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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
月考前一天
笔在草稿纸上戳出第三十七个印子的时候,江妄把卷成筒的英语单词表往桌肚里一塞——转笔的嗒嗒声,快和他跳漏一拍的心跳叠成同个频率了。
[陟溶泽]
“最后那道大题解出来了吗?”
“没。”
“我教教你?”
“……不。”
[视频通话]
江妄怔了一下。
接了。
“说着不用我教。”
“你还是接了。”
陟溶泽在镜头面前笑了一下。
……
江妄盯着镜头没说话,指尖无意识蹭过桌角——草稿纸第三十七个印子旁边,刚被他按出个新的凹痕。
他把英语单词表重新卷成筒,抵在下巴尖,眼尾垂着,睫毛把眼底的慌遮得干干净净:
“讲题。”
屏幕里的笑顿了半秒,随即听见笔划过纸的轻响:
“行,先看辅助线……”
江妄没搭话,只把手机往草稿纸边挪了挪,卷着单词表的手,指节绷成浅白的线,耳尖却悄悄漫上点热意,被垂落的碎发盖了个严实。
他忽然抬眼,指尖把单词表往桌肚里一推,指腹擦过桌沿积的粉笔灰,语气懒了点:
“说快点,我还要背单词。”
屏幕那头的笔顿了顿:
“那我讲细点?省得你回头又忘。”
江妄捏了捏空着的那只手,喉结动了动,偏开眼:
“……随便。反正不是我求你的。”
嘴上说着,他却悄悄把攥在掌心的笔抵回草稿纸,借着手机屏幕的光,飞快在第三十七个印子旁边,抄下了解题步骤——笔尖太用力,纸页都洇出了浅白的毛边。
“你笔没停过啊。”
屏幕里忽然传来轻笑
江妄的笔猛地顿住,他飞快地用指腹蹭了蹭,耳尖的热意瞬间窜到耳根,却仍梗着脖子,声音硬邦邦的:
“随便划的。”
话没说完,指尖却下意识把草稿纸往自己这边拢了拢,碎发垂得更低,差点遮住半张脸。
屏幕里的笔声又响起来,这次慢了些,带着笑意:
“行,手痒就多划划——最后一步算完,记得把草稿纸带学校来。”
江妄抿了抿唇,没应声,却悄悄把笔换了个姿势,握得轻了点,不再让纸页洇出毛边。
窗外的风卷着树叶沙沙响,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像落了颗小星,而草稿纸上第三十七个印子旁边,那行抄来的步骤,被他用余光反复扫了三遍。
讲题结束的提示音刚响,手机震了震,对方发来张照片——是只折好的蓝墨水纸鹤,翅膀尖正好对着镜头
江妄盯着照片愣了两秒,指尖划过屏幕上纸鹤的翅膀
他没回消息,只是小心翼翼把那张写着步骤的草稿纸撕下来,学着照片里的样子,慢慢折成了只歪歪扭扭的纸鹤,塞进了英语单词表的卷筒里。
……
“小泽,我们把想对对方说的话写在纸鹤里”
“等生日那天咱们就互相给对方!这个主意行不?”
“那妄哥哥,你的纸鹤上面都写了什么呀?”
“这是秘密!”
“求你啦。”
“那也不能给你看!”
“小气鬼哥哥。”
“哥,你要去哪?”
“为什么生日不能陪我过了呀?”
车子在黑夜中本就看不清,泪水冲刷了视线,那模糊的,慢慢变得虚无缥缈。
往后每一年
都只有陟溶泽自己过生日了
纸鹤没有送出去,更没等到那份属于他的礼物
陟溶泽不相信哥哥是真的走了。
就到总跑到新邻居家那里敲门,新邻居慢慢不耐烦了,他也就没敢去敲了。
那段日子每到晚上,他就望着对门门口哭。
再后来把纸鹤全都打开了,就是没有江妄那份的。
“我今天的牙掉了,妄哥哥你还不给我吃糖”
“过生日有妄哥哥陪着,真好”
“你怎么总是在那里哭啊?”
……
再后来,他上初中了以后。
开始到处问江妄去了哪……
这次考试的考场安排刚贴出来,江妄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落在了一考场——那是年级里成绩靠前的学生常待的考场区域,桌椅都摆得格外规整。
而陟溶泽这边就随意多了,毕竟是这周才刚办完转学手续的插班生,教务处那边来不及根据成绩细分,直接在剩下的考场里随手划了一个位置给他,连座位号都是临打印前补填上去的。
走廊里还飘着刚擦过的消毒水味,公告栏被攒动的人影围了大半。江安踮脚盯着最上方的一考场名单,笔尖刚点到自己名字,胳膊就被不轻不重地碰了下——陟溶泽挤过来,校服袖子蹭着他的胳膊,手里的准考证角都被捏得起了毛。
“你在一考场?”
