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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隋铃头也不回地走出咖啡店。
心里憋了一肚子火,走的时候那个在吧台给她冲咖啡的男人好像叫了她一声,她也没理会。
一股脑走到附近的公交站,她愤愤坐下,掏手机,找到大众点评,准备给这家店一个差评!
搜半天没搜到白昼咖啡。
哦,她记起来了,这家店还没开业,应该是还没在点评软件上线。
讪讪地把手机揣回兜,心说算了,跟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家伙有什么好计较的。再说了,另一个人还好心给她冲了杯咖啡,她转头就给人差评,也不太好。
心里默念了三遍“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后,一辆公交车缓缓停靠在面前。
霎时间,一群推着小推车的老头老太太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耳边响起络绎不绝的“滴,敬老卡”,“滴,敬老卡”。
公交车身上排列着站点名字,其中一站是小虞山。
“小虞山。”这三个字让隋铃晃了一下神。
想起隋清清曾对她说过,山上的虞美人开了,可漂亮了。
她说的地方就是小虞山。
想到这里,隋铃起了身。跟在这些小推车后面,一起上了公交车。
上车后,隋铃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用手机查了一下线路,不远,半个小时就到了。
前排坐着一对父女,小女孩鼓着肉肉的脸颊,手里捏着张粉色卡纸很认真地在低头折东西。
后排的两个老太太在聊天。说青市最近游客少了,公交车一下子都空了不少。后来又聊到小虞山。
其中一个老太说:“山里圈了块地,不知道又要挖什么。”
另一个回:“挖个大茅房吧,山里缺茅房。”
前头那老太很嫌弃地说:“臭烘烘的,不好不好。”
另一个老太又给建议:“种点花,熏一熏。”
车行了一路,隋铃看着前排的小女孩献宝一样把折好的纸举到半空,给父亲看。年轻奶爸眼里都是星星,赞美女儿:“哇,好漂亮的玫瑰花呀!宝宝真棒!”
又听身后两个老太太煞有其事规划了一通,最后达成一致:“那还是种玫瑰花吧,好闻,还好看。”
她坐在中间听着,不由得笑了笑。
山里头空气很好,只是去的不是时候,这个时节,虞美人已经过了花期。
白跑一趟,看了个寂寞。
站在没有花的光秃秃的绿草坡上,隋铃懊恼了一会,沿着山路继续往上走。心想着来都来了,逛一圈再走。
晚秋的日头依然晒,但山上有风,能凉快些。且树啊水啊的葱郁又鲜活,这么一看也别有一番风景。
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隋铃坐在溪边一块大石头上愣神。
身边偶有游客经过,大多结伴,说说笑笑的。他们好像知道自己从哪来,要去哪里。但她迷迷茫茫的,不知道。
闲得无聊,隋铃从随身的单肩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钢笔,准备画张速写。
画得也比较随意。看到山画山,看到水画水。画画的时候她戴上了耳机,里面放着歌。
有人路过,会好奇地停下来看一会。来来往往好几拨人经过,她自顾自地画自己的画,听自己的歌。
直到耳朵里传来一句歌词:“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
画画的手一顿,几秒后,有湿哒哒的液体落在了手背上。
隋铃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泪。
她用手背抹了一把,却越抹越多。像止不住的水阀。
“妈妈,我想你。”
她把头埋进膝盖里,小声地说出这一句。然后干干脆脆地哭了一场。
看她一个女孩独自坐在那哭得伤心,有路人在她旁边放了几颗水果糖。
过了会,隋铃抬起哭肿的双眼,盯着那几颗糖果愣了半晌,然后剥开一颗放进嘴里。肿着眼继续画画。
余光不经意瞥见溪水里自己的倒影。盯着那双肿眼泡看了好一会,隋铃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好丑”。又见溪水清凌凌的,她俯下身用手舀了点。哭久了,口干舌燥的,正好解解渴。
喝了一口清甜的溪水还没往下咽,一抬头,冷不丁看见对面一块被水冲洗得光溜溜的溪石上蹲着个人。
望着对方身上那条花里胡哨的沙滩短裤,隋铃一愣,随即,瞳孔骤然放大。
冤家路窄,早上两人还在那个咖啡店里见过,冲这人说的那些混账话,气得她当时差点没把咖啡泼他脸上。
没想到居然又在这见面了!
