族统领,恭敬地禀报着来自洛水乃至更远人间的消息。
“……那洛水之畔,如今已建起数座神庙,香火鼎盛。凡人皆颂宓妃娘娘仁德,乃守护之神……”
河伯俊美却带着阴柔恣意的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打断了禀报:“哦?伏羲那老古板,竟生了个这般有意思的女儿?”他嗓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在这空旷的幽宫中格外清晰。
“伊水那只蠢鼋闹事时,动静确实不小,浊流都漫到了本王的河界。本王还以为能逼得伏羲亲自出手,正好瞧瞧他违背约定的狼狈模样……”他轻嗤一声,坐直了身子,幽魄珠的冷光映在他眼底,跳跃着猎奇般的光芒,“没想到,他竟真能忍住。反倒是他那女儿,不仅平了事,还因祸得福,凝聚了洛水神格……啧啧,倒是小瞧了她。”
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骨质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显露出内心的盘算。
忽然,动作一顿。
一股极其细微,却与他司掌的、充满了毁灭与重生力量的黄河浊流截然不同的水波振动,如同最上等的冰弦被悄然拨动,穿透了千里水域的阻隔,精准地触及了他的神念。
振动里携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他灵魂悸动的清冽欢愉,一种充满生机、纯净到近乎挑衅的……芬芳。
是初春融雪汇入溪流,是月下莲瓣初绽露珠。
河伯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穿过无尽浑浊、已淡至几乎无法捕捉的气息彻底攫取、吞噬入肺腑。
他身周原本缓慢流淌的浊流瞬间加速,带起一个个危险的漩涡。
“又来了啊……”他低语,带着一种终于等到猎物的喟叹,“让本君看看,究竟是何方仙灵,胆敢屡次撩动黄河之主的感知……”
“呵……”
一声低哑的轻笑在寂静的水宫中荡开,带着滚烫的痴意与毫不掩饰的兴奋。
他缓缓睁眼,原本沉静如古井渊潭的眸底,已掀起了扭曲的、名为占有的狂澜。
兴趣,在捕捉到源头的那一刻,彻底变质为浓烈到蚀骨的渴望。
“找到了……”他喃喃自语,嘴角无法自控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甜蜜而危险至极的弧度,“原来……是你啊~洛水之灵,吾新生的,女神。”
仅仅是捕捉到这一丝若有若无、本该被黄河浊气彻底湮灭的气息,那想象中的清冷身影便在他脑中疯狂滋生、清晰——一位刚刚诞生、纯净无瑕、执掌着与他截然相反水系神力的女神。
这认知让他兴奋得指尖都在微微战栗。光与暗,清与浊,守护与掌控……极致的反差,本身就是最强烈的吸引,也是最值得掠夺和玷污的珍宝。
“真是……光是闻到你的味道,就让我如此愉悦了。”他的低语如同诅咒,在空荡的宫殿中回响,带着灼人的热度,“你合该是为我而生的。你的清澈,你的芬芳,你的所有……都应该只属于我,只能属于我。”
一股阴郁暴戾的念头随之涌上心头,搅动着周遭的河水愈发浑浊不堪。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抹洛水清辉被黄河的浊浪彻底包裹、侵染,那缕不属于此地的芬芳被永远禁锢在这幽暗水府最深处的情景……那该是何等绝妙的景象。
......
