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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
早自习的铃声像浸了水的棉线,拖沓地缠过走廊时,瓷正站在公告栏前张贴期末考试日程表。红色的数字被晨光染得发亮,"距期末考还有15天"几个字像枚图钉,死死钉在九月的尾巴上。他指尖划过"15"这个数字,指腹沾了点未干的油墨,蹭在米白色的袖口上,像颗突兀的痣。
"会长又在加班?"美利坚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校服领口歪到一边,露出锁骨处那枚银色项链,链坠是片小小的枫叶,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瓷没回头,把最后一张日程表摁平:"早读迟到,扣一分。"
"扣吧扣吧,"美利坚凑近半步,故意让肩膀蹭到瓷的胳膊,"反正我的学分,够扣到毕业。"他的呼吸里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凉,混着点淡淡的烟草味——是昨晚偷偷在天台抽的,被俄撞见时,对方的眼神冷得像要把他冻成冰雕。
瓷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他没系好的领带上:"仪容不整,再扣一分。"美利坚挑了挑眉,突然伸手抓住瓷的手腕,把对方的手指拉到自己颈间:"那会长帮我系?"指尖相触的瞬间,瓷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耳根泛起极淡的红。
"胡闹。"他丢下两个字,转身往办公室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美利坚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低笑出声——刚才瓷的指尖碰到他颈间时,项链烫得像团火,而他口袋里的小本子上,已经记了满满三页关于"如何惹恼会长"的笔记,最新一条是:触碰时,他会脸红。
三班的早读课弥漫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俄把整理好的错题集推到美利坚面前,封面上贴着张便利贴,用红笔写着"重点"。美利坚瞥了眼,故意把笔帽往错题集上一扔:"优等生的施舍?"俄的笔尖在单词本上顿了顿,墨水洇出个小黑点:"只是不想你拖班级后腿。"
"哦?"美利坚突然把脸凑过去,声音压得极低,"那你告诉我,会长熬夜改卷子时,喜欢喝哪种咖啡?这个换你一张重点卷,划算吧。"俄的手指猛地攥紧笔杆,笔芯在纸上划出道深深的痕迹:"他不喜欢喝咖啡,胃不好。"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美利坚挑了挑眉,慢悠悠地把错题集拉到自己面前:"谢了。"俄却觉得脸颊发烫——这些琐碎的事,他记了整整一本笔记本,从瓷喜欢在温水里加蜂蜜,到对方皱眉时习惯捏眉心,连自己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留意的。
课间操时,法抱着画板在操场边写生。画布上是群跳广播操的学生,人群里,英的动作总是慢半拍,胳膊抬得像只笨拙的企鹅。法忍不住笑出声,笔尖却把英的轮廓描得格外清晰,连对方歪着的领带都画得一丝不苟。
"笑什么?"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捏着个皱巴巴的面包——是早上没吃完的,被法嘲笑过"像块发霉的抹布"。法把画板往旁边一挡:"没什么。"英却看见了画布上的自己,耳尖腾地红了:"画我干什么?"
"谁画你了,"法转身时,故意把颜料蹭到英的面包上,"我画的是企鹅。"英气鼓鼓地把面包塞进嘴里,却在咀嚼时,尝到了点巧克力的甜味——是法偷偷抹在上面的,他最爱的黑巧,微苦里带着点甜。
教务处的通知像片乌云压进各年级时,瓷正在给学生会成员分配考场布置任务。"重点检查监控和信号屏蔽器,"他敲着黑板上的注意事项,"尤其是高三楼的备用考场,去年出过作弊事件。"指尖落在"备用考场"四个字上时,喉咙突然发痒,他下意识地别过脸,咳了两声。
没咳出花瓣。他松了口气,却看见美利坚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支笔,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转学生,"瓷的声音冷了些,"这里是学生会办公室,闲人免进。"美利坚笑着走进来,从口袋里掏出颗润喉糖:"给会长的,薄荷味,治咳嗽。"
糖纸被阳光照得透亮,印着只咧嘴笑的小熊。瓷没接,美利坚就把糖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算我赔罪,上次藏你笔记的事。"他转身要走时,突然又回头,"对了,备用考场是不是在三楼最东头?我昨天看见那里的监控线松了。"
瓷的眉头蹙了起来。那片区域的布置任务分给了高二(2)班,按道理不该出问题。他拿起桌上的润喉糖,糖纸的边角有些磨手,像是被人反复捏过。
午休时的图书馆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德正对着物理竞赛题皱眉,旁边的意却在偷偷画画,铅笔在草稿纸上勾出个戴眼镜的男生,嘴角抿得紧紧的,像极了德。"这道题的磁场方向错了。"德突然开口,意吓得差点把铅笔掉在地上。
"哪、哪里错了?"意慌忙把草稿纸往课本底下塞,却被德抽了出来。男生看着画纸上的自己,耳尖微微发红:"画得不像。"意的脸涨得通红:"本来就不是画你!"德却没再说话,只是拿起铅笔,在画中人的嘴角添了道浅浅的弧线:"这样才对。"
意愣住了,看着德低头解题的侧脸,阳光从窗户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他突然觉得,平时总板着脸的德,笑起来或许就是这个样子,像初春化雪时的阳光,淡淡的,却很暖。
离期末考还有一周时,学校突然停了晚自习。说是线路检修,实则是给学生留足时间调整状态,却让几个想在教室刷题的优等生犯了难。俄抱着书本往图书馆走时,看见瓷站在教学楼前的玉兰树下,手里捏着本厚厚的习题集,眉头微蹙。
"会长不回家?"俄走上前,才发现对方的习题集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有些地方还沾着点浅褐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迹。瓷把习题集往身后藏了藏:"还有几份考场名单没核对完。"俄从包里掏出个保温杯:"蜂蜜水,温的。"
这次,瓷没拒绝。温热的水流过喉咙时,带着点甜意,压下了那股隐隐的腥甜。他看着俄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发现对方的书包侧面,别着个小小的玉兰挂件,是去年校庆时学生会发的纪念品,他还以为早就没人戴了。
而不远处的香樟树下,美利坚把手机里的照片删了又存。照片是刚才拍的,瓷靠在玉兰树上喝蜂蜜水,侧脸被夕阳染成暖金色,习题集的一角露在外面,上面的批注密密麻麻,像谁写了满纸的心事。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备用钥匙——是昨天趁学生会没人,偷偷配的办公室钥匙,本想晚上溜进去给瓷放份整理好的重点卷,现在却有点犹豫。
期末考的前三天,所有考场布置完毕。瓷最后检查备用考场时,果然发现监控线松了,像是被人故意扯过。他蹲下身重新接好线,指尖触到冰凉的墙壁时,突然摸到点黏腻的东西——是半干涸的颜料,赭石色,和法常用的那款一模一样。
他站起身,看向窗外。法正和英在楼下的花坛边吵架,英手里捏着张揉皱的画纸,法则红着眼眶,像只炸毛的猫。风吹过玉兰树,落下几片花瓣,沾在法的发带上,像点未干的血迹。
喉咙里的腥甜突然涌了上来,瓷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没忍住,几片白色的花瓣落在了监控器上,薄得像纸,沾着点暗红的血渍。他慌忙擦掉,指尖却被染得通红,像抹了层洗不掉的颜料。
离期末考还有三天。倒计时牌上的数字红得刺眼,像谁在无声地宣告,有些事,快要瞒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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