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母再临

　　“厄比斯阁下起床啦！”

　　“厄比斯阁下吃早餐啦！但吃得不多。”

　　“厄比斯阁下吃午餐啦！但吃得不多。”

　　“厄比斯阁下吃晚餐啦！但吃得不多。”

　　……

　　“厄比斯阁下近日食物摄入量只有同龄雄虫三分之一，综合达布琉数据库已有信息，排除厄比斯阁下在减肥的可能，我认为厄比斯阁下应该是对提供的饮食味道不满意。鉴于厄比斯阁下的身体状况，如果放任阁下继续现有的饮食情况，七十二小时后，阁下会陷入营养不良的危险状态。”

　　“厄比斯阁下听从了我的建议，在‘与厨师团队交流反馈自己喜好’和‘服用营养液维持身体健康’之间，选择让我在治疗仓为他搭建厨房。”

　　“厄比斯阁下只用十分钟就熟悉了厨房设备，为自己制作了一份早餐。但阁下可能对食材用量无法把控，为了防止阁下把剩饭留着继续吃，我对多余食物进行了回收，你要尝尝么？”

　　一碗热气腾腾的食物被虫工智脑送到毕加索面前。

　　厄比斯苏醒为毕加索开放了乌埃特号的最高等级权限授权之后，乌埃特号的智脑达布琉每天每时每刻都会向毕加索汇报它的最高服务对象的动态。

　　甚至在第一天大半夜，达布琉还会把好不容易处理完工作刚入睡的毕加索喊醒告诉他：“厄比斯阁下刚才睡觉翻了个身，我观察他的眼动情况，阁下应该在做梦。”

　　毕加索跟达布琉讨价还价对峙了三天，才让这个虫工智能把汇报时间间隔调整为了三小时一次。

　　达布琉的每一次汇报，都在提醒毕加索，他知道自己该去和这位雄虫阁下见一面的，但是面对这个想法他又总是不自觉退缩。

　　毕加索这些年一点点从底层爬到现在位置，他目睹过的、经历过的大风大浪不知多少，他如今已经是一个成熟大虫了。

　　近几年毕加索与雄虫交流也能做到游刃有余。巴克斯家族在创生之眼上的圣者还向家族透露，有几位高等级阁下有意向与毕加索更进一步。

　　可厄比斯这只雄虫，显然不在他“游刃有余”范围内。

　　面对厄比斯，毕加索没法遵守与雄虫的社交礼仪守则，保持谦卑服从的姿态，也没办法质问指责他为巴克斯家族带来的麻烦。

　　毕加索的心绪被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厄比斯，更不想搞砸他们的会面，于是这件事就一直被耽搁。

　　直到今天，达布琉不仅仅是汇报对方的情况，它甚至为毕加索端上了一碗由厄比斯阁下亲手制作的食物。

　　达布琉化成发光小球，围绕着冒热气的碗转圈圈。

　　“厄比斯阁下的口味跟我数据库里大多数雄虫阁下的口味都不太一样。”达布琉说，“我看他在这碗汤里加了胡椒和辣椒。我搜索了数据库，这种调味风格在西南星系边缘星球流行过一段时间。你不尝尝么毕加索先生？这可是雄虫阁下亲手制作的食物。”

　　毕加索：“拿下去处理掉。”

　　达布琉：“真的要这样么？处理掉怎么不算是暴殄天物呢？如果我是碳基生物就好了。不过我通过记录厄比斯阁下的制作过程已经自动计算出这个食物的味道了。真的很好吃，你确定要处理掉么？”

　　毕加索抿着嘴。

　　达布琉：“雄虫阁下亲手制作的食物很值钱的。我刚才联网搜索，之前神圣纪念日B级雄虫阁下送出的亲手制作的饼干，在黑市卖出了100万金比特尔的高价。你要是吃掉它，就相当于至少吃了100万金比特尔。你为什么不心动？”

　　“为什么不心动”？什么叫“为什么不心动”？毕加索该怎么回答乌埃特号的智脑？

　　——实际上他已经心动得要死了。

　　毕加索对厄比斯这只雄虫的成见存在了十几年，现在他们甚至没有真正意义上面对面交流过，只是一个隔着光屏通过信息流传输复现的一个……一个微笑，毕加索就几乎放弃了之前所有的不满。

　　毕加索意志坚定，他的决定和判断不会轻易改变，可是心的天平已经倾斜，只是理智与一丝不甘还在强撑罢了。

　　“温度不是最好的了。”达布琉十分惋惜，“厄比斯阁下说应该趁热喝的。”

　　毕加索敏锐得抓住了信息：“你说什么？”

　　达布琉并没有搭理毕加索的追问：“厄比斯阁下在搜索畅销书，厄比斯阁下需要我。”

　　达布琉化成的光球消散，乌埃特号智脑的主意识离开毕加索的房间。

　　三小时后。

　　达布琉化成光球飘到毕加索面前：“厄比斯阁下读了一本全网畅销榜前列的诗集，并评价那本书写得完全就是垃圾。”

