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所次隅

作者:鳳栖不在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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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误入雪山惊冬梅,一人翩跹入画幕


      簌簌无风梅花自堕,红芳璨于素白间。
      已经入夜许久,但是目之所及之处,一幅天光大亮的场景,雪亮亮的,如同落在此间的月光,滢滢自亮。雪赛月光,而月却独自挂东南,宛若盛满雪的银碗。
      一道身影灵巧的在其间穿行,几朵梅花零零落落的在他的头发,肩头栖息着,问渠轻轻眨了眨眼睛,冰碴儿从眼睫毛上滚落,顺着脸颊滑过,落在地下。
      问渠面上带些愁意,境没清扫出什么进度来,自己的能力倒是出现了点问题,一般来说他很忌讳在过去节点遇到自己的,经常会避着节点中的自己,但是刚刚那个自己明显是带着目的朝着自己来的……
      百般思索没个结果,问渠将这事暂时放到了肚子里。
      不过也不全是坏事,那个“问渠”一掌把问渠拍到正确节点下的后山,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不需要再次使用能力到这里来了。
      温度很低,雪又一直在下,他身上结了太多冰霜,些许头发柔然耷拉在额头上,被冰霜压得直不起腰。
      走到了梅园正中央,问渠被地上整齐摆着的雪人吸引过去了。
      有一个雪人齐齐整整地呆在梅树下,雪人不大,眼睛和雪白肚子上的扣子都是用梅花装饰的。
      问渠正打算凑近看去,却听得远处山脚下传来了窸窣声响,像是脚踩在厚厚松软的雪上,咯吱咯吱如同雪兔啃食一般,浮起浮落。
      有多个脚步声正在朝着问渠的方向赶来。
      什么人?
      白天那些村民?
      他们到后山来干什么?怎么没有在境律下陷入沉睡?
      问渠头顶冒泡泡似的浮现多个问号。
      为了不打草惊蛇,问渠腿脚发力轻巧跳上梅树枝头,他给自己找了个藏身的地方。
      雪地银装素裹如同巨大的落入此间的月亮,整片梅林都在无言静谧的亮光里沉没着。
      问渠看到瘦长人影,铺展在雪地上如同竹竿一样的影子长长够到了树上问渠的脚尖,问渠重心向后收回了自己的脚。
      抬脚眺望着那些像手臂一样茕茕孑立地奔向月色下疏影横斜梅林的人,都没有脸,
      十五个人。
      大概是他们白天在村里所见到的那些人。不止是那些没有脸的,白天有脸的人现在也在其中,甚至脸上的五官像是被擦去了一般,苍白空洞。他白天遇见的村长,老杜,杜宇以及他的妹妹在白雪夜奔的征途中。
      这个境里果然没有肖尧看见的那个小男孩……
      问渠观察了片刻,这些人全都没有意识,看似正常走动着,却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动作间透着无机质或者玻璃珠一般僵硬却又圆滑的意味,活像是机油擦多了的机械人。
      稀稀疏疏的清脆声响起,他们在梅林里跳起舞来,每一次舞动都竭尽全力以至于呕心泣血来。
      如青萍之末的动静传来。
      于是有了风,簌簌有风间,柔软袭向问渠,就像是暄风入室,暖气沃面。
      白色的雪,红色的梅以及枯黄的枝落在月光颖亮栖息在此间的时候,落到了众人头上,肩膀上。
      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里,一片梅花妖冶似有灵向问渠面上拂来,问渠身子微微后仰,不料身下枝干负雪颇油滑,问渠顺着下滑的雪一齐掉了下来。
      !
