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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
“你发热有一阵了,头晕倒也不稀奇,再忍耐一二,药马上就好。”
巧娟耐下心来同她解释。
姜潼打量眼前这个人,三十有余的样子,头上的珠花,身上的罗裙首饰都精美细致,样式在西陵不常见,想来她眼下还在天都。
“我这是?你是?这里又是?”
这三连问倒是令巧娟忍不住笑出声。
“姜潼,我知道你的名字,我是巧娟,这下你也知道我的名字了。剩下的别急,我都会讲与你听,眼下先把药喝了。”
见姜潼盯着自己,巧娟朝她歪了歪头,自己小抿一口,把碗递到她跟前。
“嗯?喝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说罢,捧着碗咕咚几声饮尽。
巧娟把碗搁在桌边。
“姑娘昏迷前喝下的是冰息散,食此药者会出现气息封闭,唇舌指尖发紫之症,一个时辰内通体完全僵硬,用以伪造假死症状,需在三个时辰内服下解药后才可恢复如初。”
当日从被灌药到被送到巧娟这里前后也差不多快三个时辰。
巧娟接到人不敢耽搁,立马给她用了药,等她有了气息才松下口气。
依着常理只要服了药不出两日就能恢复如常,可姜潼却断断续续的发热昏迷至今。
“公主同我说的是给你喂了药后不到半刻便能醒,许是因为你伤的重,才昏迷至今。”
“我昏迷了多久?”
“二十五日。”
她竟睡了整整二十五日,听巧娟所言,夏宇鸾那日一举却是在救她。
夏宇烆容不下姜家,她却铤而走险是为何?眼下事态究竟到了哪一步?
王府和时月她们可还安好她也无从所知。
巧娟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这些天除了汤药,姑娘也都只能用些稀粥,眼下醒了不吃些东西身体肯定撑不住,你且等等,我去给你做些吃食先垫补垫补。”
巧娟替她掩好门,不一会儿外面就有热油呲啦声传来。
姜潼躺的够够的,掀了被下床。脚刚碰到地面就觉得虚浮,身上的伤口似乎不习惯血液的流向,虽愈合了却也涨得发疼。
适应片刻后就慢慢的在房间里挪步子,由慢到快,走到镜台前坐下。
铜镜映出的脸同先前并无大差异,左不过是面庞消瘦了一圈,五官就显得更凌厉,神色也蒙上层疲惫。
姜潼解了中衣,打量着身前身后因受鞭刑而留下的疤痕,虽触目惊心,却同完好的皮肤泾渭分明。
倒让她想起当年因病重久久卧榻的沈婉宁。
也是酷暑季节,天气闷热潮气又重。
姜戎玉军务重,一得了空就给她翻身按摩,怕躺的久了身上会生疮。
姜潼下了学也学着父亲和嬷嬷的样子给母亲揉胳膊按腿。
眼下自己躺了这么久,身上别说痤疮,异味儿也不曾有,衣物上还有股清香。
巧娟下了多少心思在里面,便是个傻子也该懂了。
躺过了半个夏,过窗风带着秋气凉薄,姜潼微一颤,合了衣衫鼻头一酸,这恩,她往后要报。
门吱呀开了,外头日光射在铜镜上。
巧娟端着食盒站在门口,她先看的是空荡的床榻,才见人坐在镜台那儿。
便轻声交代她:“姑娘,来用饭吧。”
饭菜在桌上铺展开,两碗肉菜粥,鲜蒸时蔬和嫰炒五花各一盘。
姜潼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慢慢咀嚼,咸香四溢却丝毫不腻,也的确饿了,就着菜肉连喝几口。
吃者起劲,做的人心里都被填得满满当便只顾捧着碗看了。
姜潼似是餍足,放下碗道:
“巧娟姐姐的手艺怕是连酒楼的大厨都要望尘莫及。”
“姑娘谬赞了,不过你巧娟姐姐以前的确在酒楼做过厨子,真的同他们比也不会逊色。”
“姐姐如今靠何谋生?”
姜潼接过话茬继续问。
“我是福禄街东边百花楼掌柜的。姑娘伤好全后可要去里头逛逛,我们的大厨在整个天都也排得上号。”
如今的她在外界眼中想来已经是惨死狱中的罪人之后,这天都还容得下一个姜潼么?虽这么想,还是同巧娟道了谢。
巧娟看她愣神便发问:
“姑娘在想什么?”
