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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铃铛
“你没事吧?”
纪往眨了眨眼睛,意识慢慢回笼,刺骨的寒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燥热和干渴,视野里是洁白的天花板。
张芮来送冰镇梅子汤,刚巧见到纪往醒了,走到床边查看他的状态。
“还是很不舒服吗?”
纪往看了看周围,发现他躺在民宿房间的床上。
“我怎么会在这儿?”
纪往记得他跑到虚脱,倒在了一个公园广场上。
“还说呢?”张芮一副后怕的模样,“你中暑啦,晕倒在大街上了。你说你也是,怎么这么粗心,来我们岛上旅游前也不做做功课。我们这天气热,尤其中午的时候能有四十几度,不能在外面逛太久的。”
纪往头晕乎乎的,手上贴着肉色的创口贴,有些吃力地坐起来。
“那,我怎么回来的?”
说起这个,张芮笑笑,把梅子汤递给纪往,示意他喝,“我们老板把你扛回来的,说来也巧了,杨哥今天去市里送货,刚好碰到你。”
纪往接过碗,有些疑惑地问:“你们老板认识我?”
纪往记得从昨晚入住到今早外出都没和民宿老板打过照面,那他怎么会认出自己是这个房间的房客?
张芮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抓了抓耳朵后的碎发,费解地嘟囔道:“对啊,杨哥怎么认识你的?”
难不成是之前认识的?
纪往端起碗,一边喝梅子汤,一边回忆他所认识的人中的杨姓的人。
他没什么朋友,平时的人际关系也相当简单,脑袋里飞快地闪过几张脸后,徒剩下一个问号。
“你老板现在在民宿吗?”纪往说,“我想当面跟他说声谢谢。”
“现在不在哦。”张芮有些遗憾地回道:“下午又去市里送货了,最近是果园的采摘季,比较忙。”
纪往点点头,又问:“那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一般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他晚饭会在这边吃。”
纪往把碗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手指在创口贴上摩挲,拜托道:“那能不能麻烦你留个意,等他回来以后,给我发个消息,我想跟他当面说声谢谢。”
“当然可以啊。”听到纪往说发消息,张芮的嘴角高高翘起,又道:“对了,你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安排后厨做。”
纪往摇摇头,他没什么胃口,嘴里苦味很重,一碗酸梅汤都没压得住。
“…好吧。”张芮作罢,“那就跟着民宿的餐单来喽。”
“嗯。”纪往很喜欢张芮身上亲切感,“谢谢你啊,酸梅汤很好喝。”
张芮笑笑,“不客气。对了,晚饭你是想在大厨房吃,还是在自己房间里吃啊?”
“在自己房间里。”纪往不喜欢和陌生人坐在一起吃饭。
张芮料到了纪往会这么选,但还是热心地介绍了两句,“大厨房那边也有很多年轻人的,晚上一起吃饭聊天什么的,很有意思的。之前还有客人在那边过生日,大家一起唱生日歌切蛋糕,气氛很好呢。等你再住几天,要是觉得一个人吃饭无聊的话,去那边吃吃看。”
张芮走后,纪往去卫生间冲了个澡,保险起见又吃了一片镇定药。
合上医药包,纪往看到桌子上摆着相机和背包,还有在商场买的那一堆特产,以及超市里买的果汁和宠物肉干。
纪往愣了一下,相机和背包一直在他身上,所以出现在这里没什么问题,可其他的东西怎么也在这儿?
难不成是意识恍惚走出金玉店的时候抓在手里,所以晕倒后被一起带回来了?
纪往揉了揉太阳穴,最近过量服药,记忆缺失和错乱的副作用越来越明显了。
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纪往决定到民宿的院子里转一转,毕竟要在这儿住一个月,而且还是人生中的最后一个月。
民宿前院的面积不大,外围采用灰色的不规则石砖和棕色的木栅栏衔接而成,院子里铺了一层薄薄的草坪,院角种了很多亮眼的矮花木,看起来很鲜活生机。
大门到民宿楼门口有一条一米宽的石板小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样式,一块隔着一块,颜色和形状很像抹茶味的榛子巧克力,踩在上面既觉得疼,又觉得舒服。
后院比前院大很多,有半个操场那么大,三面围着封闭式的灰色石砖墙,有两米高,墙檐上装了一排奶白色的灯泡。
相比于前院,这边的树木居多,尤其是梧桐棵棵枝繁叶茂,高大挺拔,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边没有石板路,有的只是几条红砖小道,砖缝里长着细密的青苔和不知名的蓝色小花,宽度只勉强够一个成年人通过。
纪往沿着红砖小道的走向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个废弃的木架上。
说是废弃,其实也不然,木架是那种方格形的老式书架,四乘五的,大小刚够一只猫,外层刷着浅黄色的漆,边缘脱皮的部位能看出来的颜色。
每个格子里都放了一个藤筐,底部垫着大小合适的软垫,花色一个赛一个夸张,而且几乎每个垫子上粘着长长的猫毛。
这个画面很可爱,纪往后悔没把相机背出来。
顺着原路返回时,纪往在一个转弯的地方停下,被红砖小道两侧的一行脚印踩出来的黄秃秃的小路吸引。
纪往朝小路的尽头看过去,只见灰色的围墙底下开了一个一米高的拱形小门,用生锈的插销关着,上了把锁。
不知道那小小的门后面是什么,通向哪里。
纪往抬起脚,刚要朝那边迈步,耳后一阵浅浅的铃铛声响起。
叮铃…叮铃…叮铃……
是那种很小的铃铛声,发音并没有规律,但是很有节奏。
一停一响,时缓时急,逐渐飘远。
纪往觉得耳熟,回想了一下,忽的想起在船上和张芮通话的时候,在电话里听到过。
不等大脑作反应,脚尖转动,纪往追上这道特别的声音,想要一看究竟。
一直追到民宿楼前,铃声消失了。
前院空无一人,看来是进到民宿里了,大抵是也在这里房客吧。
纪往只好作罢,回房间里拿相机,下楼时碰巧张芮从后厨房出来。
“你在这啊,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我正要上楼去找你呢。”张芮三两步走到纪往面前,眉眼笑盈盈的,“我老板刚来送东西,你不是要见他吗?他也想见你呢。”
纪往没带手机下楼,自然没看到消息。
“这样啊,那太好了。”纪往有些迫不及待,把相机挂在脖子上,问道:“他在哪?”
