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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06
“不,不要说了。”
“张晓岚”脸上的表情又痛苦又阴森。
“我如此不爱我自己,所以我要杀死自己,这样我就会快乐了。”
在这一瞬间,我好像到达了一个潜意识联网的深处,瞥见了什么但无法思考,仿佛只是一个嘴替。
聂菁脸上的肌肉被痛苦割裂一般。
“不,我一点也不快乐,我日夜被痛苦折磨!”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自己不要这么难过,我好难过,不停地重复地难过。”
就像被困在某一个无法突破的空间,永远停留在那个时空吗?
我像被一种很奇怪的旋涡吸引住,头脑有点晕乱,思考也变得很艰难,我是心理师,我提醒自己,吸了一口气才费力地回到自己的角色里。
整了整思路,我道:“我现在有个方法可以让你不再难过,你想知道吗?”
她呆呆地看着我。
“原谅,真正地从内心愿谅自己,也愿谅他们,这是一个很神奇的方法,你要试试看吗?”
“原谅?”她呆呆地重复。
“原谅自己的失败,原谅自己的愚蠢,原谅自己的无能,也原谅他们……”
“为什么?”她还是有些呆呆的。
“只有原谅你才不会被困在同一个情景里,你不会再受苦,这是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你自己。”
“为了我自己?”她呆呆的像个复读机。
“对,原谅他人是为了放过自己,而你会到一个比现在更美好的地方,那里就像天堂一样,有光在迎接着你……”
见鬼了,我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好似在把张晓岚当真的存在一样。
她呈现一种踌躇的神色,似乎在犹豫,在思考。
“你还有话想对聂菁说吗?”
在催眠当中,从一个噩梦到一个美梦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但在意识中却又历尽了万年沧桑。
“她说她原谅了我们。”
在这奇异的催眠梦里,张晓岚永远定格在二十六岁的样貌,她穿着洁白柔软的连衣裙,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柔和放松。
“她说不会再恨我们了,但也做不到祝福我们,走的时候她抱了我,说是给扬帆的拥抱,谢谢他一直以来的包容,最后她是顺着光走的。”
聂菁脸上的泪痕已干,脸上仍有激动和诧异,又夹杂着尘埃落定的放松。
这个催眠很奇怪,我竟差点把聂菁因为内疚而内化出来的张晓岚人格当真,不过看起来的效果似乎不错。
算了,管它是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你的感觉怎么样?”我问。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好像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离开了,每天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消散了,浑身轻轻的,好想去拥抱我的家人,好神奇的感觉。”
“不奇怪,情绪是有重量的,尽管用物理杆秤称不出来,但是痛苦时是沉重的,快乐时是轻松的,显而易见!”
结束最后咨询的时候,她说:“老师,我能拥抱一下你吗?”
她带着轻松的微笑,张开如优美长音的手臂,余韵悠长的撞向我的心窝,好像张晓岚在一曲叹调的尾音里微不可闻的谢谢!
夏日接近尾声,树木更加葱茏翠绿,繁华都市的一角,竟有一点乡村的蝉鸣,它们不管身在何处,只管演奏着自己的乐曲。
周六周日是忙时,周一才是我的休息日,我把露营的桌子和椅子搬出了庭院,铺上纯白华夫格的桌布,云南的玫瑰花茶浸在透明的玻璃壶上,在热水的温润下又重新张开了大朵的花瓣。
绿树红花,一人一茶,有种装模作样的岁月静好。
快到中午时分,莎莎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她看了一眼已经有点冷的茶杯说:“怎么?工作室要倒闭了?没人来了?”
我在稿纸上把最后一个句号收完,说:“周一是公司最忙的时候,你怎么有时间过来,莫不要倒闭的是你们吧?”
她不雅地嗟了一口,玲珑曲线的身子从窄窄的椅子间隙挤进坐下。
“刚好路过又快到饭点顺便过来陪你吃饭,怎么样,有感动到吗?”
“感动,感动得胃口大开。”
我把几张十六开的方格稿纸递给她:“刚写完的,帮我看看,我进去拿开水,这壶茶冷了。”
开始写这个故事,其实是因为莎莎的要求。
那天她转投资款的时候,突然用一种蹲墙角听八卦的贱兮兮表情说:“作为合伙人,虽然我什么都不管,但是嘛,如果有一些很变态很奇特的故事,你一定要跟我分享。这也算是投资人的福利,怎么样?”
心理咨询师的工作操守第一条就是要求保密原则。
我在职业操守和金钱之间考虑了5秒,没什么骨气地答应了。
当透明的茶壶被放进了一朵新的玫瑰花,滚烫的开水让本已干枯的花朵慢慢绽放,花香的味道和雾气弥漫升起时,她已经看完了。
脸上露出一些迷惑和一言难尽的表情:“这怎么有点不像聂菁的故事?”
我狡猾地一笑:“作为一名合格的咨询师,你觉得我会把来访者的真实信息透露出来吗?我会把来访者的信息全部更改,姓名,年龄,性别,样貌甚至经历,能改都全部更改,保证他阿妈看了都不认得。”
她把稿子卷成一个圆筒,作势要敲我:“你这是赤裸裸的诈骗,太假了吧。”
“不要太在乎真假,好看就可以了,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我一边躲开一边说。
“而且不单他们是假的,我也是假的。”
莎莎奇怪地瞪着我。
“一旦下笔,我就不再是我,我只是服务于这个故事的符号,可能现实中我并不会离婚,可能还会生1~2个娃,可能我每天都像一个怨妇,骂孩子怨丈夫,在自己的剧情里无知无觉完成此生的剧本直到终老谢幕。”
莎莎打了个寒战:“听起来好可怕。”
我不太认真地笑:“所以基于以上的自我推测,与其这样压抑地过一生,那么我连婚姻都不会进入,冷眼旁观世情,孤独终身到老,你会喜欢哪一个版本?”
莎莎瞪了我半晌,突然从地上拾起一朵花,甩手朝我扔了过来,道:“满纸荒唐言。”
缺了一瓣的残花以高低抛物线方式撞到我胸前,然后弹到桌子的玻璃壶旁边。
“一把荒诞泪。”
我露出真心的笑容。
“在我的小说里,只有你才是真实的。”
莎莎露出惊讶的神色:“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金主,我怎敢把你乱写?”
“去你的!”莎莎笑了。
“话说你好像一直也不相信聂菁真的见了鬼。”
“我还是认为这是她的心结引发的幻觉,这世上哪里真的会有鬼,相信科学吧。”我很专家式地回答。
只不过,人有时候总会被自己啪啪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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