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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今天又是傅璟需要去文华殿里陪着四殿下上学的日子。她这两年跟着上学,跟着学武。也不知道是不是饮食和皇子相同的原因,还是父母祖辈武将血脉影响,她竟然格外高挑些,放在男人堆里头算得上够格,要是按照姑娘的标准看,甚至还高了好些。
傅璟还记得前几日,她从小叔面前路过的时候,江忘悲还有意无意地比划了一下她的个头,然后长舒了一口气,这么想来应该是怕她个头不够,被人看出端倪。
她想到这里,无声地笑了笑。正在帮着系腰带的明喻礼抬头看了一眼。明喻言跟了傅璟后的第三天,妹妹明喻礼就来了,如今这两兄妹也都是十五岁。
“主子。”明喻礼给她腰上打好腰带,转身从低一等的侍女手上拿来热水盆:“昨天夜里下了雨,今日怕是还要被磨挫好一阵。”
这事傅璟心里也有几分数,她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接过浸了热水的帕子擦了脸,拉过明喻礼的手写道:“大不大?下成了什么样子?”
“不算大呢,只不过四殿下的腿肯定还要疼上好一阵子。”
附近的侍女为傅璟披好银鼠皮大氅,她们也是服侍了两年多的老人了,都对二殿下阴毒暴戾的性格了如指掌。自家主子受难,作为下人也有可能被迁怒,一边的金桃唉声叹气地开了口:“好姐姐,方才银柳出去浇花,拎着水壶又回来了,说是雨又大了呢。”
明喻礼也跟着叹气,这天一下雨,二殿下的腿就疼,他腿一疼,心情就差,心情一差,从下人到陪读乃至御前的太监侍女、后宫里的宠妃,甚至到路上的蚂蚁——
他都恨不得踹一脚。
傅璟早就习惯了,她甚至很有闲情雅致地伸手去逗那挂在门口的黄鹂鸟。明喻礼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银柳刚好从门口进来,浑身湿漉漉的,正好被明喻礼抓了个正着:“你这又是怎么了?”
“明姐姐,”银柳慌慌张张地:“也不知道二殿下怎么了,静思殿那边的扫撒太监跟我说,二殿下突然被御前的人带走了,你看这......"
静思殿是二殿下的住所,当年据说二殿下为了这个名字还闹了好一场,不过被陛下两板子下去打老实了。傅璟来了以后,就住在同一个宫苑的澄瑞堂,两个地方挨的很近,甚至能在雪夜里听到陈客明摔东西的声音。
皇子出事,陪读也少不了被责罚。傅璟默默的站直了,鸟也不逗了,情也不闲了,抬手生无可恋地搓了把脸,拉过银柳的手写:“你先去换衣服。”
”啊?“银柳明显愣了一下:”可是....."
明喻礼也一脸绝望地看过来:“听王爷的吧,现在二殿下干了什么事都无所谓了,一会搞不好大家都要被罚,你别先生了病又要被打,那可没人照顾你。”
银柳和金桃一个去换衣服,一个去找伞。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傅璟偏过头,她已经比明喻礼还要高出来接近一个头,那点底细明喻礼也清楚,她开了口:“喻礼。”
“王爷,一会等银柳过来再问问吧。”
“不,我不想说这个,现在无论怎么样都要被罚,而且扫撒太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的内幕,我在想另一件事。”傅璟目光炯炯,她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你记不记得前些时日,二殿下身边的观正,送雨具来的迟了,被二殿下一脚踹出去那件事?”
“记得,可是......“明喻礼欲言又止,她还是没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关系。
傅璟抬手打断了她,示意让自己先说:“金桃当时就说了,观正被踹的起不来,请人来看了,说是骨头裂了,又下着雨,疼的厉害。”
明喻礼还是没明白自家主子到底想干啥,现在不着急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反倒是关心上二殿下身边一个丫鬟:“......主子.......”
傅璟绕了一个大圈,把话说回来了:“骨头裂过,阴雨下雪了会痛,如果真如二殿下亲口所述,跛脚是先天不足,何至于疼成那样,而且来来回回也不让太医院看,分明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疼。”
明喻礼一身冷汗,心想这是能随便说的吗,没外人也不能这么干吧。一扭头,她远远见着银柳换了衣服回来了,赶紧往前几步问她:“金桃呢?快些吧,别真让御前的人来叫咱们了。”
傅璟得到了提示,从善如流地把嘴闭上了,继续装一个漂亮的哑巴王爷。金桃带着伞过来了,傅璟拿了就准备走。两个侍女在后面担忧地看着她和明喻礼。
“银柳。”明喻礼问她:“还知道什么吗?”