      问渠飘然落地与面前众人打了个照面。
      在树下如同僵尸一般舞动肢体的众人顿了顿,倏地如找到食物的狼,野兽扑食一般涌向问渠,不存在的双眼都泛起了绿光。
      似乎是有所顾忌,问渠下意识后退,咚地一声,问渠后背撞到了梅树上。
      问渠眼看着自己身前如同包饺子一般围困住自己的十几人,摆在面前的现实是:刚刚访白楼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血,他不敢无间断地使用自己的能力,搞不好会迷失在时间里。
      问渠当机立断一脚回旋踢在树干上,刹那梅与雪疾风骤雨乱颤下落,挡住了众人视线。
      问渠在一片模糊里趁机撕开人群逃出去,不料那些人像是沙包一般僵硬无法撼动,甚至根本不会被雪梅阻挡视线,还能不受影响到定位问渠的位置。
      是境在操控他们!低等的境里境人就是被操控的存在,但是问渠莫名觉得这里是境人不得已被控制,前者是境不得已控制境人,毕竟低等级境人像木偶。
      所以这些境人根本不需要眼睛来看清世界!
      也是,都没有五官,哪里来的视线,全都是被境捆缚住的肉虫。
      境人趁问渠怔愣的这两秒,风驰电掣般直逼问渠近身,一只手紧紧如钢铁般攥住了问渠的手臂,另一境人伸脚欲攻问渠下盘!
      说时迟那时快,问渠一个闪身避开了后者,前者顺着问渠的动作向侧方偏移,问渠快如鬼魅伸手砍向那境人手腕,那人瞬间松手了。
      问渠趁机一拉,将那人拉出了严丝合缝的队伍,那人顺势滑到问渠身前。
      问渠动作不停,右脚伸出踢打那人成山穴,那人顺势如烂泥般往下倒去!
      只见问渠反手将那人脖子紧紧锁住那人动作,左脚顶着雪地,中心向左一倾,那人顺势飞了出去,如保龄球一般撂倒了左边几人!
      左边瞬间有了个开口,问渠抓着旁人停顿的那几秒兔起鹘落倾身而上,妄图逃之夭夭。
      不料身后恶虎扑食的动静袭来,狠狠惯住问渠,两人一齐倒向雪地。
      问渠落地刹那便腹部发力双脚蹬地起身,扭身欲走。
      抬眼就见另外的十来个境人再次成包围圈将问渠困在其间!
      就在问渠愁眉不展时——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自天边响起。
      暄风入林自朔雪中游起升腾,雪花哗地蓬起迎风舞动,问渠再次看不到眼前的景象了,像下雪盲症患者一般,僵立在原地。
      又来了一个人?!
      风虐雪饕的动静之下,问渠妄图看清形势,双目却瞬间如风沙入眼般干涩难受。
      “闭眼。”一道清幽低缓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
      无奈之下,问渠跟着那人的指闭了眼。
      与问渠闭眼的动作同时响起的是无数个“扑腾”声,好像是那些境人倒地不起的动静。
      问渠竖起耳朵谛听着自己周身的动静,那人出场自带的铃铛声没了,重物拖行的声音混杂着风声入耳。
      一切都感觉都像梦般浮在意识表面,但是风的舞动和雪的浸凉仍然在,以至让人区分出真实来。
      问渠觉得熟悉,好像很多年之前,他第一次遇见褚系舟的时候,也是这样。
      一个隆冬的深夜,他一个人窝在雪堆里,被一道含着温暖的声音惊起,抬头看去,对上了一汪温其在玉的眸子。
      对方说了什么,但是他没去听,只是怔愣的看着眼前那个高高站在自己视线里倾倒日月的身影。
      然后那人笑道:“莫不是个傻的。”
      问渠方竖起眼睛瞪着他。
      那人收起了点笑意,伸手用温热的掌心抚了抚问渠的头,安抚着问渠并趁他不注意将他从雪堆里抱出来。
      对于面前人的摆弄,问渠并没有反抗,反而忍不住抵了抵那人的掌心。
      那人让他想起壁炉映雪,想起烛光曳夜,想起一切温暖,一切恒定温暖的光晕……
      但都抵不过那个人掌心的温暖和那句“你想看看春天吗”。
      褚系舟将没有杪骨的问渠带了出去,当年的问渠不清楚没有杪骨与境人无异,后来知道后在邓林的资料库查了很久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用什么手段将自己带带到现实的。
      那人问他想不想见见春天,恰巧褚系舟入境的时候现实正值春光烂漫的三月。
      于是开境时,第一缕缝隙破开天际,现实如抽芽柳枝般探入境里,暄风入境,问渠吹到了春三月最肆意张扬的暄风,彻底远离了那个捆缚他身百年的冬天。
      ……
