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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东宫云台
鹤嘴吐出幽昧光晕,光梢照着伏跪在案台下的人,那人蜷着身子瑟瑟发抖,时不时抬眼悄望躬身立在身旁的尤长青。
汗珠自额前鬓角渗出,沿着瘦削的轮廓无声下坠,案前人气压极低,尤长青心中惶惶,不知缘由。
“那天交代下去的事如何办的?”
周邺沉着声,直勾勾地盯着两人:“长青,你说。”
“这……”尤长青微微抬首,面色疑惑,“自是一切皆按殿下交代所办……”
“可是有何不妥?”
尤长青刚从芜州归来,当初他只按交代的计划吩咐下去,不知后来发生了何事,看太子神情,不由得心下一沉。
“不妥?”周邺冷笑,“吴迅,你说!”
“说说今天城门下到底发生了何事!”
周邺心中震怒不再按耐,拍案怒喝:“说说,今日郑家斩首,郑国公身在何处!”
吴迅后背不自主簌簌颤栗,他抖着唇,哆嗦道:“今日城门之上悬着郑国公的首级,前来替郑绍悯求情的百姓都看见了……”
尤长青双目瞪圆,他一把将吴迅领口拽起:“我不是说将郑公尸首埋去乱坟岗,剃下他须发交给侯府陈嬷嬷便可!为何郑公首级悬在城门!”
吴迅欲哭无泪:“属下实在不知啊!”
明明那日将人拖去了乱坟岗!
明明剃下他的胡须头发后便将人埋在极其隐蔽的位置!
明明已经———
可却为何?
他挣脱开尤长青,扑腾跪地往前爬去,看向那座上人,泣声连连:“殿下!属下真是按着尤大人吩咐去办的!”
“尤大人……他……”话说一半,吴迅支支吾吾回瞥了眼尤长青,语气不由得弱下几分,“并未吩咐属下砍下郑公首级,只吩咐属下将他须发尽数剃下,便在乱坟岗就地埋下……”
“属下万万不敢欺瞒殿下啊!求太子殿下明鉴!”
撑着案台揉捏眉心的手微微一顿,看向尤长青的神色不禁有些耐人寻味。
周邺抬手指尖微动:“下去。”
吴迅明白这是太子留了自己一命,便连忙起身快步退出殿内。
见人离去,尤长青步伐决绝向前一步跪下,一字一句如千钧重钉自咎其罪:“下臣自作主张,请殿下责罚。”
尤长青看向倚在座椅上的周邺,两人无声对视着,从尤长青的眼里,周邺只看得见坦荡。
“做的哪门主,又要如何罚?”周邺说的漫不经心,似乎丝毫不介意尤长青违背了自己的想法。
“昔日郑国公为殿下太傅,后又在朝堂之上为殿下殚精竭虑,与秦相,太常令几派暗里周旋,殿下重情重义,将郑公当看亚父一般,当日尸首异地之言下臣不敢当真,故只命吴迅取其须发,再将其埋于乱坟岗。”
阴沉的眉宇骤然一怔,细微的动容转瞬即逝,眼底晦暗最终拨云见日。
“长青,孤要感谢你。”
“你在孤身旁,孤可安心无虑,如今特殊时期,尤为可贵。”
“出身芜洲尤氏,身为中书侍郎,本该前途无限,可却为了追随孤甘愿做这不见光的东宫幕僚。
“长青,孤很感激。”
尤长青眼角染上红晕,心中涌动着波澜。
见周邺缓步而来,抚拍着自己肩膀,那波澜便涌出自己的身体,颤动地愈发厉害。
“长青愿为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尤长青腰背挺的笔直,双手合礼高举胸口,额头贴着手背,金石之声,铿锵落地。
周邺收回手背在身后,沉声叹息,模样又生怅然,“你和明夷是我左膀右臂,如今郑妗姝嫁入侯府,势态不明,早些时候侯府来报,两人如今势如水火,便想以郑公之事让他们彻底决裂。”
“才有了你我之后的筹划,只是你有心只剃去郑公头发,而他首级今日晌午却出现在城门之上,在此之前竟无人知晓,如今看来……”
周邺眼皮无端跳了跳,一条无形的丝线钻入心中,将那沉底的不安缓缓提起。
尤长青垂眸细想,忽地一惊———
“这京城中还有第三人?”
海棠阁内,褚炀将亲卫的事尽数告知了郑妗姝。
郑妗姝有些惊讶,本以为这侯府只被太子与皇帝只手遮天,囊入其中,却没想到竟然还有第三人。
“霍方一开始是东宫派来的,可后来却被第三人喂以毒药胁迫,”褚炀话至一半,似是想到什么,“你的那个婢女,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也会被胁迫喂毒。”
郑妗姝细细捋过方才的话,眉眼蕴着戏谑:“太子那边看来也并非铜墙铁壁,这个第三人行事也非寻常,从太子手中偷人,手段倒是更为下作。”
“不过.....倒也不是件坏事。”
褚炀挑了挑眉,双手抱臂看着她:“怎么说?”
