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星

　　简约的名片被推至顾醇面前，顾醇粗略扫过，指尖点在名片中央的名字上。
　　“裴、向、旸。”
　　顾醇一字一顿，缓慢地念出那三个字，每个字，都被他咬得又准又清晰，听得裴向旸心尖发颤。
　　裴向旸坐姿拘谨，心情竟是比不久前谈合同时还要紧张些。
　　顾醇浏览过名片，但却一直偷偷观察着裴向旸，看他想耍什么花样。
　　为什么裴向旸要假装不认识他？
　　明明那天，他们在格斗场里有过一面之缘。
　　就算他当时脸上都是血看不清相貌，但要是裴向旸没认出他来，一个总裁为什么要来大学城附近的咖啡馆里喝20块不到的便宜咖啡？
　　总不能是喜欢看男大穿女仆装吧？
　　裴向旸看着也不像那种人。
　　这老男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顾醇捏着那张名片，心里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
　　“所以，你需要我的资助吗？”
　　裴向旸微微向前倾身，隐约有些期待对方的回答是肯定的。
　　如果能得到资助上完大学，对方应该不会再选择去地下格斗场比赛挣奖金了吧？
　　或许，他能就此拯救这个孩子。
　　然而，omega放下了那张名片，轻轻摇了摇头。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不用了。”
　　“不用吗？”
　　裴向旸垂下眼，语气中平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不用。”
　　顾醇站起身，抚平裙子上因为坐下而生出的褶皱，加重了肯定的语气。
　　见他要走，裴向旸也跟着起身，挡住了他离开的去路。
　　“等一下。”
　　顾醇歪过头，挑起眉毛，神色有些许不耐。
　　“裴先生，您还有什么事吗？”
　　裴向旸探身取过那张被对方留在桌子上的名片，郑重地再次递出去，“如果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联系我。”
　　顾醇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慢吞吞接过，“好吧。”
　　这人好执着。
　　为什么这么想跟他扯上关系？
　　难不成……
　　是看上他了？
　　呵，看上他也不要紧，要是想对他动粗来硬的，他必让这个斯斯文文的alpha知道什么叫后悔，打得他连妈都不认识。
　　“打这个电话，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嗯。”
　　顾醇敷衍地应过，当着裴向旸的面，将名片塞进了衣领里。
　　店里派发的女仆装可没有装东西的地方，要想装点什么，除了塞进胸口处的空隙，顾醇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什么其他的选择。
　　裴向旸别扭地转过脸，耳尖红得几乎要滴出血。
　　再一次，他惊叹于这位omega的防范意识之弱。
　　“啊对了，我叫路远。”
　　顾醇掀起眼帘，露出清澈明亮的眸子，直直看进裴向旸古井无波的眼瞳，“路漫漫其修远兮的路远。”
　　这是裴向旸第二次看到这样的眼睛。
　　也是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眼睛。
　　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搅起阵阵涟漪。
　　“裴先生？”
　　顾醇伸出五指，在呆滞的裴向旸面前晃了晃。
　　他自我介绍完后，裴向旸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定身了似的愣在原地，若不是他的瞳孔在轻微地颤动，顾醇几乎要以为他是一具雕塑。
　　裴向旸缓过神，眼睫快速扑扇了两下。
　　“抱……抱歉。”裴向旸尴尬地垂下眼帘遮住眼睛，不敢同omega对视，“我刚才想到了一点……私人的事情。”
　　“原来如此。”顾醇弯起眼，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但是裴先生，在别人自我介绍之后突然呆住，是很不礼貌的哦。”
　　“抱歉。”