      浸润间,那些暖风裹挟着雪花滑过自己脸颊的势头减弱了,并渐渐平息下去。
      问渠指尖触到了嫩雪,柔软又轻盈,他颤抖着睫羽看向四周,阒无一人。
      身后是十几个被捆在梅树枝干上的境人,而刚刚那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人没了身影。
      悠长旷古的钟声响起,月亮颤抖着筛下光芒,问渠分神想这是几点的钟声,还反应过来就……
      子夜已到,境律如网般落下,凡在它作用范围里的人都陷入睡眠,问渠当然也不例外。
      问渠最后只看到倾倒的月亮、将要压倒在他身上的梅枝以及再次如鬼魅般出现的身影。
      月光静静洒落低洼里,每一小汪潭水里都有一个月亮,一人安步当车经过,步履间水面荡漾月亮顺势启航,大地沉静吞吃掉涟漪,于是月亮顺利靠岸。
      白楼在昏暗中伫立着,不久前,有人在它体内醒来,拖着残破漏风的躯体慢慢沿着墙边走向天台去。
      滴滴嗒嗒的声音跟随着他的步子一路奔拂过尘埃四起的楼台,这动静在静得无法感知到世界的现实里让人胆战心惊,但他本人好似习惯了无声中迸出的声音。
      日月翻转——
      扁平刺耳的闹钟响起,一只手伸出被窝关掉了闹钟。
      那手臂倏地顿了顿,然后不紧不慢地收回被窝。
      问渠双手撑着床面坐起身,尽力忽略额头传来的灼热感,他没想到刷新后自己竟然直接回到了招待所,更没料到昨日在后山凌晨到来的时候自己会像晕厥了一般睡去。
      在后山也受境律掣肘啊!
      不过那个突然出现又缘悭一面的身影却并未受到境律的控制,对方是什么人?
      对境人的怪异举措熟视无睹,又能在境律盘剥下夹缝生存?
      既不像境人,也不像访客。
      难道是境主?
      此间境怎么会产生境主……
      楼下,方恒在厨房里捣鼓着早餐,任由坐在窗前不知在思索什么。
      见问渠下来,任由转过身,低声道:“如果每天都七点准时醒来的话,我们可能根本无法跟活着的杜某人打个照面。”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问渠并不失落道,并抛下一个重磅炸弹,“我昨日回到了白楼的过去。”
      问渠话刚落,任由的表情就凝重起来了。
      他当然清楚问渠的能力,也知道这能力用来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勾当。
      “不用担心,一帆风顺。”问渠扫了一眼任由的表情,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顺带还去了后山,这个地方确实能进去。”
      问渠先是简单解释上一个境日自己遁词休息后的经历,后慢慢将自己的见闻复述给任由。
      任由对那个突然出现的的人也很感兴趣 “也许就是境主呢,不见得此间境没有境主,这个境再等几天可能就要变成有无境了。”
      问渠不置可否,这个境的等级是他判定的,但是如今仔细探查了这个境他才知道个中复杂的因素,自然不觉得这个境只是此间境的等级了。
      “你觉得杜某人到底是做了什么才导致郑佑林的死呢?”任由的脸色几经变幻又归复平静,心里好像对自己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了定夺。
      “能够被村民称作怪物,他不会是觉醒了什么怪力乱神的能力吧?”问渠开了下脑洞,这个境进入至今除去时间问题,其余内容都符合唯物史观,其余一切都很正常,问渠联想不到会有什么超现实的设定存在。
      “方向正确,但思想还是太保守了。”任由扬起唇角,眯起眼镜看着问渠。
      “你认识徐无名吗?”任由找了个切入点。
      “徐五的父亲?”问渠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但是从未见过他,据说这人和褚系舟还有任由的父亲任西东三人是清扫行业执牛耳的存在,撑起了整个行业的一片天。
      当年无人不羡慕敬仰此三子。可惜两个神躯早逝,最后一个不久前也折戟在境里。世事弄人啊……
      问渠曾经也心血来潮的想要找些本子管中窥豹一般见识他们当年的英姿,但是当年的人们还没有记录开境过程的意识,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看来你也不了解当年的事情。”任由又笑了,不过问渠觉得他的笑无端透着落寞。
      “其中还有隐情?”