“他在…”张芮看了看空荡荡的客厅,又朝后厨的方向看一眼,“哎?刚还在这呢?怎么一眨眼人没了?”
张芮找不见人,随即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可惜没人接。
放下手机,张芮有些抱歉地看着纪往,“不好意思啊。他可能又回市里了,刚刚是临时送食材才跑回来一趟。现在估计正在开车呢,市里那边好多活等着他处理呢,他等不及见你了。”
纪往表示理解,反正早晚会见面的。
“没事,等他晚饭回来,我们再见面也是一样的。”
拿起相机,纪往绕去后院,他喜欢树木,喜欢泥土,喜欢石头,喜欢在阳光下静静成长的生命力,所以这里有很多他想要记录的画面。
沿着红砖小道取景,叶脉清晰的梧桐,绵软潮湿的青苔,风化老旧的红砖,纹理独特的石墙,布满抓痕的木架……
纪往如饥似渴,像是来到了爱丽丝的梦游仙境,不停地按下快门。
叮铃,很短的一声。
纪往不自觉地放下相机,向身后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叮铃…叮铃…
声音由远及近,夹杂着轻轻的脚步声,还有细微的草地摩擦的声音。
纪往转过身,下意识地放慢呼吸,看向不远处模糊靠近的身影。
叮铃…叮铃……
终于,铃声的主人停在纪往前方的一棵梧桐树前。
杨飞意还穿着上午那件天蓝色的短袖衬衫,白色的长裤,眉眼弯着,额前的碎发轻轻拂动,站在郁郁葱葱的阳光中,从头到脚倒映着数不清的梧桐叶洒落下来的星星状阴影。
纪往看着杨飞意,在这样一个不太真实的瞬间里,生出了一种荒唐的错觉。
活着,好像也不全是痛苦……
“你就是民宿的老板。”纪往用零散的碎片拼凑出这个结论。
“嗯。”杨飞意点头,嘴角笑意明显,“昨晚我们见过,你忘了。”
纪往昨晚吃了很多药,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纪往低下头,刻意回避,只说:“谢谢你送我回来,麻烦你了,还有那些东西,也谢谢你帮我带回来。”
“不客气。”杨飞意的语气很熟络,不太适合他们现在的生分关系。
“……”纪往不善与人交流,道过谢后,抿着嘴唇,打算走。
“后院平时没什么人来,你喜欢这里啊。”杨飞意擅长交流,看向纪往手里的相机,追着问:“你喜欢摄影?你是摄影师?”
“不是。”纪往跟着杨飞意的话,回道:“我是业余的,随便拍的。”
“那就是纯爱好喽。”杨飞意更有兴趣了,视线点在纪往的相机上,询问道:“能看看你拍的照片吗?”
“…可以。”纪往顿了一下,把相机递给杨飞意,手指虚点在上面的一个按键上,“按这里看。”
杨飞意接过,似乎不太会用相机,指节分明的手指生疏地握住相机边缘,指腹压住按键,一张张地翻阅。
“这些都是你拍的?”杨飞意很喜欢的样子,看得很投入,“真好看。”
纪往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等一下,我还想看看刚刚那张。”杨飞意一不留意手快了。
纪往贴心地帮杨飞意按回去,并规避了肢体接触,他发现杨飞意翻看的是早上在酒店餐厅拍的远景。
“这张是早上吃饭的时候拍的,对吗?”
“嗯。”
“哇哦,你比摄影师还厉害啊。”杨飞意笑笑,语气里藏不住的惊喜,“之前岛上旅游宣传的时候,好多媒体的宣传配图都很俗气,滤镜好几层,都快成油画了,没有你拍的有艺术感。”
“…没有。”纪往万不敢当,“这些都是很普通的照片。”
“挺谦虚啊。”杨飞意看得出来纪往有点紧张,故意玩笑似的地打趣道:“还以为你不管不顾的替别人打抱不平,会是那种牛逼轰轰地满世界说自己的照片天下第一的性格。”
“不是…”纪往笑了笑,在杨飞意的调侃中放松下来,想说些什么让气氛延续,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飞意还在看照片,不过注意力已经不在上面了,他又翻了几张,而后递到纪往面前。
“这张在哪拍的啊?”
杨飞意朝纪往那边迈近一大步,脚上的铃铛叮的一响。
纪往侧过身,看向相机屏幕,两个人离得很近,肩膀靠在一起,似有似无地贴着。
“在民宿边的公交站。”纪往回答。
杨飞意歪着头,近距离地看着纪往的睫毛,鼻尖,唇峰,浅浅一笑,轻声地开口:“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杨飞意,神采飞扬的飞,情意绵绵的意。”
温热的呼吸抚过脸颊,纪往条件反射地转过头,迎面撞上的却是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眸。
“你为什么…带着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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