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坛白雪半坛风

　　“你好，欢迎光临藏拙，请问需要什么？”
　　又是一周周六上午，路行音听到开门声站起来往门口望了望，今天第一位顾客来的还挺早。

　　赵平武拎着左三层右三层打包好的餐盒，站在门口望里瞧，跟路行音对视后，小碎步往里边挪边问到
　　“你就是路行音吧？”

　　路行音诧异，点点头
　　“您是？”

　　“我叫赵平武，北望没跟你提过我吧”

　　路行音擦擦手赶紧从吧台出来，迎赵平武进来
　　“怎么会，提过的，您坐这边”
　　路行音倒了杯柠檬水给赵平武，两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

　　赵平武瞧了一圈，没看到向北望，路行音发完消息，说
　　“他马上回来，去取货了”

　　【人类体育差生：赵爷爷来店里了，你快回来！】

　　【向北望：来店里了？】

　　【向北望：行，马上，最后一箱了】

　　【向北望：飞奔.jpg】

　　赵平武望着小姑娘笑
　　“哎哟，我让他叫你来家里吃饭，他说你不来，我就只好过来看看”

　　路行音有点不好意思
　　“我要知道您来，我肯定就去了，还折腾您一趟”

　　赵平武摆摆手
　　“店里离不了人，理解的，我就是想来看看”
　　他叹了口气
　　“你是好人呐，他跟我说他有地方住，住你这”

　　“他帮店里忙，住我这也是应该的”路行音说。

　　赵平武盯着她看
　　“他去我那吃过两次饭，谈起你，我感觉得到他觉得踏实呢。”
　　赵平武搓着手
　　“这孩子妈不在身边，爹又那个鬼样子，他能觉得在一个地方踏实，很不容易，我把他当自己孙子，所以过来跟你说声谢谢，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做了点吃的给你送过来。”

　　路行音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听到门口声音，看到向北望从三轮车下来。

　　“爷爷你怎么过来了？”
　　向北望跑进来还喘着气，拿了桌子上的杯子就喝的见了底。

　　路行音伸伸手又收回，无语地看着他
　　“我给赵爷爷倒的，人一口没动，全让你给喝了。”

　　赵平武哈哈笑了两声，这状态一看两人就相处的很不错
　　“没事，咱们坐下吃饭吧”

　　赵平武年轻时候是干后厨的，手艺是真不错，一顿饭吃的相当香，除了葱姜蒜，就连辣椒路行音都挑了吃了。

　　“那我送赵爷爷回去”
　　向北望把货从车棚里搬进屋

　　路行音点头
　　“我把饭盒刷了，你再拿回去”

　　赵平武笑着往门外走，坐进三轮车棚，手在塑料膜上敲了敲
　　“这小车还挺好”
　　又冲他两说
　　“饭盒你俩留着用，我家里还有的是”

　　路行音也就没再执着于饭盒，跟着一起出来
　　“那行，等我们去看你时再拿回去”

　　向北望跨上车，冲她抬了抬下巴，路行音点点头，又冲赵平武摆了摆手，直到车子转过路口看不到了，路行音才进了怪咖。

　　她一手拿两个盒子，放到洗手池里，回身又去再拿，然后她发现，赵平武拿着吃饭的那个盒子下面压了五张红色的纸票。
　　路行音一瞬间愣了，她想起姥爷还在世时，也有过这个行为，哪怕知道她不是亲生的了，也还是不放心她，买水果来看她，又在走的时候往她兜里偷偷塞钱。
　　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被人当回事，被人惦记，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很可怜可悲，但其实不太容易哭，因为她不会让自己去细想，人生是经不起细想的，细想是没法往前走的，可回忆涌上来时候却没法控制，眼泪垂直地砸向包着饭盒的布，洇开一大片，布料从泛着旧旧的蓝色到变成水洗深蓝，她无力地坐下哭了一会，然后醒了醒神，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过去。

　　【人类体育差生：赵爷爷在饭盒下压了五百块钱】

　　向北望那边收到信息时，刚要从赵平武家离开，穿着鞋呢，看到信息后，他转身面向赵平武，赵平武什么也没说，冲他笑笑，推着他后背往外走，摆摆手示意他走，向北望转身搂了搂他
　　“下周我俩再来看你”

　　赵平武拍拍他后背
　　“好，忙的话就还是先忙你们自己的事，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就成，有时间你俩就再过来来吃个饭”

