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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之言
雨夜过后,庭院草木愈发苍翠欲滴。
这日陆释衡休沐,却仍是一早便进了书房。沈姝涵在药圃前修剪花枝时,见太医院两位医正提着药箱匆匆而来,神色间带着少见的凝重。
云袖小声嘀咕:“这半月来,已是第三回请院使大人过府了。姑爷的医术不是连陛下都称赞么,怎的还要这般频繁会诊?”
沈姝涵剪下一枝旁逸斜出的芍药,目光掠过书房紧闭的窗棂。她想起今晨瞥见他衣袖翻飞时,腕间露出一截白色绷带——那包扎手法极是讲究,绝非普通外伤。
“许是在研讨什么疑难杂症。”她淡淡道,心中却升起疑云。什么样的病症,需要太医院院使亲自登门,且次次都屏退左右?
午后,她命云袖往书房送去一盅冰糖雪梨羹。小童接过食盒时,她隐约听见内间传来院使苍老的声音:“……此毒诡谲,大人万万不可再妄动真气……”
话音未落,便被另一个清冷的声音截断:“有劳院使费心。”
是陆释衡。
沈姝涵转身离去,裙裾拂过石阶,心绪却如被惊扰的春水。毒?真气?这些字眼,不该出现在一个文弱医官的身上。
行至回廊拐角,她遇见了正要告辞的院使。老院使见到她,神色微怔,随即恭敬行礼:“夫人。”
沈姝涵浅笑还礼:“院使大人辛苦。可是外子近日身子不适?”
老院使捋须的手微微一顿,笑道:“陆大人只是在与老朽研讨一例古籍所载的奇症,并无大碍。”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可他方才那一瞬的迟疑,已落入沈姝涵眼中。
暮色渐合时,陆释衡终于从书房出来。他换了一身月白常服,宽大袖口遮住了腕间绷带,面色比平日更显苍白,唯有那双眸子依旧清明如寒潭。
他在廊下遇见正在喂鱼的沈姝涵。
“今日的雪梨羹,甚好。”他驻足,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沈姝涵回身,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掠过,最后落在他自然垂落的右手上——尽管他极力掩饰,但递食盒时微微颤抖的指尖,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夫君喜欢便好。”她将手中鱼食尽数撒入池中,引得锦鲤争相竞逐,“说起来,今日整理妆匣,偶然寻得一枚旧玉。听闻夫君精于鉴古,可否一观?”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蟠龙纹白玉佩——这是今早她特意从库房翻找出来的前朝古玉。
陆释衡接过玉佩的刹那,指尖竟是冰凉的。他凝神细看片刻,赞道:“上好的和田籽料,前朝宫廷制式。只是这蟠龙形态殊异,龙首微垂,似有俯首之意,与前朝皇室惯用的昂首龙纹大不相同。”
“夫君果然博识。”沈姝涵浅浅一笑,“妾身也觉奇怪,这般形制的龙纹,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她话音微顿,状若无意地补了一句:“像是在兵部旧档记载的——前朝暗卫司的令牌上。”
空气骤然凝滞。
陆释衡抬眸看她,眸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抓不住。半晌,他缓缓将玉佩递还,声音平静无波:
“夫人见识广博,为夫佩服。”
沈姝涵接过玉佩,指尖触及他冰凉的指腹,心头莫名一紧。
“不过是闲来无事,多翻了几本杂书罢了。”她垂眸轻笑,转身欲走。
“夫人。”他突然唤住她。
沈姝涵回眸。
暮色苍茫中,他立在廊下,身后是渐起的晚雾。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映着天边最后一缕霞光,竟泛起几分她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
“有些书,”他轻声道,“翻得太深,容易沾上尘埃。”
四目相对,廊下风灯忽明忽暗。
沈姝涵唇角微扬,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巧了,妾身最擅长的,便是拂尘见真。”
夜色渐深,陆释衡独立窗前,望着东院渐次熄去的灯火。
腕间伤口隐隐作痛,他却浑不在意。
今日她拿出那枚暗卫司玉佩,是巧合,还是试探?
“主子。”暗处传来低沉的声音,“可要属下查清玉佩来历?”
“不必。”陆释衡眸光深沉,“她若真想查,拦不住。”
反而会打草惊蛇。
窗外月色朦胧,映着他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这潭水既然已经搅动,不如就看它,最终能照见怎样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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