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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图社
“那种将零散碎片拼成完整图案的益智游戏吗?我很小的时候玩过,谈不上很感兴趣,用来打发时间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或许很适合玩这个。”奥特维斯塔沉吟片刻,“你需要伪造身份在地球行动,而且鉴于你情况比较特殊,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单独行动,加入某些组织或者机构也许会给你提供一些便利。”
“在地球上找到无需身份认证就能加入的组织是容易的事吗?”
这话一出口我就憋不住笑,脑海里飞速闪过在我多年前离开地球时的一系列不法组织。
直升机从雪原离开之后,渐渐行驶至一片沙漠绿洲,零零星星点缀在沙漠中的湖泊在阳光下宛如一颗颗镶嵌在金箔中的水晶。
逐渐升高的气温驱散了寒意,玻璃舷窗上的水珠弯弯扭扭地滑落,我许久未感受到如此蓬勃旺盛的生命力,陌生又熟悉。
我见过雨露滋养地球万物,也曾为水之力量的恐怖而震撼,可之后回想时,我似乎有些分不清落在人身上的是雨还是血。
新生和毁灭总是相伴相随,战争史上守护与屠戮的界限模糊不清,人可以同时成为英雄与恶魔。
笑意消散后,我将视线从窗外移开,转头对着奥特维斯塔说:“你觉得难民营如何?看你的表情,那是不好的地方。你想提一个跟拼图有关的去处?”
“这地方像是大学社团,或是俱乐部,一群有共同爱好的人聚集在一起。得益于社长的雄厚财力和贵族身份,社员享有免费餐饮和住宿,但也要完成自己的工作。”
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这里条件比难民营好多了,也安全。”
“现在这架直升机的目的地是哪里?”我平静地问道。
奥特维斯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答:“就是我说的这个地方,拼图社。我是社员之一,出去玩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你是来招新的?”
“你别误会,我不是坑蒙拐骗来拉人的,更没有要强制把你带回去。”他突然坐直了,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正色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幸运地在灾后的地球得到生存资源,拼图社提供的生活条件可以说是相当优渥,但进入拼图社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除了志趣相投,还要得到社里其他成员的认可。从很多年前开始,新社员就几乎只来自于老社员的推荐了,因为灾难让人类的劣根性暴露无遗,社长和其它成员不想这片净土被污染,他们希望这里是文明的存续、留在这里的是一群有着端正品行和共同爱好的乐天派。即使末日将临,他们也希望这里的结局没有不堪和丑恶。”
“你们平常都干些什么事?”
“当然是玩拼图啊!”他兴高采烈,激动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单面拼图简单,如果换成双面的拼图,那么你在拼凑图案的时候,还需要确定究竟要用到拼图的哪一面,干扰你的信息会增多,你需要做出最合理的选择;立体拼图的空间特征往往导致了难度的增加,要按照特定顺序拼接,如果已完成部分的零片拼接不当,剩下的零片可能就无法继续拼接了,这需要全局观和一定的推理能力;我们也玩使用计算机图形的虚拟拼图,因此社里有程序员。社里也会举办一些拼图竞赛,在最短时间内拼出完整图案的参赛者获胜,能拿到奖励。你看,我们需要设计拼图的人、玩拼图的人,为了能让大家玩得安心愉快,我们还需要在动乱中维持秩序的安保部门、保障日常生活的后勤供应部、负责设备维修和游戏开发的技术部,大家各司其职,所以拼图社才能存在至今。”
我盯着他没说话,心想你最好说的是常规的拼图。
“朋友,你不觉得这很棒吗?”
