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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紫禁城有大小宫殿七十多座,房屋九千有余,宏大的犹如一座城池。各宫的眼线却似蛛网一般铺开,死死盯着乾清宫那扇紧闭的宫门。
李怀月留宿乾清宫的事,各宫一早都得了信。
人人都在猜测,这个刚入宫不久位份不高的李昭仪,究竟是凭了什么,能让素来凉薄的陛下破例留她一夜。
猜测之余,也艳羡不已。暗自忖度不管李怀月使了何等手段,如今得了圣宠,往后怕是要做那枝头上的金凤凰。
有人羡慕,亦有人嫉妒。譬如许昭仪,眼里的妒恨几乎要化作淬了毒的针,恨不得将李怀月扎出一千个窟窿。
“啪!”白色瓷盏碎了一地。
许昭仪指尖发颤,声音极其尖利:“李怀月这个贱婢!不知从哪儿学的狐媚子功夫,竟勾得陛下留她一夜,连避子汤都没赏下!”
她当初也被陛下翻了牌子的。可那日陛下端坐榻边,只说一句“身体不适”,她干坐了一会儿便被敬事房的太监原封不动地送回了宫。
只是这其中的憋屈,旁人哪里知晓?宫中人眼高于顶,只当她是承过雨露,再见时,眼神里多了几分羡慕与嫉妒。
她出身卑微,即便入宫就被封了昭仪,那些一同入宫份位不如她的贵女们依旧瞧不起她。
恩宠是假,别儿个羡慕的眼神却是真。她享受且贪恋这份虚浮的体面,竟自欺欺人地端起了宠妃的架子,拿着那点镜花水月的恩宠,将一同入宫的姐妹打压得抬不起头。
当初一同入宫又被留下的,统共九人。论家世,她是江南小吏的庶女,身份最微末。论相貌,属她最是寡淡。柳叶眉生得太细,眼尾微微下垂,不笑时带了三分苦相。
可李怀月不一样。
李怀月生得是明艳极了,眼波流转间带着股野劲儿。不似别的妃嫔温婉柔顺,反倒像极了边关的女将军。
初入宫时,她对李怀月颇为忌惮。想着能避便避着些。不成想入宫三月,李怀月像只受了惊的鹌鹑,整日缩在钟翠宫,陛下也不曾临幸于她。
倒是她,竟被陛下翻了牌子。
忆起初时种种,许昭仪像是泄了气一般,瘫坐在锦凳上。指尖死死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乾清宫不远处的承乾宫内,宫女绿枝正给田贵妃打着扇子,小心翼翼的开口:“李昭仪父亲乃是陛下倚重的肱骨之臣,眼下朝局不稳,陛下定是为了稳住李侍郎的心,这才召了李昭仪侍寝。您才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儿,这不陛下一下朝便巴巴的赶了过来,还陪您用膳。”
“所以您啊,可别同陛下置气了。”
田贵妃抬眉,看着匾额上“贞顺斋”三个烫金大字,轻哼一声。
她原本是真的生了气的。
陛下同她说过礼不可废。他拗不过皇后,拗不过朝臣,身为帝王的他需雨露均沾。
陛下说,他会听皇后娘娘的谏言,他会召她们侍寝,但他不会碰她们。因为她田秀英才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是唯一。
她信了他的,是以许昭仪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她从未放在眼里。
可李怀月不一样。
李怀月生的貌美,她父亦深得陛下器重。得知李怀月昨夜宿在了乾清宫,她可是气得摔了好几个杯子。
她信陛下,却信不过李怀月。整整一夜,孤男寡女,就算陛下能忍得住,保不齐李怀月那蹄子会使什么手段勾引陛下。
只是她这边刚摔了杯子,那边陛下就急匆匆的赶过来同她解释。
想起陛下同她说的话,田贵妃不屑道:“呵,倒是本宫高看了李昭仪。如此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都不知道去争取,真是废物!”
李怀月俨然不知自己成了田贵妃口中的废物。
她刚将周氏送走,皇后那边便来了人请她去一趟坤宁宫。这会儿人已经到了坤宁宫内殿。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圣安。臣妾见过袁妃娘娘。”
“妹妹免礼,来,这边坐。”
周皇后温和的笑着,伸手将李怀月拉到身边的绣凳上坐下,对其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笑道:“听闻李夫人今日入宫探望,令堂身子可还安好?”
对上周皇后的目光,李怀月有些心虚,小声应承着:“劳皇后娘娘挂念,母亲一切都好。”
周皇后似是没察觉她的异样,反倒拉过她的手挪向袁妃,“这位是袁妃,你见过的。”
李怀月自然认识袁妃,进来那会儿还同袁妃行了礼。此番皇后娘娘又介绍一遍,李怀月不知其意,小心翼翼的又向袁妃问了声安。
袁妃捻手串的动作一顿,抬眸瞥了她一眼,嘴角噙着笑对着皇后道:“李昭仪刚才便已同我问了安,周姐姐这般,可莫叫李昭仪会错了意吓着她了。”
“哎哟,倒是我糊涂了。”说罢,周皇后又看向李怀月:“说起来,我与你母亲同出自周姓,说不定几百年前还是一家呢。不如你就同阿袁那般,唤我周姐姐,可好。”
“臣妾谢皇后娘娘抬爱,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一旁的袁妃突然轻哼一声,佯作嗔怪。
话虽如此,眉眼间却并无半分恼意。
周皇后斜睨了袁妃一眼,握着李怀月的手紧了紧,言语恳切:“月儿妹妹,你我虽相识时日尚短,但我瞧着你,总觉得投缘得紧。这宫里的日子,步步皆是算计,能得一两个可交心的人,实在不易。”
皇后娘娘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李怀月心生惶恐,忐忑不安。
她不过是个小小昭仪,对方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宫皇后。若因昨日之事,皇后已是奖励过她。那为何现在……
难道,真的是因为投缘?