　　“光道歉有什么用啊，裴先生，您不应该做点什么补偿我吗？”顾醇微笑着，朝裴向旸走近了一步，“您要知道，一个alpha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一个omega，对omega来说，可是一件很让人不安的事情呢。”
　　“……真的非常抱歉，你想要多少补偿？”
　　“多少？”顾醇扬起语调，一副被钱侮辱了的样子，“裴先生，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那……你想怎样？”
　　裴向旸抿着唇，少见地不知所措。
　　“给我买个小蛋糕吃吧，裴先生。”
　　顾醇歪过头，一本正经地说着。
　　“小蛋糕？”
　　裴向旸的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家门口的那家老式糕点铺里的无水蛋糕。
　　他不太喜欢老式的无水蛋糕，虽然蛮香的，但不配着牛奶的话很干，吃着格外噎人。
　　“真的只要小蛋糕吗？”
　　裴向旸蹙起眉，满脸的困惑。
　　“嗯，是呀。”
　　顾醇点点头，指着对面街角的一家店道，“我想吃他家的宇治抹茶芝士蛋糕。”
　　顺着omega所指的方向，一家装修低调中透着奢华的甜品店映入裴向旸的眼帘。
　　简约的橡子色橱窗中，摆着烘烤得当的面包和造型精致的蛋糕，暖黄色灯光打在食物上，显得这些烘焙产品更加美味诱人。
　　顶部有块木制颜色的牌匾，用黑色花体书写着店名——The Seed。
　　原来是这个小蛋糕。
　　裴向旸恍然，默默记下这个新颖的用词，庆幸自己没贸然去买无水蛋糕。
　　“好。”
　　裴向旸没多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裴先生，不问问价钱吗？”
　　“价钱不是问题。”
　　“他家的蛋糕不便宜哦。”顾醇眨眨眼，“好心好意”地“提醒”。
　　“没关系。”裴向旸瞥一眼那双透着狡黠的眸子，刻意忽略掉了其中的顽劣，“这是赔礼道歉的礼物，你喜欢就好。”
　　“好吧，那就谢谢裴先生啦。”
　　顾醇欠了欠身，唇角上扬，“我会在这里等着裴先生，知道您带礼物回来为止。”
　　“好。”
　　裴向旸深深地望一眼omega，转身离开。
　　其实，路远和裴自华远没有那么相像。
　　除了经历，和那双亮得慑人的眸子。
　　可裴向旸就是从路远身上看到了裴自华的影子，在某个角度下，路远与裴自华惊人地重合。
　　为这一点点的，近似于闪回的幻影，他愿意为路远做一些他平时不会做的事情。
　　比如跑腿去买蛋糕，和心血来潮资助一个素不相识的大学生。
　　裴自华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正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消失，裴向旸想抓住什么留下他，哪怕是一份虚假的错觉。
　　如路远所说，蛋糕不便宜。
　　小小的六分之一片，就敢卖他88。
　　然而裴向旸还是买了，他没有只买一片，而是一整个蛋糕送给路远。
　　在接过蛋糕的时候，他发觉路远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复杂得他看不太懂。
　　对于想不明白的事情，裴向旸的处理是一向只有一个：不想。
　　不想能解决很多棘手的事情，顺其自然，未来总会有个结果的。
　　一切交给时间，时间自会给出答案。
　　即便路远没有立马接受他的资助，但裴向旸相信，路远会有需要他帮忙的时刻。
　　在那样的地方当出头鸟，总归是危险的。
　　路远还年轻，有傲气，不愿意接受别人平白无故的帮助是正常的，裴向旸没指望路远直接接受，毕竟对于路远来说，他只是一个突然出现在咖啡馆的有钱顾客，对他有所戒备是人之常情。
　　留下名片，就是给路远留下一个选择，无所可依时的最终选择。
　　到那时，路远自然会来找他。
　　在生存面前，再直的脊梁，终究要弯下去。
　　给路远一点时间，或许几周，或许几个月，他总会来的。
　　只是裴向旸没想到，路远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意外。
　　咖啡馆一面后，仅仅过去一周，裴向旸就再一次见到了路远。
　　他们这次的见面，可远不如上次来得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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