“不瞒姐姐,一来是十年前迁往西陵后便再未踏足天都,心中感慨,二来突遭变故后被迫昏迷二十多日对外界情形一无所知,不免忐忑。”
巧娟了然,得知姜潼迟迟不醒,夏宇鸾来过信让自己好生照料。
她迟早会醒,一切也都不可能瞒住一个好生生的活人,即便她不问,巧娟也会悉数告知,如今她问了,就更不会刻意隐瞒。
“建昌二十九年,江州突发水患,是百年不遇的大灾年。
庄稼颗粒无收,我家在童湖村,家里吃不上饭,阿爹阿娘便要将我卖到窑子里。
索性人还算机灵,知道跑。
听旁人说天都富裕,就卯着劲一路北上,后来真在天都当了厨子,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后又遇难,索性得公主相救,才有了如今的我。
自那以后我便告诉自己,世道不易,天道不公,我才更要活着。
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见姜潼在听她接着讲:
“姑娘想知道的,巧娟都会一一告知。”
“再来一碗吧。”
姜潼接过巧娟递来的热粥,洗耳恭听。
“姑娘离开昭狱司的第二日,也就是七月六。
刑部的人参了公主一本,以其私拿罪犯、行为狂妄为由要求陛下严惩。
陛下为袒护公主坚持姑娘是在狱中不堪重刑暴毙身亡,加上锦衣卫同知赵大人在一旁佐证,便也没人再敢在御前弹劾公主。”
十年前姜潼给夏宇鸾作伴读时,夏宇烆已经被封燕王,居于宁州封地。
兄妹二人从形影不离跨到相聚寥寥使夏宇鸾性情大变,只有赶着夏宇烆回宫才肯停歇。
每每分别,次日上课的夏宇鸾鼻头总是又红又肿,眼睫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姜潼也会被她拉着留宿淑芳殿,等到夏宇鸾走出悲伤不再需要挚友陪伴,她才能落得片刻清净。
多年过去,兄妹二人感情依旧如初,沈淑妃在天之灵也能放心长眠吧。
姜潼微不可察的叹出口气。
“裘争呢?”相比于自己,裘争凭着背叛得来了什么,西陵的兵权给谁,父亲或是姜家挡了谁的路,这些更令她产生波动。
“被封了武安侯,赐了天都的宅子,几日前在府里大摆筵席,公主也派人送了礼。
至于西陵那边,陛下与裴阁老以及兵部崔尚书商议,定王夏昭煦清剿海匪有功,不日返京后即刻接管西陵军,封西陵王。
其中缘由如何,公主也并未细说。”
夏宇鸾是不想让姜潼知道,还是不想让她从巧娟这里知道,姜潼更愿猜测后者,她会见她,却不是现在。
“巧娟姐姐,可否借匹马一用,我要回西陵一趟。”
“姑娘,西陵王的宅子被陛下赐给了定王,其余家产也查抄收归国库。你为何还要回去?”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回去。”
家产查抄是早晚的事,时月和府中家丁裘争容不下,定王更不会容下,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况且,姜戎玉还在西陵。
“我要为父亲收尸,让他知道,我还安好。”
姜潼喉头滚了滚,不再看巧娟。巧娟没再劝她,拿来几块金锭塞进她手里,姜潼跟她推搡,她便紧紧握住。
“收着,你用的到。如若没有西陵王守着边境,我们这些在天都的哪里能做得安稳生意?
我巧娟这辈子没得个一儿半女,照顾你的这些时日,似乎体会到为人母的滋味,于情于理,你都收得。
等你回来,去百花楼找我,让铺子里最好的裁缝给你做最时兴的衣裙,画最流行的妆容。”
窗外恰好下起雨,正值暮夏初秋交替,雨水凉气更甚,被风带着洒进屋内,吹散些饭食的热气,人也清爽许多。
“当是我借的。”姜潼收下。
今日耽误的久些,再不去百花楼要引人生疑,巧娟便由着她,给她备了马、盘缠后先行离开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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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打不倒一个大口吃饭的人,潼潼!加油!
