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运珠

　　月考只剩一周，某天晚自习崔雯宣布，以后所有的考场布置也是换座位的日子，而同桌大多就这么确定了。
　　梁庭琛突然一阵烦躁，视线往后一瞄，余儒轩座位空着，不知谁做的纸人代替他坐着，身上还披着件秋季外套。
　　梁庭琛看着嬉皮笑脸的纸人一阵窜火，手往桌肚里伸，摸到那盒封锁已久的烟，无意识的摩挲着，连火一起揣进了裤兜。道不明的情绪丝丝渗出，他请了个假，晃去了厕所。
　　最后一间隔间的门是被他踹开的，但门并没有按照该有的走向打开，而是“砰”的一声弹了回来。
　　有人很大声地骂了一句，把门扯开了。
　　梁庭琛瞪着眼看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隔间——四个人面对面蹲着，旁边的椅子上还坐了一个，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一根烟，把窄小的空间熏的让人睁不开眼。
　　对面眯着眼睛打量他，几乎同时，他认出了是上个学期堵陶阳的那几个混混，道歉的话又咽了回去。他转身往外走，打算去二楼的厕所。
　　但显然没那么容易。
　　打头一个黑胖子堵住了他，稀奇道：“哟，这不梁庭琛吗，学神也逃课？”
　　梁庭琛面无表情，很想回一句是啊你哪位你要怎样啊我现在很不爽要不要打架啊。
　　“我不明白何衫柔喜欢你们这种人什么啊？特别是小智障，除了学习还会干嘛？”
　　小智障是陶阳没跑了，何衫柔，似乎是学校有名的漂亮女生，他从没听陶阳提起过这件事儿的始末，明白后像吃了一盆屎一样无语。
　　梁庭琛冷笑了两声，呛他：“有什么不明白的，您这吨位都够三个他了吧？”
　　黑胖子“操”了一声，脸色瞬间涨成猪肝：“你再说一遍？”
　　“没意义的前缀你要听几遍？”梁庭琛撸了下头发，盘算着如何出手。他不怎么打架，但其他几个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一个人打黑胖子，未必占下风。
　　黑胖子率先举起了拳头，他身子一歪，抬起的手腕忽然却未按照该有的走向落到黑胖子肥肉横飞的脸上，而是被一个干燥温热的手掌拉了过去。
　　他一愣，黑胖子挥空一拳也一愣，就这么齐愣一堂的功夫，余儒轩直接把人拉着头也不回就往楼下跑。
　　身后搞不清状况的几人也先后反应过来，他们不打，追的还蛮勤快的。一时间楼梯间地动山摇，靠近楼梯间班级的坐班老师探出了头，梁庭琛连残影也没空看，注意力全在脚下。
　　余儒轩是田径队的吧。
　　俩人胜在夜黑风高。一个拐角他们换了个方向，一口气跑到了英才园。夜晚微凉，余儒轩攥紧的手腕滚烫。
　　他松开手，俩人有些狼狈的撑着膝盖大喘气，都有点想笑。
　　梁庭琛问：“你怎么在这？”
　　余儒轩：“我想去玩手机来着。”
　　“那你前半段晚自习在干嘛？”
　　“机房玩电脑。”
　　“……”
　　梁庭琛无话可说，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什么事儿啊这么大阵仗。”余儒轩问道。
　　他撇撇嘴：“打架能解决的算什么事？”
　　“要我不拉你跑，你要跟他们一打五？梁庭琛同学，我看你平时挺沉稳的，没想到……”
　　“那你可错了，沉稳这俩字跟我就不搭边。”梁庭琛打断道。
　　余儒轩张嘴未说话，突然溢出一声惊喘，梁庭琛被吓了一跳，惊恐的看着他。
　　余儒轩啧了一声，往竹林深处的方向看去，又是一声喘息，紧接着是衣料摩擦声和水声渍渍。
　　梁庭琛不敢置信的往那边看了一眼。
　　英才园是全校绿化最好以及最隐蔽的地方，除了去年罗燃拽着几人来抓湖里的鱼，他就没再来过，也不知道这儿除了翻墙藏手机还有别的用处。
　　余儒轩倒脸不红心不跳，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个方向：“这么猖狂。”
　　蓦地眼前白光一闪，强光手电筒能把人眼睛闪瞎。
　　梁庭琛挡了一下眼睛，余儒轩拉着他往下蹲。
　　手电筒没再射过来，但脚步逼近了，皮鞋哒哒的踏。
　　越来越近，余儒轩突然眼睛一亮，语气中的笑意几乎压不住：“我数三二一，从那儿跑回教室，”他指着另一个前人开辟的缺口，“跑快点，别出声。”
　　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梁庭琛被他的兴奋给鼓动，紧张的点了点头。