陟溶泽眼睛朝名单抬了抬,声音裹在周围的喧闹里,懒懒散散的:
“我那号在三楼最里间,教务处老师说‘先占个座’,转学生待遇够随意的。”
他晃了晃准考证,印着考场号的地方还沾了点刚领的答题卡墨印。
江妄指尖在名单边缘顿了顿,抬眼时,阳光刚好从走廊窗户斜切进来,落在他镜片上晃了点光:“一考场在二楼楼梯口第一间,等下进场前我在楼梯口站着,你跟着走就行,省得绕路。”
陟溶泽把准考证往口袋里一揣,手肘搭在公告栏边缘,嘴角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
他往后退了半步,朝江安抬了抬下巴:
“那考后见,争取沾沾一考场好学生的运。”
江妄垂眸抿了抿唇,耳尖沾点粉的嗯一声。
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考完最后一门的学生们涌下楼,喧闹声撞在走廊墙壁上,又散成一片嗡嗡的回响。
江妄背着书包走在人群里,刚下到二楼楼梯口,就被人轻轻拽了下校服衣角。回头时,看见陟溶泽站在阴影里,手插在裤兜里,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乱,语气依旧淡淡的:
“等你。”
“有事?”
江妄停下脚步,指尖无意识攥紧了书包带。
陟溶泽往楼梯下方扫了眼,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递过去,纸边被折得整整齐齐:
“刚才最后一场,后排同学传的答案,几何题的另一种解法,你看看。”
他递纸条的动作很轻,指尖刻意避开了和江妄的触碰,却在松手时,让纸条轻轻蹭了下对方的手背。
江妄接过纸条,指尖碰到他微凉的指腹,下意识缩了下。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却有力,步骤写得简洁明了,正是他考试时没想起的辅助线证法。他低头快速扫完,抬头时刚好撞上陟溶泽的目光——对方没看他,正盯着走廊窗外的梧桐树,下颌线绷得笔直。
“这个解法比坐标法更省时间,”
江妄轻声说:
“谢谢。”
陟溶泽“嗯”了一声,转身往楼下走,脚步没停,却在走到楼梯拐角时顿了顿,侧过半边身子回头看他,声音比刚才低了点:
“我在这里这事儿……阿姨知道么?”
风吹起他的校服下摆,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腕,上面还沾着点考试时不小心蹭到的蓝墨。
江妄站在原地,捏着那张纸条,看着他的身影晃在教学楼门口:
“不知道,没说”
“我今天想去你家看看阿姨,也正好对一下答案”
江妄心里默念:
“如果是陟溶泽,她会让吗?”
……
脚步顿在台阶上,影子被夕阳劈成两半。江妄攥着纸条的指节泛白——
那是初二的冬天,他偷偷把被父母赶出家门的同桌带回了家。
他记得那天雪下得很大,同桌裹着破围巾缩在玄关,他刚把热水递过去,母亲就从房门冲进来,把水杯“哐”地砸在桌上,热水溅在同桌手背上:
“谁让你把这种孩子往家里带?脏不脏?”
同桌吓得脸色煞白,抓起书包就往门外冲,江妄追出去时,雪粒子砸在他脸上,他攥着同桌的胳膊,声音发颤:
“我妈不是故意的……”话没说完,就被母亲从后面拽住衣领:
“你站住!跟这种人混,以后也没出息!”
那天他在雪地里站了半夜,直到同桌被亲戚接走,才冻得发僵地回了家,母亲把他的书包扔在门外:
“你不是好人”
陟溶泽此刻的声音轻得像落雪:
“后来你同桌……”
“转学了。”
江妄打断他,喉结滚了滚,我妈说,‘不三不四的人,离远点’。他抬眼看向陟溶泽,眼底的冷意裹着点细碎的涩:
“所以我妈应该……不会介意你的吧?”
毕竟她之前认识。
他忽然上前半步,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腕:
“我加一下阿姨联系方式。”
“我跟他讲,没事的。”
夏夜的天幕泼着浓墨,星子碎碎散散嵌在上面,月亮像枚浸了凉的玉盘,悬在老樟树的枝桠间。
清风拂过少年的脸颊,沾了粉红。
清辉漫下来,给青瓦屋顶镀上薄银,又顺着叶隙漏在石板路上,晃成满地流动的光斑。
风裹着湿凉与栀子的甜香,慢悠悠淌过巷弄,蝉鸣歇了,只剩虫儿在草丛里低吟,混着远处池塘里偶尔的鱼跃声,清润又安宁。
空气里还留着白日的余温,却被晚风揉得柔软。树影婆娑,花香浮动,路灯晕开橘黄的暖光,飞虫在光晕里打着旋儿。整个世界浸在这夏夜里,静谧得能听见露水滴落花瓣的轻响,悠长又温柔。
“江妄”
“嗯?”
“你该给我指路了吧?”
“这我都不知道怎么走了(??△`)”
江妄瞬间从夜景里跳脱出来:
“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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