天宫盛宴
琉璃为瓦,白玉为阶,云雾缭绕的天宫为庆贺宓妃成神而敞开了辉煌的殿门。
七彩霞光织就的锦缎装饰着廊柱,仙乐飘飘,灵泉潺潺,珍馐美馔与琼浆玉液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往日清冷的天庭,此刻众神欢聚,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呈现出一派罕见的欢腾景象。
诸神皆对这位新生的洛神投以好奇与善意的目光。
宓妃端坐于伏羲下首稍低的位置,一身水光流转的湛蓝神衣,额间金色神印熠熠生辉,眼眸如最纯净的洛水,湛蓝深邃,发丝如晴空之色,柔顺地披散在身后。
她姿容绝丽,气质清冷中带着悲悯,既有神祇的威严,又不失一种独特的宁静韵味,在众多或威严、或古老、或张扬的神明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几位与伏羲交好的古神纷纷向宓妃表达祝贺。
一位须发皆白、手持蟠木杖的寿星朗声笑道:“帝君,帝女以凡身承天命,聚信仰而凝神格,实乃开我神界未有之先河,可喜可贺啊!洛水有福,苍生有福!”
旁边一位身着七彩羽衣、容貌昳丽的云中君也轻启朱唇,声音如清泉击玉:“宓妃妹妹姿容绝世,神韵天成,如今执掌洛水,更是相得益彰。日后我布云施雨路过洛水,还望妹妹多多照应呢。”她话语亲切,带着善意的调侃。”
宓妃颔首回应:“寿星公过誉,云中君姐姐言重了。宓妃资历尚浅,日后还需诸位前辈多多指点。”
她声音清冷,却不失礼数,举止间自带风仪。
大司命手持玉觞,玄色神袍曳地,周身萦绕着执掌生灵寿夭的肃穆气息。
他行至今日宴会的主角——新晋的洛水之神宓妃面前。
“恭贺洛神,承天道,掌洛水,自此逍遥天地,与川流同寿。”他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举杯示意。
然而,就在宓妃含笑回礼,举杯共饮的刹那。
大司命那双能看透凡人命线、洞悉因果轮回的神目,不经意间掠过宓妃周身流转的神光。
一丝极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因果之线,正缠绕在她新生的神格之上。
那线的一端系于她身,另一端却遥遥探向渺远的未来,没入一片朦胧的文气与命途多舛的悲欢之中……其气息,隐隐指向......
大司命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并未窥探具体,天机亦不可轻易道破。
但他已知晓,这位清丽绝尘、看似与世无争的新神,未来竟会与一段凡人的命数产生如此深刻的交织。
这倒是有趣,却也……徒增变数。
他面上不显,依旧保持着祝贺的礼仪,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
什么也没说。
只是将这偶然的发现敛于心底,如同敛去一片微不足道的尘埃。
神生漫长,值得关注的因果太多,这一缕,尚不足扰其心绪。
他微微颔首,便转身融入了赴宴的众仙之中,仿佛方才那瞬间的凝眸,从未发生。
恰逢此时,殿门处的司礼神官朗声通传:“黄河水君到——”
声音未落,一阵清朗而略显恣意的笑语便先传了进来。
在几位随从的簇拥下,一位神祇缓步踏入殿中。
他身着华贵的玄色龙纹袍,袍服上以暗金丝线绣着奔腾的黄河怒涛,波光潋滟,尽显一方水君的气派。
面容俊美,眉宇间却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风流意气,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目光流转间,带着惯有的睥睨与玩味,扫过殿内诸神。
正是受邀前来的黄河水君,河伯。
尽管他依礼而至,其本身的出现,仍让殿内欢愉的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诸神皆知,这位水君与天皇伏羲的关系向来复杂,彼此因权柄与旧约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加之河伯性情恣意,行事往往出人意料。
河伯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精准地锁定了宓妃。
那一瞬间,他眼中原本漫不经心的玩味迅速被惊愕与浓烈的惊艳所取代,仿佛浩瀚黄河骤然遇上一道绝美的冰川,既感到冲击,又瞬间被吸引,内心深处某种偏执的占有欲疯狂滋长。
心底翻涌着近乎癫狂的喜悦。
强压下心头翻腾的、几乎要溢出嘴角的黑暗欲念,优雅地整了整以玄黑为底、绣着金色黄河怒涛纹路的宽袖,举步上前。
那宽袖之下,指节因克制而微微泛白。
就在他经过玉柱旁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挺拔的身影——后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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