　　“三，二……一！”余儒轩从地上捡了块石头，砸向了竹林。
　　“靠！”那男生骂了一句，“谁啊！有病啊！”
　　这边的罪魁祸首已经猫着腰跑出去了。余儒轩喉间溢出一串笑声，梁庭琛被这种惹祸就跑的莫名其妙的愉悦所感染，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俩人笑得半死不活，梁庭琛长叹了一口气：“你真缺德。”
　　“就是个保安，要是主任才叫缺德。”余儒轩意犹未尽止住笑，撞撞他肩膀，“心情好点没？”
　　梁庭琛怔住，忽的有种道不明的情绪，心情偏向棉花糖被抿化。
　　他弯了弯眼睛，发自内心地说：“嗯。”
　　下课铃都打响，他满身轻松的去一班找陶阳，后者扶着眼镜一脸困，看清来人后打起了点精神：“怎么了？”
　　梁庭琛没绕弯子：“何衫柔喜欢你？”
　　陶阳吓了一跳：“我们只是发小，她不喜欢我的。”
　　“哦。”梁庭琛看着他，声音陡然变小：“你们真在一起了？”
　　陶阳脸和脖子都快熟了，顶着脚尖“你你你我我我”了半天也没句准话，看他实在为难，梁庭琛善解人意并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儿，也就我看得出来，”接着又补充了句：“但别太明显了。”
　　陶阳羞涩的点了点头。
　　罗燃家离得很近，压根不需要住宿，前因后果氛围种种眼神拉丝，他一下就想明白了。
　　不过这事儿他打算瞒着肖国栋，不是信不过，只是怕他为难。
　　又想起校门口那个女生，他突然觉出嘴里涌上一丝苦味，刚刚的放松又掺进一丝酸。
　　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月考如期而至。
　　因为考试过后就是七天长假，收假后又是运动会，没多少人心思在考试上，大多都在聊假期旅游的事儿。
　　肖国栋咬着吸管喝豆浆：“你们什么安排？”
　　梁庭琛用钢尺切一块橡皮：“抽两天去我外婆家。”
　　肖国栋啧了一声：“没劲，那么多天呢！咱们出去玩呗？”
　　陶阳：“我得补课。”
　　罗燃撑着下巴接话：“那我也不去。”
　　肖国栋往罗燃背上甩了一巴掌：“你爸妈不是和你姐出去自驾游，你一个人在家想怎么玩怎么玩吗！变卦真有你的！”
　　梁庭琛乐了：“便宜儿子。”
　　肖国栋气不过：“夫唱夫随啊你俩？哎哎哎别挠我痒痒痒啊！！”
　　梁庭琛把切好的橡皮递给他一块：“去哪？”
　　肖国栋停止互殴，想了想：“去海边呗？去爬山也行。诶小阳阳，你那课非补不可？”
　　陶阳点头：“我妈揍我。”
　　“不能逃？”
　　“不能。”
　　肖国栋一拍桌子：“没什么不能！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到时候先斩后奏，你人都十万八千里了，你妈怎么揍你？”
　　陶阳犹豫了。
　　肖国栋趁热打铁从桌上抽了张草稿纸：“我们来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助你逃课……轩哥！”
　　抱着一摞书从旁边经过的余儒轩分了一个眼神过来。
　　“国庆出去玩儿吗？”
　　“行啊，去哪？”余儒轩应得很快。
　　“还没定好。”
　　肖国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诶！你要不带上你女朋友一起？”
　　梁庭琛呼吸一滞，面不改色的把头低了下去，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心跳频率凝在指尖。
　　他听到余儒轩开口，清晰入耳字字美妙：“女朋友？我哪来的女朋友。”
　　“得了吧，还装？上次我和婷婷在校门口都看到了啊，白白的挺漂亮，给你送饭那个。”
　　余儒轩失笑：“想什么呢？那我姐。”
　　肖国栋不信：“你们城里人管这个叫姐？”
　　余儒轩无奈了：“行了啊，真的，长得嫩而已，大我五岁呢。”
　　梁庭琛偷偷扬起嘴角也不敢扬起头，心情像抱着晒蓬松了的棉被猛吸一口。
　　他下意识转了转手腕上的珠子，一个人的审判，结束。
　　恰好预考铃响起，几人还意犹未尽，打算晚点再在群里聊聊陶阳补课的事儿。
　　不知是不是心情很好的缘故，这一天的考试简直可以用畅通无阻来形容。
　　他哼着歌迎上了双手插兜大摇大摆从走廊尽头游过来的肖国栋：“怎么，校花跟你表白了？”