　　毕加索房间里已经没有了达布琉送来的食物痕迹。

　　达布琉巡视了一圈：“你为什么要把碗藏起来毕加索先生。乌埃特号没有一个角落能逃脱我达布琉的眼睛。”

　　“雄虫阁下使用过的餐具，在黑市能卖十万金比特尔，而且大部分售出的餐具还都是假的，可能只是阁下的同款。甚至有些连同款都不是，只是跟阁下出现在过同样的地方。毕加索先生，我数据库里有巴克斯家族近十年的财政报表，你们并不缺钱，实际上你们相当富有。”

　　毕加索：“碗就呆在碗该在的地方。”

　　达布琉不解：“保险柜是碗该呆的地方么？”

　　“闭嘴。”

　　“好的毕加索先生，但是恐怕不行。”达布琉说，“我还没有汇报完毕。厄比斯阁下刚才上传了自己的遗嘱，但是没有设定发布时间。不过我看了一眼细节，厄比斯阁下的遗嘱表示，他的遗产会由巴克斯家族继承，你是指定继承虫。”

　　毕加索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达布琉：“厄比斯阁下上传完遗嘱就驱逐了乌埃特号上所有的圣堂工作虫员。”

　　达布琉汇报的信息刚进入大脑，毕加索脑海中那些本已偃旗息鼓的“阴谋论”又死灰复燃。

　　本应在圣堂监督下进行的护送任务，如今被抹去了圣堂的痕迹。而被护送的主角又在这时上传遗嘱，表示希望由巴克斯家族继承自己的遗产，这怎么看都是个为巴克斯家族做的局。

　　一旦厄比斯在护送途中去世，与巴克斯不和的势力肯定会立马发出“巴克斯家族为了遗产谋杀高阶雄虫阁下”，这样荒诞但逻辑链完整的指控。

　　毕加索打断虫工智能，制止了接下来关于厄比斯下午茶准备吃什么的汇报。

　　“向厄比斯阁下提出会面申请。”毕加索说，“越快越好。”

　　于是会面就定在了厄比斯当天的下午茶时间。

　　毕加索穿着他的日常制服，只是少了外套。深蓝色裤子和黑色长靴勾勒出他修长有力的双腿轮廓，精密裁剪的白色衬衫完美贴合他的肌肉线条。

　　“毕加索先生说他没有刻意换衣服。但是半个小时之前他穿的不是这一套。他在出门的时候还故意把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了。”达布琉在毕加索进来前悄咪咪得跟厄比斯告状，“如果他勾引您，我觉得大概率会成功。”

　　“为什么？”厄比斯正写书评吐槽刚才看过的垃圾诗集，这种事情并不会消耗她的精力，她倒是很好奇，是什么数据让达布琉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达布琉：“我的数据库里显示，您没有明确过对雌虫的外貌取向，但是以能与您接触三次以上的雌虫，以及您的‘禁’阿多尼斯和鲁昂斯的外貌特征为基础，经过分析后我发现，您应该是喜欢胸围大于106厘米的雌虫。毕加索先生的胸围有110厘米，符合您的审美取向。”

　　厄比斯放下手中钢笔，略微泛黄的纸张上是她洋洋洒洒八百词吐槽小作文，亮红色的墨水干后呈现出氧化后的暗红色。

　　厄比斯把写好的纸张团成团丢进垃圾桶。达布琉准备等厄比斯睡着，就去翻垃圾桶看看写的是什么。

　　厄比斯略微思考了达布琉逻辑的合理性，开口：“可我其实更喜欢毛绒绒。”

　　“什么毛绒绒？”达布琉噗得一下实体化变成一团毛绒绒的光球，“这样么？这么长的毛毛您喜欢么？”

　　“怎么说呢？”厄比斯伸手摸了摸达布琉不伦不类的毛绒光球。

　　厄比斯触摸到的不是实体，是达布琉在乌埃特号治疗仓这种超高能量区域，通过电流模拟出的接触实感。

　　“你的毛毛有点硬哦。”厄比斯说，“我喜欢像玫瑰红枫蛾脖子上那圈围脖一样的毛绒绒。”

　　“哇！原来传闻是真的么？”达布琉大叫，“您果然更喜欢鲁昂斯。怪不得巴克斯家的大虫们经常在匿名网站吐槽您眼瞎心盲不识好歹，放任鲁昂斯先生狐媚惑主。”

　　“也没有吧。”厄比斯说，“不过我当时选鲁昂斯确实是……因为他小时候没办法完全控制虫化本能，脖子上那圈毛绒绒的围脖收不回去，很可爱。但是他现在已经不可爱很久了。”

　　“可是现在鲁昂斯先生的胸围有108厘米，您真的不喜欢么？”达布琉有些费解，“您说得是真心话么？”

　　厄比斯捏住达布琉：“要不你现在就请110cm先生进来考验一下我呢？”

　　达布琉自带音效“嗖”得一生化成一道细线，飘过去打开治疗仓的隔离门。

　　“请进。”厄比斯对门外驻足多时，也没能下决心按响门铃的毕加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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