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回头

　　程桐这一觉竟睡到下午三点，他耷拉着脑袋走出房间，客厅里没看到赵异的身影，又找遍了整间屋子，都没找到赵异。

　　他嘟囔道：“怎么出去也不给我留张字条。”

　　程桐挪动到卫生间，准备洗漱。

　　盥洗台旁放着一只新牙刷和一条新毛巾，程桐乐滋滋地洗漱完，坐在沙发上等待赵异回来。

　　他从白天等到深夜，赵异还没有回来。程桐摸摸肚子，一天没吃东西，他的肚子开始叫个不停。

　　他从沙发上起身，看看赵异家有没有吃的，结果发现什么都没有。

　　不是什么吃的都没有，是有关赵异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拿起手机给赵异打电话，号播出去，听筒里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程桐心一沉，什么意思？为了躲他，连家都不回了？

　　他又播了几次电话，每次电话里传来的都是那段循环播放的机械女声。

　　他焦急地给赵异发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让他看到信息尽快给自己回电话。

　　他开始后悔昨天没和赵异把事情说清楚，又反省自己昨晚应该睡沙发的，这样赵异走的时候自己也不至于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计划着天亮去隔壁朱奶奶那打探消息。

　　朱奶奶一大早就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是程桐：“程老师呀，你怎么来了？”

　　程桐礼貌机智地问：“朱奶奶，早上好。我找赵哥，他在您这边吃饭吗？”

　　“团团呀，他不在，他昨天跟我说他有事先回学校了。程老师，你找团团有事呀？”

　　回学校了？分明是骗朱奶奶的，赵异到底去哪了？

　　程桐说：“朱奶奶，我家从老家来了客人，家里住不下，赵哥好心，把他房子借给我了。我这要出门了才发现他钥匙忘给我了，我就来您这边看他在不在。没事，我给赵哥打个电话。”

　　听说程桐要搬过来，朱奶奶高兴：“程老师你要搬过来住呀，那感情好，回头有什么事你就敲我门。”

　　“好嘞，朱奶奶，那我回屋打电话了。”赵异答应着瞄了一眼墙上印着的开锁广告，回屋打了个电话过去。

　　开锁师傅来得很快，十几分钟就到了。

　　师傅看程桐斜倚着门框玩手机，问：“哪个锁坏了？”

　　程桐指着面前的锁：“这个。”

　　开锁师傅捣鼓了几下，说：“这也没坏呀。”

　　程桐胡扯道：“师傅，我刚上厕所不小心把钥匙掉厕所了，你帮我换个锁吧。”

　　“成。是这家主人吧？”开锁师傅例行问话。

　　“是，师傅你看我人还在家里面呢，当然是这家主人。”

　　开锁师傅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工具和新锁，把赵异家大门的锁换了，换完给程桐三把新钥匙，程桐痛快地付了钱，把两把钥匙放在玄关抽屉里，另外一把和自己家的钥匙圈在一起。

　　他换鞋准备回家一趟，把自己平时的衣物、学习资料和生活用品都搬过来。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就不信了，他在赵异家里还蹲不到赵异回来。

　　赵异躺在小旅馆的床上，打开刚充上电的手机，37个未接来电和5条短信。

　　未接来电和短信都来自程桐。

　　他看完了短信又将手机关机，他翻了个身闭眼想：程桐应该离开了吧。

　　昨天早上，他起床去买早饭，却在小区门口看见了张美兰的姘头刘建国。

　　赵异晦气地绕道走，没想到还是被刘建国发现了，刘建国跑到赵异面前。

　　赵异阴沉地看着刘建国，刘建国有些尴尬地说：“小赵呀，叔有点事想跟你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赵异拒绝，抬脚就走。

　　刘建国看赵异要走，立马上前拉住赵异。

　　赵异厌恶地盯着刘建国拉住的地方，刘建国有眼色，立刻松开手：“小赵，就五分钟，不耽误你时间。”

　　赵异和他来到隔壁的茶餐厅，刘建国要了一杯茶，问赵异要喝点什么，赵异看了菜单，他记得程桐高中的时候很爱喝珍珠奶茶：“一杯珍珠奶茶打包。”

　　刘建国从包里拿出一个纸包，推到赵异面前，赵异打开一看，是一袋钱，他警惕地看着刘建国，说：“这是干嘛？”

　　“这是给你的赔偿。”刘建国羞愧地说。

　　“我不要。”死的是张美兰，真要赔偿，他应该去张美兰坟前给她多烧点纸。

　　“你妈妈死了，虽然法律上与我无关，可你妈妈毕竟是因我而死。我知道你唾弃我们这种关系，可我和你妈妈好了三年，我对她是真心的！这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赵异冷嘲热讽：“真心的？那你怎么不陪她去死？”