　　肖国栋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就贫吧，你知道校花是谁么？”
　　梁庭琛哑口无言，他还真不知道。
　　肖国栋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小太监的样子：“咱家刚刚得了一份好差事，猜猜？”
　　梁庭琛眼疾手快地把它藏在背后的漏了一个角的白纸抽了过来：“爱卖关子的果冻不是好冻。”
　　肖国栋“嘿”了一声，伸手要去抢。
　　梁庭琛边躲边念：“理科四班……座位表？崔姐让你排座位？”
　　“是啊。”肖国栋骄傲的扬起了头，“赶紧巴结我吧，不然把你排一组一！”
　　“和右护法比又好到哪里去了？”梁庭琛笑着去挠肖国栋的腰，痒痒肉被拿捏，他笑出一串猪叫，举着表逃进了人堆。
　　梁庭琛走进教室的时候，肖国栋正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刘莽拽着他袖子摇晃：“把我跟余儒轩排一起！！”
　　肖国栋捂着耳朵：“耳朵耳朵要聋了，别吵了！！”
　　梁庭琛矛盾，最后还是忍住没凑上去。
　　“我最近又学了一个汤，过两天给你送？”徐曦声音很柔。
　　“好啊。”余儒轩歪在懒人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翻着语文背诵资料，“姐，你上次来，被人当成我女朋友了。”
　　徐曦声音带了点笑意：“是吗？说明我看起来挺青春是吧？”
　　“何止啊，”余儒轩翻到了《论语》，“和你出门都以为是我妹呢。”
　　徐曦又想捏他脸了：“就你嘴甜。行了你弄你的吧，我吃饭去了。”
　　余儒轩“好”了一声，电话随之挂断。
　　他摩挲着背诵资料，眼神扫过字里行间，空着的手下意识往地上摸，突然想起少少已经不养这儿了。
　　少少回家的第一个月，想它想它。
　　说不准第二个月就想抢过来了。
　　他回味着少少极度柔软的毛。
　　不知道梁庭琛欢不欢迎国庆串门？
　　他愉快的摸过手机准备下单宠物零食，才发现微信已经被刷屏了。
　　不知什么时候被拉进了一个名为“快乐国庆”的五人群，除了他以外的四人都聊开了。
　　火然：谁起的群名，我以为被拉进我奶旅游团了。
　　苔古：你冻哥。
　　果冻要吃喜之郎：你难道有更好的？装逼。
　　阝日：我觉得挺好的，简洁明了。
　　果冻要吃喜之郎：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个？
　　苔古：坏。
　　果冻要吃喜之郎：不行，我要先说好的。
　　梁庭琛发了一个小人挥舞菜刀的表情包。
　　余儒轩看到这乐了。
　　果冻要吃喜之郎：好消息就是，小阳阳的母上大人免了他一天课。
　　苔古：【鼓掌】【鼓掌】【鼓掌】
　　火然：【鼓掌】【鼓掌】【鼓掌】
　　果冻要吃喜之郎：先别高兴的太早。坏消息来了。
　　果冻要吃喜之郎：阳母不允其出而市之。
　　火然：刚刚一秒钟我想了一万个我市可玩之处，答案是……
　　苔古：没有。
　　火然：哈哈。
　　果冻要吃喜之郎：呵呵。
　　阝日：OvO
　　果冻要吃喜之郎：景点太没劲了，还不如去婷婷家撸少少呢。
　　悬：赞成！
　　果冻要吃喜之郎：@悬神出鬼没的。
　　火然：我还真有一个想法。
　　苔古：但说无妨。
　　火然：干嘛出去人挤人，带着少少去踏青啊。
　　悬：【鼓掌】【鼓掌】【鼓掌】
　　阝日：【鼓掌】【鼓掌】【鼓掌】
　　火然：【鼓掌】【鼓掌】【鼓掌】
　　苔古：【鼓掌】【鼓掌】【鼓掌】
　　于是“快乐国庆”被改成了“快乐踏青”。
　　余儒轩心情很好的点进购物软件买了一大堆宠物用品，正好签收了个快递，还挺沉，走在路上碰到以前的同学稀奇的不行：“你也开始考前复习了？ ”说着指指他的书包。
　　他忍着笑把书包拉开，只有一个快递盒，下面一个相机包。
　　快递是新买的投影仪，余儒轩试了试。还挺清晰。他心下一动，拿着投影仪敲开了隔壁的门。
　　还有一天的考试，走读生不用上晚自习。晚饭时间刚过，天色也暗了下去，梁庭琛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暖色的台灯，一切都很静谧温馨。
　　余儒轩晃了晃手上的投影仪：“看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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