是怎样?这地方就这么小吗?怎么到哪都能碰到?
凌子谦抱着瓶七喜汽吊儿郎当地蹲在那,望着对面呆掉的丸子头,笑了下:“诶,这水可不兴喝啊。”
“不是,怎么又是你??”她抓狂。
与此同时,张口说话的瞬间,那口清凉无比的溪水已经顺着喉咙流畅地滑进了肚子里。
“我去,你咽了?”凌子谦比她还震惊。
隋铃被他这副神情唬到了:“怎、怎么了?”
“没怎么,”凌子谦一耸肩,“只是提醒你一下,有可能会长寄生虫。”
“……寄生虫?”
“对啊。”凌子谦用吸管嗦了口玻璃瓶里的汽水,笑眯眯地说,“说不定幸运些,还能孵出一条小蛇哦。”
“……你管这叫幸运??”
“因为不幸的话,就只好到处乱爬了。”
隋铃:“……”
“等它爬累了,”凌子谦又说,“随便找个地方再钻出来,眼睛啦,鼻孔啦,嘴巴啦,具体往哪钻,看它心情吧。”
他语速慢悠悠的,但声情并茂,很能给人留下遐想的空间。
“……你少吓唬人了!”导致隋铃半信半疑的,就连怼他的气势都弱了几分。
“信不信随你。”
说完,青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手插着兜,跳下溪石,悠哉哉地信步离开了。
留下她一个人原地凌乱。
双手撑在溪石上,隋铃盯着底下一望见底的清澈小溪水,疑神疑鬼地寻思了一会。
一方面觉得那家伙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很像那么回事。可转念一想,她也就喝了一小口,应该不打紧。何况水这么清,她瞅半天也没见有什么虫子在里头蛄蛹。
伸手往冰凉凉的水里一撩,打散了水中的倒影,隋铃决定不再胡思乱想。
她摘下耳机,点开手机屏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中午了。反正看也看了,逛也逛了,她把本子和笔往包里一收,准备下山。
沿着小溪走了一段路,她忽然闻到了一股很香的烧烤味。
望过去,不远处的空地上架着几个帐篷,旁边有人架着器具在烧烤。人还不少,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的。
走近了她才发现,热闹的原因是因为当中有人在打架。
隋铃好奇地张望了两眼,似乎也不算打架。是有个人一直在被追着打。
打人的是个中年男人,说着当地方言。只见他就地取材捡起地上石子做武器,一边扔一边嘴里喊着丑八怪之类的话,被扔石头的是个比他年轻许多的男人,戴着一顶旧旧的深蓝色渔夫帽,弓腰捂着头,不还手,慌里慌张地只是躲。
这时,手机响起了消息声。隋铃边走边点开,是舅妈发来的:
当当,舅妈中午有点忙,就不回去了,你自己在外面吃点好吃的。
随之就是一百元的转账。
隋铃愣了一下,回:不用啦舅妈,我中午在家煮点面条就行。
闫庆馨又回:当当乖,把钱收下,点个好吃的外卖也行啊~
隋铃正要接着回她一句真的不用,头顶倏然有道黑影罩上来,察觉不对劲,刚一抬头,“咚”得一声,两人就碰在一起撞了个结实的。
她半边头脸都给撞麻了,捂着脑袋眼冒金星地缓了一会,抬头,正是那个戴着蓝色渔夫帽的人。
看清了帽子下对方的模样后,她心中一凛,差点吓得尖叫出声。
那是个大半部分脸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原本该长着眼睛的位置只剩了两个黑洞,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她。
忽然,那人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隋铃:“……”
不明原因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渔夫帽男人忽然激动地喊她:“喂!”