银柳摇头,傅璟对明喻礼龇牙,意思就是:看,我说的就是对的。
明喻礼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唰一声把伞打开,宽大的伞沿把两个人囫囵地兜进去,细密的雨丝在那人脚下打成一片水花。
傅璟站在那伞下,她披着银鼠皮大氅,内里罩着一件靛青的宽袖袍服,卷草纹细细地缀在下摆,身材清瘦高挑的少年对她俩咧嘴一笑,比划了几下,示意她们不要担心。
明喻礼在一边撑着伞催她快走,傅璟走了两步,还转身指了指那架子上的黄鹂鸟,大概意思是嘱咐着她俩记得喂鸟。
那黄雀儿就真的在架子上映景地叫了两声,把几个人都逗笑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下的很厉害。福禄站在宸极殿门口,里头早早进去了陛下、柔贵妃、二皇子和年幼的五皇子,自然是知道这是皇家家事,留着个他到底碍眼,便早早退了出来。
他有个叫常稳的徒弟,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平常就挺机灵,他悄没声凑过来:“爹啊。”
福禄瞥了他一眼,见里头没人出来,这宸极殿门口也没人来。他甩甩袖子:“啧,慌手慌脚的成什么样子,说吧,什么事?”
“要不要去请肃王来一趟。”常稳退开两步:“这次看着可是大事,您看这.....哎呦,您打我做什么?”
福禄刚才在自己徒弟脸上啪啪拍了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小子:“真真是个猪脑子转的世,你赶紧聪明些罢,不然这以后可怎么在御前活着呦。”
常稳不明所以地揉着脸颊,顺着福禄已经远眺的视线看过去,细密的雨帘当中,远远走过来一行人,为首伞下那个,长身玉立,衣着低调,披着一件银白色的大氅,里头隐隐绰绰露着靛蓝色的底,竟然好似博古架上插着花的青花瓷。
傅璟身边此时已经是明喻言,他几乎和傅璟身高差不多持平。主仆两个人出奇的一致。等到走的近了些,明喻礼一抬伞,傅璟就这么看了过来,常稳眉心一跳,心里想着:好一个青花瓷塑出来的菩萨。
唇色也淡,眉目也淡,神色几乎要融入细密的雨丝与水雾当中去。常稳见肃王见的不多,他一时间甚至有些看愣了,还是福禄走上前两步,遮住了他肆无忌惮看着肃王的视线,又回头狠狠瞪了一眼他,这才让常稳反应过来,噗通一下跪下来了。
这尊菩萨是个菩萨样貌,看着也是个菩萨心肠。常稳盯着人家最起码看了半炷香,换成别的权贵估计早就让他滚进大雨里去了。只是这肃王摆摆手,他身后那个冷着脸的侍卫就过把他提溜了起来:“王爷说不用你跪着。”
“多谢王爷。”
福禄没表示什么,但是看了看常稳,他又看了看神色平静到几乎让人觉得荒谬的肃王。
就在昨天,顺嫔的家人被惩处了,她的哥哥被带到宸极殿里头去。她在外面闻讯赶来,一开始侍卫都不让她靠近宸极殿,可那到底是宠妃,又是个武将世家出身的女子,她推开一个又一个人,推开一扇又一扇门——
就在这个宸极殿门口,就在今天肃王站的位置,她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没有再去推门的勇气。
没人知道宸极殿门后的对话是什么,惩处是什么。而命运到底会走向哪里?这个问题一直都让人恐慌至极,福禄至今为止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站在这一念之间分叉巨大的地方,还能淡定自若。
肃王是第一个。
准确来说应该叫顺庶人了,福禄慢慢地想着,顺嫔被一撸到底,再也没有了任何抗争的底气——就像她并不能如以前那样,猫被打死了就天天在皇帝身边给二皇子上眼药了。
按照道理来说,福禄这个时候不会告诉她任何事情,这一点是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所以傅璟并不打算问,但是她还是等到了——
“王爷,”福禄突然说:“最近天气可不好,您身体不错吧,太医院这几日都乱成一锅了。”
傅璟几乎是瞬间就惊愕地回了头,她没来得及想别的,诸如福禄是不是来试探她的,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
这句话在她脑海里指向了一个恐怖的结果:二殿下去过太医院,并且拿走了什么东西,最终导致现在的局面。
福禄和她对视了几秒,他还是初见时候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是傅璟先开了口:“多谢公公担心了,身体向来不错,二殿下倒是因为最近天气原因常常喊疼呢。”
福禄低垂着眉眼又笑了一声:“宫中贵人身体最近都不好呢。”
傅璟一点一点把头拧了回来,她脑子里几乎在放炮仗了。福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二皇子从太医院拿了什么东西,导致宫中一位贵人出了大问题。
是真的吗?福禄到底为什么突然说这话?福禄怎么想的?是陛下的意思吗?二皇子拿了什么?他怎么拿的?他想干什么?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这些疑问被卷入思维的漩涡,最终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傅璟压着呼吸声,长长地叹了口气。
五皇子。
如果她没想错的话,这个被毒害的人,应该是五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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