不过,周皇后倒真挺合李怀月的眼缘。
周皇后的相貌精准的长在了李怀月的审美点上。才情能力俱佳,性子又好。这样的女人,很难让人不爱。
奈何身份太过高贵,不然在这陌生的异世界里,她还真的挺想与皇后娘娘做闺蜜。
见李怀月面露迟疑,袁妃帮腔:“李昭仪应是听闻过,我与周姐姐幼时便是相识。李昭仪,你的性子与周姐姐年少时很像。”
“你是个通透人,往后在这宫里,咱们姊妹间不必这般生分。”
听袁妃提起年少时,周皇后眉眼弯弯,微微笑道:“你别看阿袁如今这般谨退,年少时可是擅骑马善射箭的女中豪杰。”
“不止擅骑射,还有着一手好厨艺。”
说到厨艺,袁妃像是想起了什么,嗔道:“那年花朝节我们出城游玩,回来的晚了,你偏生要留住在我家。夜里你吵着肚子饿,让我偷摸给你煮莲子羹,为此我被阿娘罚着抄了三遍《女诫》。
“阿袁你如今倒是会揭人短了。”皇后佯恼,娇嗔着:“月儿妹妹,你别看阿袁是个女中豪杰,却最是讨厌读书写字的。当初一遍《女诫》还未抄完,便哭唧唧地抹眼泪,还是我替她描了半本的红。”
“娘娘还嗔怪我呢,您这何尝不是在揭我的短?倒叫月儿妹妹听了笑话。”
“哈哈哈,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
女子的欢笑声漫过雕花窗棂,缠进廊下的风里。
崇祯帝立在廊下,垂眸听了片刻,终究是抬脚,转身离去。
来时,崇祯并未让宫人通传。是以对于他的到来,殿内几人浑然不知,依旧说着年少时的那些趣事。
几番下来,李怀月觉得与周皇后与袁妃真真是投缘,便敞开了心扉加入其中。
这一聊,便聊到了日头快要偏西,李怀月觉得肚子发饿,才起身告退。
等李怀月出了坤宁宫,周皇后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多了丝落寞与不忍:“阿袁,我是不是很自私?”
“周姐姐,这对李昭仪而言,未必是坏事。”
“阿袁,我看得出来,她不一样。她跟那些女人不一样,她眼里没有对权利的渴望。”
周皇后瘫坐在椅子上,开始后悔起来。
昨日之事李怀月算是立了大功。周皇后感激她的大义,这才向陛下谏言,安排李怀月侍寝。
陛下专宠田贵妃已久,后宫中早有怨言。因着这份恩宠,田贵妃俞发无法无天。她有心打压,奈何陛下将田贵妃放在了心尖尖上,招惹不得。
早上宫人来报,说是陛下留了李怀月在乾清宫过夜。她以为,陛下是喜欢李昭仪的。她也以为,李昭仪是欣喜的。
经昨日一事,她知李怀月是个大义纯善的。今日召了李昭仪前来,原是想便扶持她上位,也好制衡一下田贵妃。
可一番接触下来,她发现李怀月根本无意做宠妃。比起享有无上荣光的宠妃,她更愿意做自在的鸟儿,就像曾经的自己。
只是如今后悔已是来不及了。
“侍寝本是常事,旁人未必会起什么心思。可偏偏我召了她来,她们定是将李昭仪划我一党,保不齐有人已经生了心思,要对李昭仪不利。”
“李昭仪那般纯善,若真有人背地里使了手段,她如何应付得了?”
想起前年突然死亡的乔美人,皇后愈发懊恼:“若不是我推波助澜,她也不会显至人前。是我,都是我,是我将她推倒了风口浪尖。”
周皇后情绪激动,胸口剧烈起伏。
袁妃上前握住皇后的手,轻声安慰:“周姐姐莫要担心。你的本心也是为了整个后宫,为了李昭仪好。您说李昭仪无心恩宠,向往自由。可是娘娘,不管她有心还是无心,自她踏入了这紫禁城,便已是局中人。”
脑海里浮现出李怀月的那双眸子,清澈却不愚蠢。袁妃突然笑了笑:“娘娘,那丫头性子虽是纯善,但我瞧着可不像是个好欺辱的。”
“若真有那不长眼的起了什么心思,你我二人平日里多护着些她便是。难道姐姐怕护不住?”
“哼!我乃大明皇后,怎会护不住?”周皇后声音突然拔高,波动的情绪平复了不少。
而那张绝美的脸上,是无比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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