　　向北望点点头，出了昌安小区，向北望没直接回藏拙，他想去趟超市买些水果。

　　【向北望：收着吧，他老人家的心意，不收他心里也不舒服】

　　【向北望：我去趟超市，你想吃什么水果？】

　　发完他就把手机揣进兜里，骑车往北面走，那面有个大型超市，各种货品种类齐全还新鲜，就是远了点，他和路行音平时不常去。

　　等到了超市门口他还没收到路行音的消息，向北望皱了皱眉毛

　　【向北望：我到超市了，你想吃什么？】

　　他推了个购物车，往超市里走，他没见过路行音吃零食，索性直接略过零食区，拿了几包擦脸巾扔进购物车，路行音爱吃橙子，这是他确定的，向北望扯了个袋子，挑了一堆果冻橙，草莓也很新鲜，他拿了盒。
　　手机还没响，向北望有点奇怪，掏出来对着水果摊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向北望：怎么回事？你不说我可要走了啊，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还是没回，向北望有点没心思逛了，按理说不应该，这个点应该不会忙到手机消息都没功夫看，睡觉更不可能，昨晚他们都睡的挺早的。

　　向北望拿手机拨了过去，第一次响了半天路行音都没接，第二次响了两声那边终于接起来
　　“店里忙吗？怎么不回我消息？”

　　路行音半天也出不来声，就把电话拿远了，缓了下，然后才气息平稳地回了个“不忙”

　　“那你都要什么水果？没特别想吃的话，我就看着买了。”

　　这次很快路行音回了个“嗯”，随后直接挂了。

　　向北望觉得疑惑，怎么还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着说呢，他站了能有五分钟，然后猛地一抬头。
　　不对劲。
　　连购物车都顾不上往外推了，向北望拔腿就往超市门口冲，冲到门口时，脚伸到铺着的防滑垫底下，整个人往前一耸，扑在地上，周围人“哎哟”一声，全过来扶他，向北望这时候也顾不上形象了
　　“谢谢谢谢，没事没事”
　　站起来连身上泥也没扫扫，就继续往外奔，路人还都瞪着眼睛喊他慢点，他哪里还慢的下来。

　　赶紧快点飞！
　　两个脚蹬得比陀螺还快，这时候如果来台摄像机，拍个夺命大逃亡什么的，他绝对真情流露保拿影帝。
　　向北望脑子这时候完全是空白的，他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只能肯定的是路行音哭了，她能哭这事本身就是出事了，至于为什么哭，什么事能叫她哭，向北望猜不到，但绝对不是小事。

　　向北望下了车就看到店门开着，门口有着明显的打斗痕迹，那两步路向北望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走的，心脏狂跳。

　　进了门就看到路行音坐在中间第一排的椅子上，斜歪着，头发垂着挡着脸，满地的咖啡豆，混着化了的雪水，吧台边躺着一个被砸到报废掉的手机，向北望捡起来看清了，是路行音的，摁了两下丁点反应没有，她手里还攥着应该是赵平武刚给的五百块钱，有三张全都成纸币碎片了。

　　路行音听到动静也没回头，一动没动地请人出去
　　“今天不营业”

　　随着走进，向北望的身影挡去了部分冷冽的日光，路行音一半面庞被他的阴影遮住，一半面庞迎着光，发丝拂过眉眼，被她细白的手指勾向耳后，露出惨白又流着血的嘴角，向北望骇然失色，他俯身握住路行音的胳膊，迫使路行音抬头，路行音第一反应是条件反射似的反抗，看清人后她又不动了，低低地把视线移开。

　　向北望后槽牙快要咬碎了
　　“哪个王八蛋干的？人呢？”

　　路行音也没隐瞒，很平静地告诉他
　　“我亲爸，滚了”

　　路川是路行音亲爸，去年年末开始除了不定时地电话骚扰，倒是没线下来找过她了，今天这一顿炮火应该是攒了很久的。

　　向北望最他妈烦的就是男人打女人，更何况是个臭不要脸的中年男的打一十几岁的小姑娘，管她亲不亲爹，都该死。

　　向北望控制不了地‘靠’了声，路行音脚下一轻，向北望抱起她就要往门外走，路行音已经没力气挣扎了
　　“你放我下来行吗？求你了”

　　向北望脚步没停
　　“必须去医院，说什么都不好使。”

　　路行音又推了推他肩膀
　　“没说不去，但我身份证都没拿，外套也没穿，不能就这么去吧。”

　　向北望这才停下，抱着路行音又进了吧台，这里能挡着点风，他倒了杯温水给路行音暖手
　　“身份证在哪？”

　　路行音也没再犟说自己去找，只抿了抿嘴
　　“床头柜第一层的钱包里”

　　向北望不好打开路行音衣柜找她的衣服，取了身份证又转身回自己屋取了个羽绒服，下楼跑进吧台时差点滑倒，路行音伸手扶住他
　　“别着急，我没事。”

　　向北望把羽绒服披在她身上，左边袖子套好又套右边
　　“都这样了还没事呢？全国拼个最坚强女士，您绝对夺冠”

　　路行音噗嗤一声笑了，想开口逗逗他，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门口吱吱呀呀的声音，她把脑袋探出去
　　“不好意思，今天不营业了。”