奥特维斯塔两眼放光。
见我依然保持着友好的微笑但一言不发,他干咳两下,继续说:“那个……出于兴趣,一群人相聚,却在灾难里寻到了难得的快乐和安宁。”
直升机平稳地降落在沙地上,四周很是荒芜,只有一些树木残枝,唯有左侧一条长石板路,通向被树木环绕的花园。
花园的占地面积很广,外侧的树木高大葳蕤,阳光从墨绿的枝叶缝隙里洒下斑驳的树影。
巨木构成的外墙里,是蜿蜒扭曲的灌木丛,繁多的浅紫和白色花朵点缀其中,两侧灌木中央的通道像是刻意被打造成了迷宫,在这荒无人烟之地很是突兀。
我跟在奥特维斯塔身后,沿着道路一侧往里走,大约十五分钟后,看见前方一幢破败的银白色四棱锥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部分玻璃窗已经碎裂,墙面出现不少裂痕,承重结构似乎也不稳定,有些砖块已经脱离了墙体,它能屹立不倒确实让我有些吃惊。
铁门紧锁,奥特维斯塔步履轻快走到门前,熟练地从兜里掏出钥匙,伴随咔嗒一声,门应声而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那里面昏暗无光,也没有任何声音,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这都是假象。”
他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去,然后将手摁在墙上一个可能是身份识别装置的小滑块上,原本黑漆漆的走廊瞬间变得灯火通明,大理石地板纤尘不染,清晰映出了两道影子。
行至走廊尽头后,我们乘坐电梯到达地下二层,电梯门开的那一瞬间,我被眼前的光景惊呆了。
大厅边界成圆形,墙面是淡淡的米黄色,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中央,流光溢彩。
大厅中心一座白玉雕像被喷泉环绕,雕刻的是一颗圆滚滚的星星,顶角上镶嵌着蓝宝石。
喷泉石阶外侧环绕摆放着些新鲜的玫瑰和满天星,均匀呈圆周分布的房间都房门紧闭,每扇紫檀色木门上都挂着一副画面迥异、色彩斑斓的拼图。
每间屋子外的月牙白储物柜上都摆放着些绿植,看上去被人精心养护得不错,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和水汽。
四周非常宁静,耳畔只有潺潺的水流声,而正当我沉浸在这份久违的安宁里时,电梯到达了这层,门开之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让我和奥特维斯塔都为之震颤。
“奥特维斯塔!你又上哪儿鬼混去了?!”
一位系着红色围裙、头发灰白的老人挥舞着铁勺,面色通红,怒气冲冲地朝这边走来。
奥特维斯塔惊叫不好,拉着我就开溜。老人虽瘦削,却健步如飞紧跟身后,最终仅凭一句声惊云天的:“你小子给我站住!”,成功制止奥特维斯塔逃窜。
他躲在我身后,对着老人露出心虚的笑容。
老人怒火中烧,浅灰色的眼睛嵌在深凹的眼眶里,鬓角雪白,颤抖的小胡子也已灰白,但依然稳健有神,岁月似乎只在他的外表添了些许雕饰。
奥特维斯塔抓着我的肩膀,从背后探出脑袋,我直视眼前的老人,他也打量我一番,然后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大铁勺。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老人皱了皱眉,审视的目光在我和奥特维斯塔沾满灰尘的破烂衣衫上停留片刻,又移到我们的脸上徘徊。
“我在黑塞山脉遇到他的,他快饿死了,为了挖植物根茎饱腹,还掉山崖下面去了,我正好路过捡到他,就把他带回来了。”
我一时语塞,转头看他一眼,发现这家伙一脸无辜,神情里甚至带着点委屈,他说:“我没有乱跑,我是在做好事,我在救人!”
老人看向我,我点了点头。
老人没有继续说话,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然后仰着头走开了,走到一半他转身,挥舞着勺子对我们喊道:“你们俩小子不是饿吗?那还不跟上来!”
一听这话,奥特维斯塔立刻喜笑颜开,拽着我的胳膊就跟了上去,“这是老柯特,你别看他凶,其实人挺好的。”
老柯特做的饭菜相当不错,我狼吞虎咽吃了许多,吃饱抬头时才发现坐在对面的老人已经一改刚才的愤怒模样,满脸怜悯。
奥特维斯塔在旁边笑吟吟的,他对着老柯特使眼色,意思好像是:“你看,我没骗你吧?”
饭后我正打算收拾餐具,就听老柯特说:“孩子,你是这里的一员,以后不用担心没饭吃了。”
“谢谢,但我没加入拼图社。”
“只有社员才能来这里,或者说来了的人必须成为社员,这是规定,奥特维斯塔没告诉你吗?”
老柯特一脸震惊,他看了看我,又狐疑地转向奥特维斯塔。
当我和老柯特的目光同时落在奥特维斯塔脸上的时候,他立刻转身,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始吹口哨。
片刻之后他颤抖着肩膀,低声笑道:“哎呀,紧急避险嘛。”
那瞬间我很想把手里的叉子朝他头上扔去,老柯特叹了一口气,对我说:“可怜的孩子,你不会再挨饿了。”
然后他伸手,一巴掌拍向奥特维斯塔的脑袋。
“你是个好孩子,少跟奥特维斯塔这小坏蛋一起玩,小心他把你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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