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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两役
夜色沉静，除了偶尔从窗外传来几声模糊的猫叫声。
江伟背对着吴晓敏，但她知道他醒着。
“江伟，还没睡？”
“没。”江伟小声回答，"睡不着，在想思怡的事。”
“这孩子，连晚饭都没吃......"吴晓敏摸黑坐了起来。
女儿摔门而入的巨响，房间里压抑的啜泣，还有她身上的那些伤，一整晚都在吴晓敏脑子里萦绕。她心疼女儿，更为对方是能拿捏老公的老总女儿而无奈焦急。
江伟叹了口气，也坐了起来。
“你不知道那个池心彤的妈一来，她就认出了我。去年公司年会池总跟她也去了，我们老板当时特地在池总跟他老婆面前介绍了一下我。”江伟打开台灯，从床头柜摸到烟盒抽出一支。
"咔哒。"
打火机的火苗腾起，瞬间将他的思绪带回到三个月前。
星池冷链的冷藏车在启辰药业的装卸平台缓缓关上车门，司机像往常一样，递过来一张打印好的交接单。但今天，质量部的质检员小张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签收，他手里拿着一个公司新配发的便携式温度数据读取器。
“陈师傅，麻烦稍等，我们做个到货温度数据核验。”
小张说罢，熟练的将读取器连接上车厢的数据接口。
这是公司在启动新的物流方案后，质检部门提出的新规——对所有到货的冷链药品，进行不低于50%的抽验核验，而不仅仅是依赖承运商的报告。
几分钟后，小张的脸色变了。他拿着读取器和星池冷链提供的纸质温度报告，快步冲进了物流总监江伟的办公室。
“江总，出问题了！”
江伟心头一紧，接过读取器和文件。
星池提供的报告显示，全程温度完美控制在2-8摄氏度之间。但那个独立的读取器，还原了车厢数据记录仪里的原始数据——在运输途中，有一段长达18分钟的时间，车厢内平均温度飙升至13摄氏度，甚至短暂触及了15.5摄氏度！”
“这批药品是什么？”
江伟冷冷的问道。
“是发给华北地区的那批新型胰岛素制剂。”小张的声音有些发颤，“江总，这个温度数据......"
“我知道，”江伟打断小张。此刻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批价值百万的药品，效力可能已经打了折扣，甚至存在安全隐患。这已经不是商业纠纷，这是可能危机患者生命的重大质量事故。
不能再有任何侥幸心理了。
之前的服务怠慢、不断加价，都可以解释为商业利益的贪婪。但隐瞒温度波动，这已经越过了医药行业最不能碰触的道德和法律红线。
江伟立刻下令启动应急预案：这批药品全部隔离、封存，等待进一步的质量评估。同时，他带着两份截然不同的温度报告，直接走进了公司老总万启山的办公室。
万启山的目光在报告上游移，脸色从疑惑到震惊，最后变为铁青。他指尖下意识的敲击着红木桌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咚...咚...”，很快，他混乱的思绪便有了答案。
“今天可以是18分钟的13度，明天更能就是更长时间，更高温度的失控。在开发新的冷链物流方面，我们必须得加快步伐了。”
“江伟，你之前提交的新物流方案，最快多久能全面接管我们的核心业务线？”
江伟面露难色：“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
“C平台和B公司的运力需要时间整合，才能完全承接我们启辰全线产品的复杂需求，尤其是那条要命的“零下70度”超低温产品线。仓促上线，任何一个环节的疏漏，造成的损失可能比星池造成的更大。”
“还有，公司内部那些与星池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需要时间调查和清理。”
万启山听完江伟的分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我赞同你的判断。”
“但还是希望你，再快一点。”
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将江伟拉回现实。
烟灰无声地断裂，带着猩红的火星直坠下来，烫在他虎口的位置。
他这才发现，眼前不是星池冷链的报表，而是吴晓敏通红的双眼。
"池世明是星池冷链的创始人兼总经理，是我们公司最大的冷链物流供应商。”
他耐心的向妻子解释着。
“他们公司拥有全市唯一一个通过GSP认证的、能规模化处理多温区药品的仓储和配送网络。所以这些年在星城地区一直是一家独大。他们吃定我们公司对他冷链物流的依赖性，近两年给我们的价格水涨船高，而且每次处理与他们公司产生的各种问题，到最后都是我们这边做出妥协让步。
“虽然我们公司已经在部署开发新的供应链，但实际上情况非常复杂，新的冷链物流供应链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搭建好的。”
吴晓敏早已眉头紧皱：
“也就是说，眼下你还不能得罪他。”
“你以为思怡被欺负被打我不气？我都恨不得给那三个女生一人两巴掌......”
"既然不太好撕破脸，那她们给咱们道个歉不就完事了，”吴晓敏还是不解，“你怎么还要思怡把名额让出去呢？"
问到这个，江伟又长叹一口气：“你以为我想啊？这池总老婆把我拉到一边，跟我说她女儿得过什么焦虑症，还去医院治疗过一段时间。说最近两年状态回转了不少，也愿意参加集体活动了，要我劝劝思怡把名额让给她女儿。”
“还说，以后保证不让她女儿再欺负思怡。还说现在经济下行时期，燃油与人力成本都在上涨，池世明近期还在考虑要不要给我们这边提价，你说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可是要思怡一再退让，我觉得对她太不公平，打击太大了......"吴晓敏眼泪刷的流了下来。“早知道当初就不给她转学了。这才去了多久，就碰上这种倒霉事儿。”
“还有那个池总的女儿，我在派出所门口看到她了，那模样一看就不像是认真读书的孩子，你说，就这样的孩子英辉居然也收，也不怕坏了学校的名声......"
“他女儿估计也就是在国际班混混日子，到时候高考都不用参加，直接就出国留学了。”
“你能不能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解决办法？”
“嗯，我再想想。”
“不早了，你快睡吧。"
江伟又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
肺叶被熟悉的灼热感充盈，当烟雾散尽，现实依旧冰冷的矗立在眼前。他却因为这几分钟的逃避，感到加倍的疲惫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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