      “或许吧,当年我也只是一个刚刚记事的孩子。”任由并未隐瞒,详细告知问渠,“当年我父亲和徐无名一齐迷失在蓝溪县附近的一个境里,他们是同褚主一起入的境,最后只有后褚主逃出来了。
      “无人知晓在那个境里到底发什么,而那个境在也在一夕之间消失了,一个没有被破开的境竟然能消失得无影无踪,闻所未闻,这件事成了当时所有境师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
      “甚至还有人说是这三人兄弟阋墙,褚系舟发难害死了另外两个人。”
      问渠翘着腿坐在稳稳坐在凳子上,闻言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曲,钩住了衣服堆叠形成的褶皱。
      “个中真相至今未大白于众人面前。”任由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年徐无名有一个令人诟病的能力——吞噬一个人的时间,尤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与老者。”
      “小孩被吞噬了时间会瞬间由青葱年华变得老态龙钟,而老人则会瞬间作古。”
      “郑佑林的死因是全身各个器官的衰竭!”问渠顷刻间将这几个线索联系起来了,“你是说杜某人很有可能会盗取一个人的时间或者生命力,所以那个15岁的小男孩才会枯死。”
      “我猜测是这样。”任由道。
      “等等——”问渠像是突然顿悟般舒展了攒聚的眉峰,面上显出云散月霁山朗水润的景象,他抬起手指轻轻放到嘴角沉默了几秒,慢慢抛出一个观点“如果杜某人不受控制地吸取老弱病残之人的时间,那他的父亲老杜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或许老杜老态龙钟的模样已经是结果了,他很有可能在幼年时期被杜某人吞噬了时间,所以变成了老人模样。”问渠头脑风暴一般思索着,觉得自己好像隐隐约约摸到了这个境的开境之法,但下一个瞬间,他又落到了实地上。
      “那岂不是意味着老杜是儿子,而杜某人才是父亲?老杜也不承认那事他儿子?”任由想起境民们的反应,他们为什么都认为老杜是父亲呢?当年发生了什么让所有人都无法分辨老杜的身份。就是那场大火,那场火灾之后所有人都认定老杜是父亲杜某人是儿子了,其实杜某人是父亲,他本人三四十的样子,吸取时间后青春永驻了。
      “肯定和杜宇口中出现的火灾有关,杜某人的日记里也提到了火。”问渠试图串起来所有的信息,最后发现只有那个夹在日记里的女孩没有任何头绪。
      “长什么样子?”任由想通过特征来锁定这个人的身份。
      问渠微微阖眸在脑海里回忆那张照片:“丹凤眼,高鼻梁,脸型不太流畅,脸很小……”
      问渠突然睁开眼睛,和任由非常默契地对视了。
      “有头绪了?”任由笑道。
      “袅袅,那个女人是长大后的袅袅,那个日记本很可能跨了很多时空,所以带着很多个节点的痕迹,那张照片上的女孩就是未来的袅袅!”那个女人的眼睛实在是太特别了,袅袅小时候已经显露出凛冽之气的雏形。
      “杜宇和老杜家一定有什么内在联系,包括他的妹妹。”任由虽无缘见到袅袅,但是他相信问渠的直觉和推测。
      “暂且这样认为吧,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老杜不承认杜某人是他的儿子,并且对后者如此冷淡了,因为他也是受害者。”任由有些许不想涉及到老杜的意味在,“我同老杜接触只能确认这人不是徐十四,他痴傻外表下的内里我看不清……”
      方恒一边擦着手一边朝这边走来,刚刚他就在厨房里伸长了脖颈探向客厅留意着问渠与任由的交谈,看来应该是做好了早饭。
      此刻他站在问渠身旁,一头雾水地思考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导致现在已经听不懂两人在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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