　　眼前这人的真心真让他恶心。

　　“你妈妈走了，你做儿子心里难受，我理解。人死不能复生，孩子，我们活着的人要坚强一点啊。你妈妈一定希望我们能够好好生活。”

　　赵异听着刘建国的“感慨”，点评：“你戏真好。”

　　刘建国忽略赵异对他的厌恶，强撑着说：“这里面不都是我的钱，里面有我的十万元，还有酒店赔偿的两万元，一共十二万，你收下吧。”

　　十二万。

　　为什么是十二万。

　　为什么偏偏是十二万。

　　赵异心里冷笑，说：“好，我收下了。”

　　服务员将茶和打包好的珍珠奶茶送来，赵异掏出十二块钱放在桌上。

　　刘建国说：“不用，小赵，这钱应该叔叔来。”

　　赵异没理他，将桌上装钱的纸袋和珍珠奶茶一起带走。

　　服务员拿起桌上的十二元，微笑着对男人说：“先生，您的这杯二十四元。”

　　赵异出了茶餐厅，就去中国银行。

　　他从卡里又取出三万块，和刘建国送来的十二万装在一起放好，然后将珍珠奶茶扔在了中国银行的垃圾桶里，最后揣着十五万现金回家了。

　　到家后他把十五万现金和其他东西都收拾好，放进背包。

　　他把手放在房间的门手把上，纠结着要不要开门再看程桐一眼。

　　他沉思半天，算了，看了就舍不得放手了。

　　他放弃了。

　　他和朱奶奶告别，撒谎学校有事，准备回校了。

　　朱奶奶拉着赵异的手，不舍道：“团团，在外面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呀，没事你就回来看看，奶奶这么大年纪了，不知道以后还能再见几面了。”

　　赵异握着老人的手，浅笑道：“胡说，朱奶奶，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赵异吃了两片晕车药，打车去淮州。

　　他站在小叔家楼下，等待小叔下班回家。

　　赵峰下班回家看到赵异站在自己家楼下，他叫道：“赵异。”

　　“小叔。”赵异回应。

　　赵峰：“你怎么在这里？”

　　赵异的手指拉了拉衣角，说：“小叔，方便去你家聊聊吗？”

　　“去小区门口的咖啡馆吧。五一要到了，阿乔就提前回来了。”赵峰怕赵乔在家。

　　“我明白。”赵异跟在赵峰身后。

　　两人坐在门口的咖啡馆，赵峰将清单递给赵异，说：“我年纪大了，晚上喝咖啡睡不着，你点吧。”

　　赵异点了一杯热美式。

　　赵峰开门见山：“你找我有什么事？”

　　赵异从背包里拿出纸包和房产证，说：“这是十五万和奶奶留下的房子，我想把它们还给您。”

　　听到赵异的话，赵峰的脸沉下来：“赵异，我记得当年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我知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但这十五万和房子不属于我，我不能要。”

　　“你妈妈知道这件事吗？”

　　“她死了。”

　　赵峰震惊，很快明白了关键，说：“难怪，赵异，这十五万我可以收下，以后你有任何困难需要帮助，都可以联系我，但是房子你留着吧。”

　　“不，这房子……”

　　赵峰生生打断赵异的话：“房子是你的，你听话，留着吧。”

　　赵异摇头，这房子本就不是他的，是他鸠占鹊巢太多年。

　　他说：“当年是我做错了事，我不求你们原谅，我只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让这房子物归原主。”

　　“当年的事没有人怪你，孩子，我知道你的心里也不好受。但是，赵异，不是所有的错误都有纠正的机会，这套房子是你该得的。”

　　赵异明白赵峰的意思，他没有原谅赵异。

　　“我希望你能够离阿乔远一点。”赵峰打一个巴掌给一个枣，“以后我们还是叔侄。”

　　赵异本就不是能言善辩者，此刻他所有汹涌的情绪，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抱歉，这是我最大的让步。”赵峰拿着钱离开。

　　赵异低头看着被留下的房产证，热美式的蒸汽扑在他的脸上，湿润了他的眼，他眨了眨眼，抬头看向窗外。

　　一抹鲜亮的粉色撞入他的视野，明亮高挑的少年欢快地走过咖啡馆。

　　赵乔！

　　一个鲜活的赵乔。

　　赵异迅速把房产证放回背包，随即冲出了咖啡馆，远远地跟在赵乔后面。

　　他穿过人流，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注视着赵乔。

　　长高了，比他高了。

　　怎么这么瘦，一定又挑食了。

　　头发长了好多，能够挽起来了。

　　很快，赵乔走到了家楼下，在他快要消失的时候，赵异没忍住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赵乔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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