他的嗓子被灼伤过,又粗又哑,听起来很凶。
隋铃很害怕,“你松手!”底气并不足地吼了他一句,想把胳膊挣开。
谁知那人死死攥着她,目光若有所思的:“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隋铃害怕极了,压根没听清他说些什么,使尽全力挣脱开他的手,一边急急往后退一边大喝:“你走开!你别过来!”
这时,那中年男人走过来,义正言辞地朝渔夫帽男人大喝一声:“滚!”
“滚远点!丢人现眼的丑玩意儿,你看你把人吓得!”
他一边骂一边撵狗一样挥着大手驱赶渔夫帽男人。
男人慌张地往后退,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向后摔了个大马趴,帽子都掉了,露出一张被火灼烧过后,可怖且不成人样的残缺面庞。
周围烤串的人看戏一样瞧着这一幕,哈哈大笑。
男人跌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哀叫了两声。想爬过去捡帽子,中年男张嘴就破口大骂,吓得他不敢动,只得拍拍屁股起身,坐在不远不近的一块溪石上,委委屈屈地继续揉脑袋。
中年男拍拍手上的灰,转身慈祥地对隋铃一笑,善意地嘱咐道:“小姑娘,你离他远点,他脑子烧坏了,是个傻子。”
隋铃看着他用手指头戳自己脑袋,皱了皱眉,没搭腔。
对方当她是被吓着了,叉着腰把地上的渔夫帽踢远了些,气势汹汹地又要过去打那男人。
这时,后方烧烤的人群中,有两人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打头那人一副休闲的短袖短裤,管中年男喊了声:“齐叔。”
随后他和气地劝道:“开开心心出来玩,气性别这么大。”
隋铃闻声望去:是那个白昼咖啡的店长,在吧台给她冲咖啡的那个男人。
他讲话斯斯文文的很有礼貌,听得中年男气消了大半,抱怨说:“谁让那傻子吓到人了。”
秦简笑了笑:“叔,我闻到你猪心烤糊了。”
中年男听言,赶紧往帐篷那走,走了两步,回头又嚷:“小秦,我这是鸡心。早市上买的,新鲜又便宜嘞。”
听得隋铃想笑。觉得这个齐叔是个笨蛋,没听出秦简的画外音。
“嗨。”秦简朝她走过来,“好巧,又见面了。”
隋铃朝他笑了一下:“店长。”
“叫我秦简就行。”秦简说。
两人说话的工夫,一直默不作声跟在秦简身后的青年又兀自往前走了几步。
擦肩而过时,隋铃当即凭借大花花沙滩裤认出了对方。
对,就他,刚才在溪边吓唬她说水里有小虫。混蛋。
隋铃用目光愤愤瞪着他,看这家伙到底要干嘛。
却见他走到前方停下脚步,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渔夫帽。
男人还在溪石上坐着,青年把帽子还给了他。
然后俯下身,轻轻拍着他肩膀,闲聊似的又说了几句话。
隋铃把目光收回,看向秦简:“你们,是在团建吗?”
秦简笑道:“算是吧。今天天气好,他跟小让两个嚷着要出来吃烤肉。”
“要不要一起?”他客气地向隋铃发出邀请。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中午回家吃。”隋铃也礼尚往来,婉拒了他,“拜拜。”
“拜拜。”
路过的时候,她忍不住偏过头,又瞧了一眼。
看见青年拎着两根烤好的肉串,穿过好几拨烧烤的人群,拿给了坐在溪石上发呆的渔夫帽男人。那张一向不着调的脸上居然浮现了些许暖意。
怕被对方发现,她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收回。心中却想:
这家伙性格固然恶劣,心肠倒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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