“侯爷若想查当年真相,太子是最大的阻碍,不妨让那第三人成为你手中刃除掉太子在侯府的势力呢?”
褚炀冷笑,啧叹道:“不愧是郑绍林的女儿,不过郑妗姝,有一点本侯想你是错了。”
“未见曹家人,真相未明朗前,你与太子,一个是害我满门丧命沧北,一个是抚养我多年,我父亲生前挚友——”
“你觉得,我会更信谁一些?”
见褚炀神情狠戾,言语咄咄逼人,郑妗姝却置之不理,她倾身凑近,凝视着褚炀那双黑眸良久。
淡淡檀香柔柔绕着,褚炀下巴微扬,后背不知何时贴靠在立柱上。
“你谁也不信。”郑妗姝一语落定。
“否则你不会救我,那日也不会来寻我,问那曹家人下落。”
“今日太子妃那番话便是想离间你我,”郑妗姝唇角勾起讽意,“刑狱司的那句赠言,侯爷如今觉着如何?”
褚炀别过脸不去看她,起身站在一旁,冷声道:“上次来你这给本侯看的虎纹玉佩需要现下再给本侯瞧一眼。”
“你说过会给本侯寻那曹家人,若有欺诈,比起那第三人,本侯有的是法子陪你慢慢玩。”
郑妗姝瞥眼斜去,面露鄙夷:“虎纹玉佩乃重要信物,侯爷莫不是想记下纹样刻一个赝品?”
“劝你收起这个心思,”郑妗姝嗤笑一声,“赝品是寻不到曹家人的……”
“倒是可以寻到一些追杀?”
褚炀额角青筋突突跳动,起手狠狠指向郑妗姝,咬牙切齿道,“你最好是安分守己,本侯还并未答应与你合作。”
郑妗姝跨下床阶,与他对立,眼中的挑衅,能奈我何让褚炀心中蹭地滚起火焰。
只听她一字一句道:“如今侯府渗透第三势力,侯爷不应与我为敌,毕竟明面上的棋子在我手中。”
郑妗姝将手中玉如意轻轻举起,笑容诡异:“若是一个不小心这枚棋子被杀掉,侯爷又将去何处寻那另一枚棋子呢?”
“啪”
一声清脆,握着玉柄的手一松,顷刻见,白玉坠地,四分五裂。
褚炀眼中掀起惊诧,嘴角微微扬起,面上满是欣赏可下一秒却忽然狰狞怒喝。
“大胆!”
他将檀木桌拍的震响,桌上茶具摇摇颤动,侯在远处的侍女听见院内动静,不禁吓的哆嗦。
“本侯救你一命已是恩赐,还敢顶撞!当真是狼心狗肺!”
“郑贼害我褚家满门,此番下场乃是他应得!郑妗姝,本侯劝你安分守己,以后这海棠阁便是你的牢笼!”
“日日在此替我褚家先祖诵经念佛,一步不得踏出!”
紧闭的扇门被褚炀的怒意粗暴破开,他负手立在身后,大喝道:“来人!”
瞬然之间,十一领着几名亲卫出现在褚炀身前,单膝跪地行礼。
“从今日起,郑氏禁闭于海棠阁内,日日抄颂佛经,除了近侍银朱伺候,所有人不得靠近,违令者就地斩杀!”
褚炀看向十一:“你安排得力亲卫,在海棠阁外巡守,若有差池本侯严惩不贷!”
说罢,又看向屋内伏在地上,模样狼狈的郑妗姝,冷眼道:“郑绍悯说的不错,我褚家与你们郑家世仇难消,哪怕下了阴曹地府,亦是不死不休。”
银朱伏跪在院外,见褚炀离去甚远才抖着腿肚子一路往海棠阁内跑去。
屋内,郑妗姝手中含血握着碎玉,神情漠然,见银珠焦急而来,扯扯嘴角,轻声道:“无事。”
而后顿了顿,有些愧疚与无奈:“对不住,银朱,因为我,你只能困在海棠阁里了。”
银朱眼里噙着泪,笑着晃晃脑袋:“女娘,银朱愿意。”
郑妗姝被囚在海棠阁,每日除了抄经念佛,便是饮食入睡,那黑衣人要自己盯着,那便盯着,如此,便不算害了郑妗姝,双亲也可安然活命。
此法,银朱甘之如饴。
夜幕褪去,清霄如洗。
绚烂朝霞被重重积云掩埋,直至一道风横扫而来,天际那抹金轮携着霞光蔓延在苍穹之上。
空旷寂静的千步街传来“哒哒”马蹄声,急促且慌乱。
听涛苑内,十一领着太极殿而来的皇帝近侍候在屋外。
没多久,褚炀披着外衣走了出来,神情肃然。
近侍公公忙地上前,躬身道:“侯爷,陛下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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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隔日更,遇到休息会努力日更,新手写文,多多包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