　　看清楚来的是什么人后，路行音眉头顿时皱起，向北望见路行音表情不对，也跟着往门口看过去，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的是郭迅杰，剩下的一男一女向北望不认识，穿的都跟风干鸡骨架似的，紧紧的很贴心，看得出很明显是来找茬的，没抱好态度。

　　自从去年在路行音这口头没占到任何便宜，还当着众多人面前被请出店后，丁宁和郭迅杰再也没进过藏拙，今天算是歪打正着了，路过见这场面，不进来找点事那可太浪费了。

　　丁宁先开了口，平时她就喜欢夹着嗓子说话，这会更是怪声怪气，踢了踢脚边的咖啡豆
　　“啧，太浪费了，赶紧捡起来磨啊”

　　向北望是看不惯男的打女的，但也看不惯找骂的女的
　　“实在闲着没事你可以捡起来磨”
　　又点了点咖啡机
　　“嗯，就这个，会用吗？”

　　路行音赶紧扯住向北望，跟他没关系，她不想让向北望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来，她扯向北望袖子让他走，向北望站着一动没动。

　　郭迅杰往前走了两步，倚在吧台前，把叠在吧台上的纸巾撕成一条条的，向上瞥了眼向北望，又半眯着眼睛斜着往他身后看
　　“又是你亲爹打的吧？”
　　‘亲’字被他咬的很重

　　忍无可忍，路行音端起刚刚向北望给她倒的那杯温水，已经不温了，甚至还有些发凉，太可惜了，烫不到人了，她挑了挑眉
　　“便宜你了”
　　路行音走出吧台站到郭迅杰面前

　　郭迅杰歪了歪头，上下打量她
　　“怎么？你——”

　　郭迅杰话还没说完，路行音就把那杯水一滴不落地泼在他脸上，郭迅杰视线模糊，瞬间火冒三丈
　　“你妈的，贱货，老子今天——”

　　“我他妈最烦别人老子老子的，你老子我今天正气不顺呢，你倒送上门了！”
　　向北望吼道，郭迅杰抬起胳膊要去扯路行音，结果听到咔嚓一声，向北望把他右胳膊卸了，然后将自己袖子撸到上臂，大干一场的架势，接着将郭迅杰当胸一脚踢飞了出去。

　　向北望毕竟是个初中就得跟自己父亲对打的人，郭迅杰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丁宁瞬间惊叫着往后躲，身后的另一个男的见状轮动着拳头就往向北望脸上身上呼。

　　打红眼了，郭迅杰起不来，路行音过去扒拉着看了看，还有气。
　　丁宁害怕向北望，但看到路行音又来了胆子，凑过来正要给路行音一脚，没想到路行音拽着她脚踝一扯，丁宁摔了个实打实，捂着屁股嚎叫。

　　“你妈的，没完，你俩等着”
　　郭迅杰被丁宁和另一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男的扶了出去，一瘸一拐的，不服气，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引得路人好奇地往店里看。

　　那人也不是吃素的，纯纯一个小混混，比郭迅杰能打的多，摸清了向北望的招式后，也没吃到大亏，甚至在向北望顾及路行音分神时，扬手给了一拳，向北望眼角被打的那一拳神经一蹦一蹦的痛。
　　两人重新换了衣服，去了医院。

　　向北望左手中指不知道戳到哪了，竟然骨裂了，打了固定夹板，眼角贴了纱布
　　“居然骨裂了，我都没感觉啊，这也太脆了吧”

　　路行音拿着单子交钱
　　“你那是打麻了，你那个打法，钢筋在你这也得脆”

　　路行音倒是就嘴角上了药，向北望还得打消炎针，路行音出去买了点吃的，回来坐着陪他，向北望两手都不能动，路行音舀着粥一勺一勺喂他吃
　　“对不起，让你——”

　　向北望咽了口粥
　　“别说这个，你哪也没对不起我。”

　　向北望不吃了，路行音也没胃口吃，她把粥收起来，用两个手心捂着导药管，点滴室温度不高，药凉打进去不舒服，这么焐着能减轻点刺激感
　　“但你是帮我才受伤的。”

　　“那也应该是说我真好，说什么对不起。”
　　向北望往她那边正了正身子

　　路行音笑道
　　“行，你真好，你太好了，你简直好得不得了。”

　　“他们……”
　　路行音本没想过这辈子会跟谁说起这些事，但她看了看向北望，突然觉得跟面前这个人说起这些事，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喝了口水，往椅背上靠了过去
　　“上午打我的是我亲爸。”

　　向北望点点头
　　“这个我知道，你跟我说了。”

　　路行音盯着他手继续讲
　　“三年级之前我都不知道我亲爸是他。”

　　向北望先是“嗯”了一声，反应过来后眉头皱紧，回头看向路行音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路行音闭了闭眼睛，她自己都没把这事从头到尾地想过，更别提说出来了，她现在觉得有口气堵着，要把人憋死，然后听到向北望说
　　“要是觉得不舒服就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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